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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吓了一大跳,道:“怎么死了?”
“他……”这女子刚说了一个字,一下把电话放下了。我又“喂喂”了两句,但仍然没有回话。
温建国死了?我心头涌上一阵寒意,突然想到前天晚上温建国发来的那句没头没脑的话。难道他真的死了?
我越想越觉得不安,把桌上的稿件理了理,对边上的人道:“我出去一趟。”便走出门去。
外面的气温大概不到十度,从写字楼里出来被风一吹,脸上都有点刺骨的寒意。我把手插进口袋里,又回头看了看这幢楼。这幢米黄色的写字楼总是有股阴郁的气氛,象是个久病缠身的人一样让我觉得不快。
从公交车下来,刚走到温建国家门口,正看见有个穿得很厚实的女子在敲着门叫道:“建国,建国!”
我走过去,道:“对不起,小姐,就是你在找温克么?”
她转过头看了看我。虽然天还不算太冷,她身上却穿着一件大衣,脸上也用围脖围着,手上戴着手套,几乎和在冰天雪地里一样,眼圈也黑黑的,虽然看不到脸色,但露出的一点肤色很是苍白,好象正在生病。她一见我,道:“你是……”
我摸出我的名片递给她,道:“我是《传奇大观》异闻版的编辑,是他的责编。他没在家么?”
她接过我的名片看了看,突然象要哭出来一样道:“我敲了好几趟门了,可他都不在。我该怎么办?”
我走过去敲了敲门,铁门发出了“咣咣”的空洞声音,然而什么反应也没有。我道:“他出门了吧。”
“我该怎么办?”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再找不到他,我……”
她穿着大衣,倒看不出肚子有多大了。我不禁有些同情她,道:“他说不定出去散步了,去那儿等一下吧。”
边上有一家小茶室,在那儿喝杯茶我总还负担得起。她六神无主地跟着我,鼻子里不时发出几声抽泣。在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来,要了杯茶,给她要了杯热饮,我道:“你找温克到底有什么事?”
“我……我是他女朋友。”
我正啜着茶,听她这么说,抬起头看了看他:“他倒没说起过。”
温建国和我在网上聊得更多,他也不过是给我提供些稿件,谈不上有多深的交情。她两手抓着那杯热饮,低声道:“我叫林蓓岚,是一年前在一个文联的会议上认识温建国的。”
果然是个文学女青年啊。我有点想笑,下面的故事不用猜也知道,温建国一定把她骗上了手,然后准备始乱终弃。可是这些事现在司空见惯,没法去责备温建国。
林蓓岚仍在低低地说道:“上个月我和他去湖南玩,有一天因为我们走得远了,结果错过了回宾馆的班车,只好在一个村子里借住一晚。”
就是那个“一丝不挂”的夜晚吧。我微微地笑了笑,看来温建国那个荒诞不经的故事也有点事实依据,他带女朋友去玩,其实也是种采风。
“你们借住的那家门口有个蜂巢吧?”
她抬起头,有点诧异地道:“没有啊,那屋子黑咕隆冬的,不过还算干净。”
看来也不是什么都按实际来写的。我讪讪地笑了笑:“后来呢?”
尽管她仍然没把围脖拿下来,但眼里闪过一丝羞涩,大概脸也红了:“那天正是十五,晚上月光很亮。我们突然听得门外有脚步声,我吓了一跳,让建国去看看是不是那些乡下人来偷看。”
我有些不悦:“你把别人都想得太阴暗了吧,什么叫乡下人,书读得少一点也不是就非成流氓不可。后来呢?”
“我们抬起头,向窗外看去。”
“看到什么了?”
她眼里突然闪过一丝恐惧:“我看见一个人,一个光身子的人!”
“男的女的?年纪多大?”
“一个老人。”她眼珠抬起来,空空洞洞地看着我头顶的空气,“他浑身上下一丝不挂,身上象斑马一样一块黑一块白的。他慢吞吞地走在干得有裂口的土地上,就象……僵尸。”
她说到最后两个字时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只觉象有一股寒风掠过,不由打了个寒战。
“僵尸不会走路,只会跳吧?”我有点不确切地说。僵尸只是民间传说里的东西,我也没见过,不过一向传说都是只会跳不会走的。
“我不知道,只是他身上瘦得象是一块搓衣板,黑的地方象墨水涂过,另外的地方也是褐色的,实在不象个活人。虽然天已经很冷了,可是他却象根本不觉得冷,一边走着,一边抬起头,张大嘴,象狼一样嚎叫,可是声音却又很轻,轻得象是从喉咙口挤出来的一样。”
我被她的话吸引住了。这和温建国写的那个《蜂巢》的故事中一个场景极为相似,他也说有一个人光着身子走在外面,不过他写的是一个美丽的少女,那个少女皮肤雪白,面无表情,但是她的身上,却有一个个小洞,好象她的身体就是一个蜂巢。他写得很细,说是在那少女的皮肤上,那一个个洞里都有一个蜂蛹在蠕动,这情景虽然只是用文字表述,也完全不合情理,晚上隔那么远根本看不到这么细致的,可我这到这里还是浑身发毛。
“在他身上,有……蜂巢一样数不清的小洞么?”
如果伸出一只手来,手背上有一个个小洞,可以看见洞里有虫子在蠕动,那副情景实在让人恶心地心寒。她却有点奇怪地道:“没有啊,那老人虽然一块黑一块白的,皮肤也贴在骨头上,但没有一点破口。”
我舒了一口气。还好这只是艺术性加工,不是真事。我又啜了一口茶道:“然后呢?”
“他走到一个井台前,象是突然没了力气一样,趴在井栏上动也不动。我们吃了一惊,穿好衣服跑出去。一跑到他面前,建国扶着他道:‘老伯,你没事吧?’”
她果然是个文学女青年,这些话如果写下来,倒是个绘声绘色的故事,她也完全可以写一篇恐怖故事给我。我想着这些,觉得这次出来倒是不虚此行,正有点兴奋,她突然道:“……他突然裂开了。”
“什么?”我因为有点走神,刚才没听到林蓓岚在说什么。
“他裂开了!”
林蓓岚说得响了起来,声音发颤,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他就象一个鸡蛋壳一样一下散开了,从身体里流出了黑黑的东西。”
“什么什么?”我仍然无法理解,“难道,他的身体裂开后里面什么也没有?”
“没有,刚才他还是个完整的人,突然从他脖子开始裂成两半,象是冒出黑水一样,从里面一下流出黑黑的东西,而他的身体也象是被扔到灶膛里的一团干冰一样,极快地消失不见。”
我皱起了眉:“这可能么?”
林蓓岚已是连呼吸都快没有了:“我也以为是在做恶梦,但是那天,月光很亮,这老人象是一支燃得很快的蜡烛一样在很快地变短,有黑色的东西涌出来,建国突然叫了一声,捂住手,我也跑开了两步,看着那个老人。他趴在井栏上,现在只剩了半断身子,那副情景,太可怕了!”
她疯了吧,要不就是和温建国合谋来骗我。只是,温建国跟我的交情好象还不至于开这个玩笑,我又喝了口茶来掩饰自己的恐惧:“到底冒出来的是什么?”
“我以为那是水,可是那明明不是。如果是水,只会往低的地方流,可是这一片黑色的东西薄得根本没有一点厚度,而且在向上流,不,那不是流,是在爬,爬上井栏后向井里流去,好象这井有一股很强大的吸力在吸一样。”
“等等,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蓓岚吁了口气,镇定一下道:“是……影子,是些活的影子。”
我也吁了口气,笑了起来:“林小姐,你以后给我写个故事吧,你的文笔应该不错。”
她皱了皱眉道:“你不相信?”
“自然不可能,影子只是一个二维平面,是没有厚度的,就算再大也没有体积,人怎么能变成影子?这一百多斤哪儿去了?”
“我不知道。”她想了想,挤出这么句话,“我只觉得害怕。”
“是啊,我也觉得害怕。”我向那个小姐打了个响指:“结帐。”
林蓓岚也站了起来:“你能帮帮我么?”
“要怎么帮?”我一边把钱摸出来递给过来收钱的小姐,一边道。
“我想再去一次湖南,那个小村子里。”
我抓了抓头,想了想,又道:“这是邀请么?”
她象要哭出声来一样地道:“我已经没别的办法了,求求你,请你陪我去吧。”
文学女青年这么豪放啊。我顿了顿,又道:“要是温克知道我和你两个人出去,他非揍死我不可。再说,我也没假期。”
我推开玻璃门让她出去,出门时,她仍然声音发颤地道:“你真不和我去么?”
“真对不起。”
“你是不相信我的话么?”
我笑了:“林小姐,你是病急乱投医了,还好我不算个坏人,不然你要一个和你初次见面的人一共儿去湖南,非上当不可。”
上当是必然的,男的女的都有可能。在这个社会,我绝不敢对人推心置腹,只是这话我也没有说出口而已。
林蓓岚没有再说话。我走了两步,道:“你再等一会吧,温克大概就会回来了。”
她站在门口,怕冷似地发抖,忽然,她冷冷地道:“不会回来了,他不会回来了。”
她的话中好象有别的含意,我站住了,回过头看向她:“林小姐,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她没说话,伸出右手,把左手的手套拿了下来。她的动作不快,手套在一点点脱下来,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有点纳闷地站住了。
她把手套拿了下来,举起左手道:“你看吧!”
我走上前几步,想看到底是什么。难道,会和温建国写的那样,她的手上全是一个个洞,洞里又有虫蛹在蠕动么?尽管知道这种可能性极小,但是我还是有些发毛。
走到她跟前,她的手肤色有些深,虽然缺乏血色,但并没有什么异样,皮肤很光洁,几乎象抛过光的汉白玉。我道:“要我看什么?”
她拉开袖子,苦笑了一声道:“你没看到么?”
一触到她手腕上的皮肤,我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的手腕,那……那还能叫手腕么?手腕上有一圈圈的黑线,但那不是在皮肤上的,而是从下面透出来,几乎象是用一层半透明的薄膜所着的一叠刮胡刀片。皮肤表层没什么异样,但是那黑线却仿佛要透肤而出,马上会割破皮肤。虽然没有温建国写的虫洞那样恶心,但这副景象仍然妖异无比。
我几乎象入迷一样看着,道:“这是什么?”
“不知道。”她放手袖子,又戴上手套,“现在身上都是了,浑身都是这种黑线,好象我身体里有一片片刀片,随时会把我切成无数薄片。你救救我吧,求求你了。”
我只觉得身上有些发冷,道:“去看过医生么?”
“医生说是色素沉积,根本说不上来。”
“温克……他身上有么?”
“一定也有。他是直接碰到的,我是碰到他才会这样。”
怪不得温建国会往脸上扑粉吧,不然就可能看到他脸上有那种黑线了。这样的黑线倒好象是把人横着切开后留下来的痕迹,却又深入肌里,更象是从里往外在切。我道:“有没什么感觉?疼么?”
她摇了摇头:“什么感觉也没有,就是有些怕冷,还有……可是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还是找医生看看吧,说不定是染上什么怪病了。”
虽然阳光很好,但是我身上却不由得一阵阵发冷。那不是因为气温的缘故,我也实在说不上来。我退了几步,勉强笑了笑,道:“快去吧,早点治会好的。”
她的眼神已经有些绝望了,默默地看着我。她脸上蒙着围脖,我不知道她脸色怎么样了,可是却觉得可能她脸上也会有一条条黑线,横着,把上下嘴唇分开,把人中分开,把鼻子分成好几层,直到额角。我不敢再去看她,转身快步走了起来,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看她,林蓓岚仍然站在那里。
站在阳光下,却象站在黑夜里一样。
和林蓓岚分手后,我象逃一样回到写字楼。正赶得上吃午饭,我拿着盒饭进办公室时,办公室里有两个离家较近的同事已经回去了,文旦正在埋头啃着一份猪脚。看见我,他道:“阿康,你这时才来,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我仍然没有从林蓓岚带给我的那种惊慌中恢复过来,文旦的话让我觉得有点正常世界的温暖,我笑了笑道:“你也做完了?”
“好了,得准备下一期的稿子了。你有什么好的么,给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