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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风起云落·大角-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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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鲁汉子,他们的衣服或光鲜或破旧,但那不妨碍他们在各自的腰里别上明晃晃的匕首和短刀;他们吞云吐雾,出言不逊,绝非善类。这些景象让他更加没有把握,如果有再次选择的机会,他会选择这条路吗?

  白晃晃的道上又扬起一道尘土,那儿来了一匹白骆驼,带着斑点的驼峰之间,是流苏闪亮的绣花鞍垫。骆驼上坐着一位年轻小伙子。

  “小兄弟,”看到风行云后,他拉住骆驼问道,“这儿到厌火下城还有多远?这儿有位叫露陌的人吗?我在找一位叫露陌的姑娘。她的舞跳得像九月的黄昏一样漂亮。”

  风行云摇了摇头,给了他一个抱歉的笑容。

  那小伙子高高地骑在骆驼上,冲他笑了,露出了一口白得发蓝的牙齿。风行云看到他的脖子有一块圆形的玉,在一根黑色的绳子上晃荡。他的笑容仿佛一阵无拘无束的风,驱散所有不快的阴云。在那些云没来得及再次收拢之前,他就大喊一声,猛踢了一下骆驼的脊背,驾着它跑远了。

  “哎——哟。”一个人影闪出门来喊道,吓了风行云一跳。那是名个子矮小的肥胖老头,套着件早已看不出颜色的围裙。他乐呵呵地冲风行云说,“蹲这干啥呢,远来都是客,来了就到里面坐会吧?”

  “不用了,”风行云脸色一红,“我们还赶路呢。”

  羽裳正好出门,手里提着个油纸包。那老头针一样的小眼睛在他们满是尘土的身上滴溜溜一转,又在他背上的绿弓上停留了一会,乐呵呵地说:“你们等着。”

  他飞快地退入门洞中,眨眼工夫又冒出来,娴熟的动作就犹如一只巨大的硕鼠。他又给羽裳手中的包裹上加了一包干腊肉。“自己熏的,好吃得很,”他吧唧着嘴,挤了挤眼睛说,“第一次来厌火城吧——这儿会比你想象得更好,也会比你想象得更糟糕,但是所有的路,都得靠自己来走——有什么大麻烦,你就到长生路找铁爷,报我苦垅的名字。”

  没等风行云道谢,胖老板已经一道烟跑走了,他一路跑着喊道:“虎头,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把鱼干放在屋顶上晒,楼板会塌的——”话音未落,那边已经传来了轰隆一声大响,碎片尘烟乱飞。

  “啊,鱼肉原来有那么重吗?”风行云不解地说。

  一位站在旁边的客人呸地一声,吐出了根牙签。他歪斜着眼看着他们说:“不是鱼肉那么重,是虎头有那么重。”那条汉子长手大脚,穿着粗陋的衣服,帽子上轻佻地插了根鹰羽。他鬼鬼祟祟地偷笑着,冲羽裳抛着媚眼。

  不知道为什么,风行云不再觉得这些人可怕了。这些粗陋的,肮脏的,满身臭气的家伙身上隐藏着一种令人亲切的东西,他也不再害怕他将要前往的地方会有什么让他失望的事情发生,那位胖老板的笑容和刚才那位白骆驼骑手无拘无束的笑容给了他新的力量。

  羽裳正在看着他。她有一副漂亮的侧影和很俏的下巴。

  “好了,我们走吧。”他说,挺起了胸膛。

  在拉着羽裳的手离开这儿的时候,他又怎么知道这座看上去宁静如斯的客栈中即将会有一场龙争虎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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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 本章字数:4350 更新时间:2003…7…23) 


  争斗是仡仡苦垅自己挑起的。
  却说他一脚锛翻了茶钥公子的桌子,那小四将军拔出刀来,胼指大喊:“你你你……反了你!”

  小四提着刀气势如虹地喝道:“敢消遣我——老爷我一刀劈死你。”然后飞快地回头扫了那些士卒一眼,他就知道,这些傻帽还在发呆呢。看到他们发呆的样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他痛苦地喊道:“想笨死啊,你们这些奴才——还不拔刀子。”

  那些士卒吃他一喝,如梦初醒,不由得跟着小四老爷稀里哗啦地拔出刀子来,刀尖朝内,围着仡仡苦垅站了一圈。

  仡仡苦垅这会工夫却转过身去,对那些刀子视如无睹。他好整以暇地说:“官爷,不是我消遣你,而是我们这店里有规矩,在我的店里,不能吃这么恶俗的东西。”

  小四的眼睛瞪得有铜铃大,他不相信地嚷道:“别是不识货吧,老头,这些都是我们茶钥家搜集一全的天下名菜。难道你这破店里还有更好吃的东西?”

  “不敢,” 仡仡苦垅将两手在身后一背,抬眼看天,自负地道:“小店这儿正好今日备了一道菜,此菜名唤‘三千秋水’,普天之下,怕是没几个人吃过。别说吃了,就连有眼福看上它一眼的人都没几个。”

  “我靠,”小四跳起脚来,叫声如雷地喊道,“我们没吃过,我们会没吃过。茶钥城的人会没见过一道菜。侮辱,这是严重的侮辱。”他点着头给仡仡苦垅定了性。

  “老头,你危险了。”他威胁着说,然后得意地回头看了看那贵公子。

  茶钥公子也是将折扇一抖,连连点头道:“对对对,拿出来看看,有什么东西我茶钥城没有,有什么东西我会没吃过。简直是笑谈,笑谈呀笑谈。”

  仡仡苦垅还是看着自己的脚尖,苦着脸摇着头说,“这道菜做起来麻烦,只怕拿出来,官爷和公子你吃不了,白的糟蹋了珍物。”

  “哎呀,跟大爷我起腻。我告你,你今儿要不拿出来,我就……”小四捋起袖子,咬牙切齿地发狠说,“我就……杀了你!”

  他回头扫了那些兵丁一眼,这次他们心意相通,那些兵丁一起跺脚齐声帮衬道:“杀了你!”喊声振得尘土从房顶上簌簌而落。

  “好!” 仡仡苦垅也咬了咬牙,喊了一声,“看在两位爷都是识货人的份上,今儿我就破例拿出来一飨贵客。”

  只见这老头啵咿尤(噌)地一声窜入堂中,莫看他身材肥胖,动作却是极快,转眼自店中拖出十余捆用青藤扎得整整齐齐的木柴来,就在院中搭起一个高6尺方四尺的篝火架子起来。

  仡仡苦垅第二次窜入门中,这次却是双手环抱,拖一个巨大得能装下三个人的青花大瓮出来。他站在院中,双手一悠,稳稳当当地将大瓮送上架子顶部,却用一个长柄勾子勾起瓮盖,另用一个长柄歪勺源源不断地送上各色蒜花,精盐,大料,丁香;随后在木架上打着了火。

  转眼之间,火气上冒,整个架子轰轰烈烈地烧了起来,热气熏得院中的人同时后退了几步。

  那茶钥公子连同小四虽然吃遍天下美食,却哪里见过这种烹调方式,都是直了眼望了发呆。本来被赶出门外,拥挤在院门看热闹的冰牙客栈的客人此刻也纷纷挤进院中来看热闹,兵丁哪里顾得上理他们。

  仡仡苦垅迈动两条短腿跑来跑去,在忙活这些事情的时候,口中犹自在不停地介绍道:“这‘三千秋水’,原料乃是来自冰洋豪鱼目。豪鱼体形极大,可载人车城廓,寻常渔户哪里能抓得上它。”

  “不错不错,那未你是怎么抓上它呢?”小四将下巴垂到胸前,连连点头道。

  仡仡苦垅得意洋洋地道:“要获此物,非得以铜山为竿,以铁链为线,以成串巨象为饵,方可诱那豪鱼幼仔上勾不可;若鱼上了钩,又非有二百架铜绞车,二千对公牛,不能将猎物拖上岸来;待鱼拖上岸后,山样高大的鱼肉又是全数弃之不要,在鱼山中以巨斧开山,单单只寻取左右双目,这才叫功德圆满。”

  那小四听得呆了,却听那仡仡苦垅继续说下去:“此鱼目烹法独特,只可以百年青花瓮盛之,以蓝媚林的龙涎木架慢火蒸煮,整架子的大火要烧上三日三夜,待得鱼目尽数化为像玉一般洁白的膏脂,汤中都带着龙涎木的焦香,方可再取之烧烹享用。”

  公子听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小四也听得呆了一呆,怒道:“你是说我们得在这等上三天三夜不成?”

  “切,” 仡仡苦垅回头横了他一眼,道:“我这只是演示,演示懂吗?这道菜我早就做好了。要是每次先等客人到来,点了菜谱再做,大家岂非都饿死了。”

  “不错不错,饿死了饿死了。”那小四松了口气,陪笑道,随后又回头对那公子说:“公子,没想到他们考虑得还挺周到的哦。”

  “恩。”那公子也松了口气,坐回椅子,摇着扇子道:“周到周到。”

  那仡仡苦垅转身又进店中,捣鼓了半晌才出来,此番却是双手抬出一个黑色的铜鼎来,那鼎大有环抱,口沿处光溜溜地,又黑又深,也不知道多少年岁。此刻鼎盖未开,已经是满院流香,异芳袭人。

  仡仡苦垅将它摆在公子和小四面前,揭开盖子,一股云气氤氲而上。沉在汤中的,果然是满满数十方白如膏脂的白玉块,汤面上还浮动着片片红花,那汤烧得滚烫,还在不停滚动。片片花瓣随波逐流,便如惊涛骇浪中的扁舟,却怎么也不沉入水底。

  小四咕嘟一声吞了口口水,站在一旁搓手,公子也是喜笑颜开,拣了双玉箸便要动手。

  “且慢。” 仡仡苦垅却大喝一声道。

  “您又怎么啦?”小四不解地抬头问。

  “享用如此佳肴,岂可无酒。”

  “呃呃,”小四底气不足地道,“我们这有最好的青阳酒。”

  “啊呸——” 仡仡苦垅狠狠地吐了一大口唾液,几乎吐到小四的牛皮靴上,小四只得尴尬地往后一退。“呸呸呸,” 仡仡苦垅一连串地喊道,“青阳酒酒性辛辣,酒品温补,怎可配大寒之物——要配这冰洋豪鱼目,非用殇州冰炎地海的夸父酿造的大烈酒不可。只是大烈酒性情倔强,若直接入口,容易软化。若以越州玫河络酿藏的黑菰为引,藏酿十年的大烈酒为君,则无听味而留香长,更以大皮袋装之,一口气喝个精光,那就对了。”

  话罢,仡仡苦垅变戏法一样从背后掏出一个大牛皮袋,里头满满当当,装了足有三十斤酒,当地一声甩在了那公子和小四的面前。

  小四望着这一大口袋酒,咽了口唾沫,艰难地道:“你你你……你是说一口气把这酒喝个精光?”

  那仡仡苦垅满面春风地道;“还没完哪,这三千秋水本是极肥腻之物,当是在那冰炎地海,敞开皮袍,吹着那刺骨寒风,食之甚妙。此刻赤日炎炎,酷热难当,食此珍馐,未免不足。故而只有用这冰蝇助兴了。”只见他起身将皮袋口绳解开,却从腰里摸出那只黑蝇来,弹入那一大袋清澈透亮黄如琥珀的酒水之中,随手又扎紧口袋。却见那大袋烈酒之外,果真片刻间便挂满冰霜,看上去寒气瑟瑟,凉意逼人。

  那股凉意自酒袋中源源不断地冒出,别说是挨着酒袋站着的人,便是院中一旁衣裳单薄者,也无不牙齿打战,两股发抖。

  仡仡苦垅将酒袋和铜鼎再次往茶钥公子和小四面前推了推,摆了个请的手势,脸上都是殷殷邀请之色,“来哦。别客气,吃啊吃啊。你要不吃可就浪费了。别忘了,一口闷完哦。”

  小四咬着指头,向左看看那滚烫的汤锅,再向右看看那冒着冷气的酒袋,很快下了决定。他把头摇得像个货郎鼓似地喊道:“这如何吃得完。你骗人。我不要吃。”

  茶钥公子也是抱定了这个主意。他们现在都清醒过来了,仡仡苦垅始终是在戏弄他们,说到底就是想骗他们吃下这些美味,结果肚子圆圆地躺倒在这,动弹不得,出丑露乖。

  他们愤怒地盯着仡仡苦垅,揭穿他说这是个骗局,根本不可能有人吃得下所有这些东西。

  而仡仡苦垅一脸无辜,他摊开两手分辨说那是他们坚持要他拿东西出来的,在他看来,这还不够一个人吃的呢。

  “放屁,”小四声如巨雷地喊道,“我们打赌好了。”他气得快要疯了,啪地一声将腰里的刀摆在了仡仡苦垅的面前,喊道:“此刀价值千金,足可抵得上你这间客栈了。你这只要有一人能一个人把这东西都吃了,我便把这刀输给你了。”

  “赌了。” 仡仡苦垅低眉垂目地想了半天,终于同意了——然后他慢悠悠地回头喊道:“虎头。” 

  我们大家都知道了虎头是一名夸父,可是小四并不知道,所以他一看到山一样高大的虎头慢悠悠地挪出门来,登时脸上变色,知道自己输到家了。他可没想到在这家毫不起眼的破店中,居然还藏着名夸父。却说虎头往桌前一坐,抬脸仰望着老板,不敢相信地问:“这些东西,全都我一个人吃?”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欢呼了一声,猛扑上去。站在外圈的人只见汤水和残渣四溅。那一袋大烈酒,一锅豪鱼目,像是被狂风卷着般直落入他的肚中,只看得众人睁目咬舌,不敢发言。只用了三弹指的时间,虎头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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