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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豪鱼目,像是被狂风卷着般直落入他的肚中,只看得众人睁目咬舌,不敢发言。只用了三弹指的时间,虎头摸着肚子,看着菜尽盘空的桌子,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叹道:“舒服,要是再来点饭后点心就更爽了。”
小四哆嗦着嘴唇摸着那柄插在鲨鱼皮鞘里的名贵宝刀,刚要交出去,茶钥公子却觉得大丢了面子,他一向聪敏过人,在茶钥无出其右,此刻自然飞快地找到了这项赌博中的漏洞。
他轻咳了一声,慢悠悠地道:“咦。夸父不能算人吧,夸父能算人吗?说实在的,你们都不能算人,只是些卑贱的无翼民而已,怎敢和我们茶钥家叫板。”
“有道理有道理,”小四猛醒过来,感激涕零地望着公子,“公子高见。呸呸,一群贱民,也想骗我的宝刀。管家管家,来人啦,把这些人统统给我轰开,老爷我要开路了。”
却见仡仡苦垅双手一抱,站在院门前不挪窝。
“怎么,这条理由不行吗?”小四惊异地嚷道,“小的们,操家伙。”
茶钥城的兵丁们闹哄哄地操起了家伙,他们提起刀枪,就想往门外硬闯,却看见那名胖胖的看上去满脸和善的店老板抱着胳膊,吹了声口哨。“嘿,你们这些家伙,往上边看看。”他慈眉善目地劝告说。
院子边上那座二层高的客栈楼顶上冒出了十数个黑影,每个人的手里都是一柄可以连续发射的铁弩,弩上寒光闪闪,瞄着下面;而挤在院门口那些默默无闻的旅客也纷纷亮出了刀子,虎视眈眈地瞪着这帮子兵卒。
这些人本来就是一群旅人、麻烦和盗贼的聚合体。这儿本来就是一个充满小偷和强盗的丛林,一个骗子和土匪的天堂,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
仡仡苦垅哗啦一声扯下了身上的脏围裙,他的衣服下宽大的皮带上一边系着一串各种各样的刀,另一边系着一把六刃狼牙棍,右肩上竖着一把长剑,左肩上挂着一副铁弩,上面已经拉紧了弓弦,摆放着5枚闪闪发光的弩箭。(其实这副吓人的装扮都是刚从一名房客那借来的——看来刚才在店堂里跑进跑出的时候,他可做了不少事。)
那时节仡仡苦垅哈哈大笑,他对着面如土色的茶钥公子和小四将军,相当开心地说:“欢迎你到厌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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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篇
九州·有魅
( 本章字数:16494 更新时间:2003…5…10)
杨锁推开柴门,水一样的月光就流进了屋子。屋里光华四敛,杨锁在月光的寒气里怔怔地站了一会,望见那一轮明月下云气暗涌。空气里又闷又湿,体内却有一股说不出的郁闷来回盘绕,他想,季雨就要来了。
杨锁走出屋门,月光雾一样浮动,杨锁总觉得自己是踩在了水里。这种感觉让他的腿脚酸痛起来。年纪大了,腿脚总要发酸的。杨锁感叹道。在这时候,石块垒成的院墙角落里猛地一响,一只野物窜出来跑掉了,倒吓了他一跳。他回过身来,就看到了那位倚靠着墙坐着的少年。
不知道那位少年是被杨锁惊醒,或者根本就没有睡着,反正杨锁看到他的时候,他正目光炯炯地望着他。“别担心,”他咧嘴一笑,说,“只是一只小黄鼠狼,它在这找吃的呢。”他的牙齿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笑容如羽毛一样拂去满脸尘土,让他疲惫的脸光洁起来。这笑容卸去了一点杨锁的惊讶,他把绷紧的肌肉放松了一点,去看这位少年。
月光照亮了少年的额头,却让他的眼睛藏在阴影里。他的衣服又破又旧,沾满泥浆,已经看不出本色了。一顶斗笠斜靠在少年的行囊上,把那个不大的包裹完全遮住了。少年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脚,问他:“你住在这吗?你的屋子很小呢?你住的地方是句野之城吗?我一直在找它。我找了它三年多了。”
杨锁苦笑着摇了摇头,句野之城,那座传奇之城,早在两百年前就消失了。“现在那儿只剩下一座破败的废墟了。”他说,“你要去那儿,还得赶上七八天的路呢。”少年望着月光下蜿蜒的路,叹了口气:“可是我再也走不动了。我的马死了。它是一匹千里挑一的好马,可还是累死了。我跑的路太多了。”
他那孩子一样的口吻让杨锁的心放了下来。20年来一直小心攥住他的谨慎并没有让他完全相信谁。但是这位少年仿佛带着一股久违的气息,让他干枯的手臂下的血管静悄悄地跳动起来。山谷里雾气正在向上浮动。季雨要来了么。
“既然来了,那就在这歇个脚吧。”杨锁终于说。
“好呀,”少年欢快地说, “我还以为你讨厌我呢。” 他提起行囊,跑入屋内,四处望了望,跳到了唯一能坐的炕上,盘腿坐下。他把包裹甩在了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杉木桌子摇晃了一下。杨锁看见包裹里露出一柄漆黑的长剑,左眉禁不住跳了一下。
雾气越发地浓厚了。月光黯淡了下来。“要点灯吗?”少年问,仿佛成了这儿的主人。
“不用了。”杨锁说,挨着炕边坐下,望着对面而坐的黑影。龟缩在这片熟悉的包容一切的黑暗里,他觉得很习惯也很自在。
托托托。天亮的时候,少年被窗外的砍柴声惊醒。他在炕上翻了个身,睁开眼就看到了炕桌上的包裹。他抿嘴笑了笑,伸手把那柄乌鞘长剑从包裹里抽了出来。那柄剑的长鞘黑沉沉地,看上去毫无光彩,剑柄之上的四神兽纹却刻工精致,至剑锷上收束成金刚怒目形,那双面金刚头像怒目圆睁,仿佛要张嘴噬人一般。少年又是微微一笑,呛踉一声将长剑拔出寸许,登时凉意满屋,少年看见一抹亮光在宽厚的刃上腾挪跳跃。少年想起很久以前那位老相剑师告诉他的话,神兵利器,出鞘必要见血,他吐了吐舌头,不敢将它完全拔出来,又把它收了回去。他提着剑翻身跳下床来,猛地里嗯了一声,几乎跪倒在地。原来他自从得了这柄剑以后,昼夜兼程,数日不眠不睡,一旦歇下来,全身都僵了。
屋子处在刀刃一样平直的山脊上,四周都是光秃秃的砂红色的屼岩,东一丛西一丛地长满矮蒿草和白茅。屋子背后前面都是悬崖,下面云雾荡来荡去,也不知道有多深。屋一侧的朝阳处却有一小片郁郁葱葱的林子,青翠欲滴得和这荒山极不般配。院子虽小,却收拾得颇为齐整。院墙是未经打磨的石块垒成的,被山上潮湿的空气浸得黑了,爬满了青苔。
杨锁坐在院子里劈了半夜的柴,把该劈的劈了,不该劈的也劈了。杨锁望着满地的散柴,它们必会在随后的雨天里吸满水分,怎么也难以点着,还会在炉膛里冒出呛人的黑烟。可以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些什么呢。他的屋子又小又矮,他这辈子也没想过要在其中接待什么人。昨夜的雨终究没有下来,然而雾气越来越浓,在空气中凝成了大滴大滴的水珠,把他的背全都打湿了。杨锁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在酸痛,我真的活到了这么老吗?
就象他在搭这间小棚子时从来没有想过留宿客人一样,他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可以在这个臭皮囊里苟营残喘过如许长的岁月,值得他留恋的东西都已经死去了,可是他依然顽强地想活下去。他望着发黑的院墙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什么也没有改变。
他无意识地在木墩台上一下一下地墩着柴刀。也许该早早下手,以免后患。这个从天而降的少年打乱了他死水一样的心境,扰动了什么东西,它掩埋在从泥塘底部泛起的泥沙中,看不真切,但它肯定是危险的——二十年背井离乡的生活经历告诉他,在这个世界上,心要狠,手要辣,才能够活下来。只是那柄剑,杨锁想,那柄剑刚展露在他的屋里的时候就让他的左眼猛地一跳,他站在门口,听到自己的骨骼在体内噶噶相撞,挤成一团。它们在害怕。邪火相克,这可是不祥之征,那柄拿在少年手里的剑怕是要饮谁的血呢。
杨锁在心中沉吟未决,几乎没有听到院外草丛中劈啪劈啪地响,直到一股食肉兽特有的腥臭味随风而至,他才抬起头来,这一看唬得他差点从墩台上摔将下去。就在院门口,离他六尺多远的一丛白茅中探出了一张扁平的大脸。这一瞬间山谷里寂静无声,杨锁甚至能听到湿雾沙沙地落在草叶上的声音,可是他听不到自己的呼吸。草丛分得更开了一点,显露出那只五彩斑斓的怪物满是卷毛的脑袋,它正眯缝着瘦长的因为斜吊而显得格外凶狠的大眼,悄没声息地上下打量着杨锁。
狰。杨锁在心里悄悄地叫出这只凶残的怪兽的名字。这是整个青州大陆都少见的凶狠的噬人兽,它对人含着一种莫名的仇恨。在月亮山脉,他亲眼看见过狰和一队小型扬州商旅相遇的情形。商队行走在一道狭窄的栈道里,狰从前端迎头堵住了商队的出路。那时他已经逃亡了大半年,满面饥渴,衣襟破败,还一心寻找句野之城。在厌火城里,他遇到了这队商旅,和他们出发前往勾弋山。逃亡的生涯让他警觉异常,听得声音不对,早已蹿到一棵木棉树上。他蹲在树顶,看到风从勾弋山峰顶上往下吹,卷起一层层轻纱一样的雾障,在阳光下真如月亮一样褶褶生辉,他喃喃地说 :“句野之城啊。”听到下面传来一阵驼喊马嘶声,弓弦响声,愤怒的叫声,惊惧的哀号,骨节折断声,肌肉撕裂声。只是数弹指间,狰已经头也不回地窜至队伍的末端,它的身上溅满敌人的血,在枝叶间隙,他看到了它的目光,那里面冷淡而没有表情。它身后留下十余具断肢残躯的尸体和无主空鞍的马匹,那个给过他一壶水的淮安籍镖客还躺在某处长声哀号。它掉头离开这片杀戮战场,对满地流淌的血河视若无睹,仿佛表明它的愤怒与饥饿无关。杨锁听到它在峡谷另一头长长的咆哮声,声若巨石相击。
杨锁捏紧柴刀,这一次他和它面对面地碰上了。如今你老了,你对付得了它吗?
狰热辣辣的目光死盯着杨锁不放,它的耳朵慢慢地抿紧,贴在后脑上,油滑的皮毛下肌肉越绷越紧,就在快要有所动作的时候,它猛地一侧头,转而盯着杨锁后面的屋门。杨锁在心中喘了一口气,就听到屋门吱呀一响,少年从屋里走了出来。
杨锁屏住呼吸,把头一点一点侧过去看少年。少年从屋里出来,手里没有剑。依旧穿着他那袭破旧的短衣,脸上尘灰未扫。他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却未必是害怕的缘故。因为杨锁很快看到他轻轻地嘘起下唇,发出一股悠长的哨声——狰竖起耳朵倾听这哨声,哨声细细长长,声线凄凉,若断若续,自有一股曲调藏匿其中。狰听着它,甚是专注,神情仿佛逐渐缓和。
离它那么近,杨锁能看到狰随着呼吸鼓动的根根肋骨。杨锁正想悄悄后退几步。赤狰却动弹了,它压低腰肢,仿佛做出了一个攻击的姿态,但这只巨兽只是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只是一下,僵直的前爪上的锋锐钩趾在地上掘起了深深地十道泥沟。现在狰完全放松下来了,它懒洋洋地转了个圈,最后一次用琥珀色的大眼睛毫无兴趣地望了望他们,唰地一声窜入草丛,瞬间就只剩下甩在草丛上面的尾巴和空气中的一股腥味了。
少年停止了口哨,他望见少年也出了一口长气。他脸上的白色消退了,泛起一抹潮红,转眼又回复到笑语盈盈的模样。“这头死豹子,一大早就来扰人清兴。”
“山里野物多。”杨锁淡淡地回到,“都说见到了就要有祸事。”
他站起身来,没有多望院门外被狰扯开的雾气,而是死死盯着少年不放:“想不到公子还有这一手御兽之术啊。”
少年一笑道:“这算不了什么,小时候跟着一位流浪老人胡乱学了几手而已。”他觉得杨锁看着他身上的目光如同火焰一般炙热。他脸上一热,这位瘦瘦长长,嘴角眼眉蕴藏了太多苦纹的汉子突然让他有几分不自然。他慌忙转开话题,道:“这儿野兽多,到这的人可就少了罢?”
杨锁仍然盯着他不放:“不错,本来句野之城就是极隐秘之地,它被烧毁后,这儿就更成了蛮荒之地了,别说是人了,就连山精野怪,也罕得一见。”
少年道:“既然是座隐秘之城,怎么好端端就会毁了呢。到了这儿,不去看看总是心有不甘。”
杨锁道:“我原来也想去句野之城的,到了这,我就懒得动啦。找到了它,又能如何呢?”他突然心中一塞,对少年不再感兴趣。他望着门前土岭,缓缓而道,“这儿叫作回头岭,多少人到了这都回头了。相传只有当年的豫州中都的英雄青行云找到过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