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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罢,既然未说,就不必再说了。
于是他站起身,缓步却又坚定地朝外走去。
即使走得再缓,也终究是要到头的。
“站住!”
“……”
长琴的身形一顿,却没有回首,然而即使不回首,他也知道那声音源自何人,他们到底相处已有十五年之久。
“我就说,你最近怎么怪怪的。”
阿悠说话间,快步朝男子走进,目光炯炯有神,哪里还有半分喝醉的样子。
“你个小没良心的!”提起脚,她就踹上了男子的小腿,非常不客气地在对方雪白的长衫上留下了一个不太美妙的脚印。
“……”太子长琴终是回过头,满脸无奈地看向面带怒色的女子,“阿悠,你都知道了?”
“不知道才怪吧,怎么说我都养了你十五年。”不提还好,一提阿悠怒意更甚,提起脚又是一下,在长衫的另外一边留下了一个对称的涂鸦,“你倒学会不告而别了啊,可真了不起!”
“阿悠……”
“我知道,我都知道。”阿悠打断了太子长琴的话,抿了抿唇,才说道,“我知道你有事一直瞒着我,我也知道你一直犹豫到底要不要对我说,我更知道你不对我说其实是为我好,所以你不说,我也从来不问,但是……但是……”她吸了吸鼻子,又吸了吸鼻子,最终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你怎么能连要走都不说一声?”
“抱……”
“不要和我说对不起!”阿悠伸出手抹去眼角的泪珠,却不想越抹越多,最后索性不在管它们,“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是我太过任性,可是……可是……”
“可是即使这样,我还是想问,”阿悠一边说着,一边紧紧地扯住男子的衣衫,似乎害怕一松手对方就会突然消失,再无影踪,“你还会回来的,对不对?”
“阿悠……”
“你还会回来的,对不对?”
“我……”
“你还会回来的,对不对?”
太子长琴深深注视着眼前的少女,她问的声音一次比一次急促,一次比一次微弱,一次比一次……泣不成声……到最后,她似乎完全失去了相信的力量,终于垂下首,毫无顾忌地大哭了起来。
即使如此,那只手,却怎么都不愿松开,反而越捏越紧。
太子长琴不禁想起第一次见到她哭,那时她还是个女孩,她以为他死了,于是就那么狼狈地跪在风雨交加的山间,和此刻,何其相似。
她两次哭,都是因为他。
他只见她哭过两次,都是因为他。
太子长琴阖上眼眸,片刻后,重又睁开,缓缓答道:“对。”
哭声蓦地停止,阿悠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睫毛轻扇间,一大颗眼泪“哗”地一下滚了下去,让她的脸颊更多了一条泪痕。
然而她毫不在意这些,只是怔愣而呆傻地注视着太子长琴,不确定似的又问了一次:“你……说了对?”
“对。”
“你还会回来?”阿悠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对。”
而后,太子长琴看见,阿悠笑了。
那原本看起来又狼狈又有些丑的脸孔上,蓦地绽放出了一朵灿烂的花,她一边哽咽一边微笑地扑到了他的怀里,如此说道——
“你说,我就信。”
“我等你回来。”
太子长琴的身体僵了僵,而后自然地轻松了下来,抬起手,如若干年前一般轻拍着女子的背脊:“无论多久?”
“嗯,无论多久,我都等你回来。”
这承诺是如此动听,以至于,许久不再相信人言的他,不自觉地就信了。
11静夜
渡魂,本为上古法术。
其性甚……邪。
然人世间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明知不可为,却不得不为。
太子长琴垂下眸,片刻后,静静伸出手,注视着这具即将到达尽头的躯体,掌心纹路如四通八达的阡陌,唯独命线,却如斯短暂。
当年他被贬下凡,魂魄于榣山眷恋不去,却不想被龙渊族工匠角离所得,硬生生地剥夺了他的命魂及四魄,铸成七把凶剑之一的“焚寂”。
而他其余二魂三魄机缘巧合之下,意外渡入角离之子角越体内,初时懵懂不知,直到剑被女娲封印,龙渊族随女娲进入地界,角越投火自尽,他才恍然惊醒,却已太晚,最适合的夺回魂魄的机会已然错失,封印着他魂魄的焚寂从此失去下落。
此后,长琴便以这渡魂之术脱出轮回,生生世世渡魂换身。
渡魂此法源于上古魔神,实则就是以自身的精神力来占有别人的肉体,鸠占鹊巢,以他人躯体为自身灵魂之寄托,凭此延续生命。
因此,它还有个不甚美妙的称呼,叫做——夺舍。
然而,太子长琴的夺舍,比之他人,还要残忍地多。
唯有找到他那缺失的魂魄,才可拜托现在的境况,然而,焚寂,又究竟在哪里呢?
两魂三魄渐渐脱体而出,太子长琴注视着他花了半年功夫才找到的新身,心中知晓,又一次的生死煎熬即将开始,一时有些恍惚。
他并不惧怕疼痛,然而……
“无论多久,我都等你回来。”
话犹在耳。
长琴的目光柔软了一瞬,随即再次凛然起来,因他的渡魂方式与他人不同,故而每一次换身他都会失去一部分记忆,可能是上一世,也可能是这一世。
即使并不想如此,却无法控制,更无法阻止。
即使知晓自己的的确确是忘记了什么,却无法追溯,更无法找回。
这一次,他究竟又会忘记些什么?
连他自己都不知晓。
然而,他毕竟没有选择的余地,他要,活下去。
他必须活下去。
就在太子长琴再一次承受渡魂折磨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阿悠若有所指,浑身冒汗地从梦中惊醒。
“阿然!!!”
醒来方知是梦一场,阿悠挣扎着坐起身,拿起枕边的丝帕擦掉额头的汗珠。
刚才,她似乎做了个很可怕的梦,然而现在却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是阿然遇到了什么危险吗?
不会的,阿悠摇了摇头,他可不是普通人,怎么会有事,而且……她捂住心口,直觉告诉她,阿然一定不会有事,阿然一定会信守承诺,阿然一定会……回来。
半年不够,就等一年。
一年不够,就等两年。
她知道,像阿然那样的人,轻易不会许诺,然而一旦出口,便必然会践诺。
她总能等到他回来的。
日子就这样在等待中划过,一转眼,又是五年过去了。
如今的阿悠,已经二十八岁,就算在现代,也是当之无愧的“黄金剩斗士”了。
这些年间,依旧有媒人陆陆续续地踏着她的门,但求亲的,已经从小伙子变成了大叔或者鳏夫。
毕竟嘛,古人成亲本来就早,有些女人三十多岁便做了奶奶。
这种情况下如果还替自家嫩儿子求娶阿悠,是娶个媳妇回家,还是娶个二妈?
好在阿悠上无父母,没人逼着她嫁人,也并不缺钱,于是便心安理得地以“幼弟一日不归我就一日不嫁”的理由安心宅着。
一个单身女子不嫁人,自然会引人闲话。
但一来阿悠并不在意这些,二来,她多年来在这条街上与人为善,别人怜她“思念留书出走多年未归的幼弟”,时而帮她解释上两句。
然而,再温柔的人也有不能戳的地方。
阿悠对于别的事情都无所谓,唯独一点,她听不得别人说“阿然可能回不来”之类的话。
第一次听到是在她家的饭馆中,立刻上火的她,随手操起一根鸡毛掸子就将那人赶了出去,还放言道“以后再不招待你这种客人!凡是和你有亲的都不招待!”,到现在回想起那时候的情景,阿悠都忍不住想笑。
原因无他,从未见过她发火的客人和围观者们那呆滞的表情,真是让人回味无穷,有位大叔甚至把面汤倒了一身都未察觉,倒是她提醒了对方,而后问了一句:“张大叔,你觉得我家阿然能回来吗?”
“……能!当然能!”妹子你手上还握着鸡毛掸子呢!
且不论张大叔是为啥说出这样的话,总之那天的阿悠心情一好,全员免单,吃着喝着别客气!
于是一件坏事,就那么变成了好事。
原本稍微觉得阿悠有些凶悍的客人们得了好处,虽然不是什么大钱,但耐不住心情舒畅啊,就这样,阿悠的名声到底没有败坏。
反倒有某些小气鬼,每次吃饭时都翘首以盼,看今天有没有人送上门挨打。
可惜,这世上不识趣的人到底是不多。
从此后再无他人敢在她面前说那样的话。
然而,阿然阿然,你到底何时回来呢?
秋夜,阿悠趴在院中的石桌上长叹了口气,双手紧握着一个花盆,喃喃低语了起来:“阿然,阿然,中秋又快到了。”
“你到底何时才能回来呢?”
她伸出手戳了戳花盆上的菊花,再次叹了口气:“去年我也做了一大堆月饼,结果都浪费哩,今年你要再让我浪费,等你回来,我就做上一屋子的月饼,押着你吃下去!”
片刻后,又轻哼出声:“你如果现在回来,我还可以考虑原谅你!”
“你听到没有?”阿悠坐正身体,她觉得自己终于理解了为何那么多人爱化身为“咆哮帝”,因为发脾气的时候真心很方便好吧?
她恶狠狠地拿起铲子,铲开花盆上的泥土,露出了几条无辜的小蚯蚓,而后蹲下身,将土连蚯蚓一起倒入了一边的花圃中。
“去吧,去吧,如果见到一个叫阿然的蚯蚓精,记得叫他早点回家。”
兀自做着这种呆傻行为的阿悠并不知晓,此刻,有一个身影正站在门外,听着顺风传来的声音,只觉得哭笑不得。
阿悠,阿悠,你当真是……
12重逢
太子长琴此番没有如上次那般好运地附上婴儿之躯。
然而他的运气也不算太差,新躯壳也仅五岁,是某大户人家的孩子,久病即逝,长琴找准机会完成了渡魂,因对方身边有不少妈子丫头伺候的关系,他的这一世并没有如之前的某几世般因为无人照料而走向终结。
他没有忘记阿悠,十五年间的记忆无一缺损。
然而让他感到哭笑不得的是,他忘记了回去的路。
他清晰地记得关于那个小镇的一切,却忘记自己是怎么离开那里又怎么找到了如今的地方。
比之之前,这一次他花了稍长时间才控制了新躯壳,之后又仔细调理好现在的身体,而后根据脑中的记忆仔仔细细地在书房的各种书籍图册中寻找线索,最后才制定了离开的计划。
一晃眼,五年的功夫转瞬即逝。
他现在的身体比之初来已要健康许多,起码可以应付长途的跋涉。
而经过几年的调养,这个家中的人并不像刚开始那般关注他,他完全可以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离开。
虽然这次的家人对他也算不错,然而……
最终他还是离开了。
五年对于他来比起一片叶子坠落在地的时间长不了多少,然而对于凡人,实在不短。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凡人生命之短暂,他们总是口头上说着会永远等待,但他们比谁都要等不起,又何谈永远?
三天前,他终于回到了此处。
阿悠没有改行。
阿悠没有搬家。
阿悠没有嫁人。
阿悠……一直在等她弟弟回来……
一件件关于对方的事,在他的刻意打听下,通过路人的流言,传入了他的耳畔。
然而,真的要回去吗?
“无论多久,我都等你回来。”
美妙的话语中,往往藏着致命的毒药。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件事。
最初有多温情,最后就有多绝情。
也许阿悠能轻易地接受他并非凡人这件事,然而,她真的能接受他现有的生存方式吗?
偶尔连他自身都觉得不愿去想的生存方式。
夜间,他静静地站立在自己曾经迈出的门外,沉吟了许久,许久。
直到听到其中传来的言语——
“去吧,去吧,如果见到一个叫阿然的蚯蚓精,记得叫他早点回家。”
不禁苦笑不得。
阿悠,阿悠,你当真是……
罢了,罢了。
太子长琴蓦然阖眸,轮回多世,她也许是他遇到的最特别最胆大的凡人,以后,也许都难以再遇到这样的人。
若是杀掉,实在是太过可惜。
——阿悠,你便好好活下去吧。
——这冰冷扭曲的世间,有了你,也许尚能多上几分美好。
做出这样的决定后,长琴不知心头到底是沉重还是轻松,但他又清楚地知道一点,他并不想杀死阿悠。
这就够了。
他转过身,静静地又站了片刻后,回首最后一次看了眼那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