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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减肥又不想运动，那就只有节食。少油少肉少脂肪……厉冰心想起大学时的一段经历，惊得一身鸡皮疙瘩。
还在大学做学生时，有一年暑假厉冰心为了完成论文，是在教授家度过的。她还依稀记得教授姓潘。潘教授出身于银川的一个中医世家，家规森严，嫡系子孙必须住在本家，而非嫡系子孙在过年时必须回去，做学生、老师的非嫡系子孙暑假也得回去过。教授出于无奈把厉冰心也一起带回本家。本家族长级的老长辈们似乎还活在唐宋时期，家中有电话、空调、电视等种种现代化的设备，长辈们还坚决贯彻《朱子家训》中的“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既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无论是自家的儿孙还是外来的客人，在潘氏本家就得遵从老长辈的生活习惯。这个暑假对厉冰心而言比干爹要她执行任务的假期还可怕，倒不是过不惯老人的古典生活习惯，也不是搞不清花甲老人叫垂髫小儿“叔叔”“姑姑”“舅舅”“姨妈”的大家族剪不断理还乱的辈分关系，而是不习惯那里的食物。本家的老长辈们吃得实在“健康”得过头——餐桌上鲜见荤腥，有荤菜也是白煮牛肉、羊肉，基本没什么味道，而在桌上唱主角的蔬菜更是无油少盐，只在水里汆一下就端上餐桌，吃起来和生的简直没什么两样。对嗜鱼肉如命的厉冰心而言，说潘氏本家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全靠偶尔上桌的清蒸鱼和刚嫁过来还吃不惯本家菜的年轻婶婶、嫂嫂以及从来过不惯本家生活的同龄姐妹偷偷带来的牛肉干之类的零食，厉冰心总算勉强活到离开教授家，直奔各种垃圾食品。亏教授的爷爷就靠吃这些东西，一百多岁了骂起人来照样中气十足，要是换了厉冰心照这样吃上一年就会因为失去了吃饭的乐趣不是饿死就是想不开而自尽。
其实潘家老长辈的饮食习惯也有不科学的地方。只对蔬菜进行微加热可以减少对水溶性维生素的破坏，但烹饪时不加脂肪对脂溶性维生素的吸收不利。脂溶性维生素有维生素A、D、E、K，主要存在于……职业病让厉冰心又开始“发散性思维”。各种脂溶性维生素的缺乏症……中毒症……中毒症！厉冰心有办法对付展少华了，不过要打持久战，有点风险，而且又要吃得和那时一样……算了，现在没有潘家老长辈盯着不准吃零食，荤腥大不了少吃点，坚持一下还是比较容易熬过去的。去超市买谋杀亲夫需要的“毒药”吧，哦，不能忘记要叫上贝尔纳太太。
鬼魂看见面膜上起了点奇怪的皱纹。
“冰心，我回来了。”展少华下班后一进门就被诱人的香味引入厨房，“今晚吃什么？”
“马上就好。不许偷吃。”厉冰心把他赶出去。要钓男人果然要向他们的胃下手，不论是钓他们的心还是钓他们的命。师父也做了一手好菜，当初被迫学做饭时厉冰心抗议过，会做饭和当个好杀手有什么关系？得到的回答是“可口诱人的食物是隐藏毒药的绝佳包装”。事实再次证明师父永远是对的。
吃饭时展少华就后悔自己居然会上美食的当。以前家里吃饭像在中国一样，两个人分享几盆菜，这次却像西餐一样一人一份，尽管盘子里的菜还是中餐的做法。
“这是干什么？”两个人盘子里的东西不太一样，展少华的警惕心提到最高。
“我要减肥，节食！”厉冰心坐到他对面。
“你又不肥。”
“你取笑我。”厉冰心孩子气地嘟起嘴，“最近一直在家里不动，胖了很多，肚子上都是肉。”
“是啊，今天刚发现的。”鬼魂坐在他们身边口水直流。它不介意替展少华试吃，反正现在毒药也不能把它怎么样，可它吃不到，只能在旁边使劲闻香味过瘾。
鬼魂的样子总能让展少华的食欲大打折扣，有助于帮他在美食前保持理智：“肚子上不是肉难道是骨头？亏你还是医生。”
“可是肉太多了，你不要我怎么办？”
“你怕我和你离婚？”
厉冰心很认真地点头：“为了你，我把娘家人都得罪完了，而且没工作，万一你哪天不要我，我怎么办？”
最近抱厉冰心时确实觉得她软了很多，原来是身体发福了：“要我陪你同甘共苦吗？”
“你再减就没了。”从以前还在上学时就听见不少女生抱怨为什么男生怎么吃都吃不胖。那时厉冰心头脑和身体都经常运动，也吃不胖，所以没太在意，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和别的女性一样容易堆积脂肪，——谁让怀孕生孩子都是那么累人的事而且都是男人分担不了的工作，——展少华这种身材才是“浪费粮食”——吃到撑死都不长肉。是身体问题（胃肠道对食物营养成分的吸收率低）？这是最常见的吃不胖的原因。习惯问题（经常做大量运动导致能量消耗大）？这个可能性排除。人品问题（想着算计别人导致脑力劳动强度过大，进而消耗能量也多）？呃……貌似这个可能性最大，不过也是厉冰心最没资格说别人的原因。不管怎样，目前的情况是厉冰心需要节食而展少华不需要就是绝对的优势，她感谢上天的“不公”。“要不要陪我节食，你尝尝我这份再说吧。”
展少华看了看两个人的食物，除了厉冰心吃的量比他的少以外，唯一的区别是自己盘子里的蔬菜油光光的，而厉冰心盘子里的没光泽，看上去和生的没什么两样。蔬菜都是一起炒一起煮的，展少华从厉冰心的盘子里夹了块胡萝卜，嚼了没两下就吐出来：“你什么时候变兔子了？吃生萝卜。”
“稍微煮过一下。减肥是需要决心的，没这耐力吧？我看以你的身材需要的是增肥。”
“要不要也尝尝我的？”
“不要！你别诱惑我。”
果然有问题。“你要是太瘦我也一样不要你。”展少华夹了一片油炒的胡萝卜放到她嘴前，“乖，张嘴。”
普通人应该说“你变胖了我也喜欢”或者“你太瘦的话我会心疼”之类的话吧。厉冰心还是听话地吃了那块胡萝卜：“没下毒，放心了？”
鬼魂受不了了：“娶了大小姐，就连自己的老婆都要防到这地步，你真可怜。放心吃吧，要是哪天她下毒了，我会告诉你的。”夫妻间的战争能打成这样，两个人本事都不小。
晚饭的关过了，晚上相安无事，接着是早饭的关。面包、牛奶、白煮蛋，两个人吃得唯一不同的是展少华喝全脂牛奶，厉冰心喝脱脂的。两瓶牛奶都是刚开封，厉冰心还是在他的杯子里喝了一口。早饭过后的鱼肝油让展少华的汗毛全竖起来，以前她可没让他吃过。
“鱼肝油富含维生素A，是电脑族的眼护士。你看你，都戴‘啤酒瓶底’了，也不知道爱惜一下自己的眼睛，只有我替你操心。”
鱼肝油是新买来刚开封的，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展少华冷不防地也塞了一颗进厉冰心的嘴里。
“你几岁啊？吃药还要有人陪。”抱怨归抱怨，厉冰心还是吃了，展少华才放心地去上班。
和厉冰心结婚以后吃饭成了过关，现在连午饭都不能安心吃。因为打的赌，展少华必须吃厉冰心给他做的午饭，而且不知道这女人的鼻子是什么做的，他究竟有没有吃她一闻就知道，想偷偷倒掉都不行。面对太太精心准备的色香味俱全的午饭，展少华只有叹息。
“嗨，史蒂文！”
眼前突然出现的黑脸吓了展少华一跳：“卡尔，别吓我。”
卡尔 ；仲马。卡尔（CARL） 是老式德语“农人”的意思，同CHARLES。大部份的人认为CARL是个直率的人——照顾人，有礼的紳士，聪明稳重又沉靜。仲马这个姓氏容易让人想到法国文豪大小仲马父子，但恐怕很少有人知道仲马其实是黑奴的姓氏。大仲马的父亲托马斯 ；亚历山大是法国贵族与女黑奴的私生子，因为傲慢的老贵族认为混血儿子用自己的贵族姓氏去参军有辱门庭，托马斯只能用母亲的姓仲马，而且在大仲马三岁时就已经去世，恐怕从来都不会想到不得已接受的黑奴姓氏会因为自己儿子和孙子的文采响彻全世界。
可惜眼前的卡尔 ；仲马不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绅士，也未必是风流的大文豪之后，而是出身于贫苦黑人家庭的可怜孩子，才十六岁就在律师事务所做清洁工补贴家用。
展少华进律师事物所的第一天卡尔就注意到他了。美国是个种族歧视很严重的地方，黄种人和黑人都在被歧视之列，以黑人的身份卡尔只想要一份打杂的工作都几经拒绝，展少华刚来时也曾因为肤色遭到拒绝，很潇洒地一句“你们会后悔的”硬是引得面试官出言挽留要试试他有多大能耐，结果他一个人舌战群雄，把律师事务所最得意的大律师们一个一个驳倒，坐到首席律师的宝座上。从那时起展少华就是卡尔的偶像。以黑人女性的身份做到美国国务卿的赖斯对普通人而言是个太高的目标，可有黄皮肤的首席律师做榜样，天真的孩子也一直坚信总有一天自己手里的扫帚、拖把会变成首席律师西装口袋里的高档钢笔，尽管他的父母、兄弟姐妹、邻居常嘲笑他更像饶舌歌手。
因为怕婚礼太冷清，包括卡尔在内的清洁工也受到邀请，单纯得可爱的孩子以为自己受到东方大律师的青睐，和他特别亲近，可展少华只觉得有个清洁工“朋友”丢人。
缠人的家伙又来了。
“史蒂文，这是什么？你太太给你做的午饭？”卡尔丝毫没有发觉展少华已经朝天翻了十七八个白眼，“哦，真香，难怪这几天你都不去外面吃饭，原来是在这里享受太太的爱。你太太叫什么来着？……别提醒我，我想得起来，叫……Vivian，Vivian对吗？对，一定是Vivian。瞧，我的记性还不太坏。我还记得在你们的婚礼上见到她，像个贵族小姐，想不到她的厨艺这么好。你小子真走运。”
展少华也觉得他比较适合做饶舌歌手，不过出于礼貌不便说。厉冰心做的饭他本来就不太敢吃，上面喷满卡尔的口水以后他更是彻底不想吃了。
“这是中国菜吗？我一直想尝尝中国菜，可惜我们家去不起饭馆，我的妈妈和姐姐又不会自己做。我真羡慕你，以后我也要娶个中国人。”
他想吃？那就让他吃吧，如果厉冰心下毒，先毒死的一定是他。展少华对黑人小伙子立刻毫不吝惜难得的好脸色：“喜欢就拿去吃吧。”
卡尔愣住：“你说什么？”
展少华把饭盒向他推了推：“请你吃‘一直想尝尝的中国菜’，今天你走运了。”
“哦，不，史蒂文，这是Vivian特意为你做的，我不能吃。”
“没关系，如果知道你喜欢她做的饭，Vivian一定会很高兴。”
卡尔还觉得不好。
“你的口水都已经流到上面了，干脆吃了吧，别浪费。”
卡尔慌忙抹了抹嘴，分明是干的，带着点歉意收下展少华的“好意”：“谢谢你，史蒂文。不过你自己的午饭怎么办？我妈妈也给我做了三明治，我觉得她的手艺也不错，如果你不介意……”
“没关系，我喜欢三明治。”
仲马太太的手艺当然比不上受过专门训练的展太太，但是绝对安全，安心的感觉给三明治添了点别样的味道。
听鬼魂说厉冰心一直闲在家里，电视也不看，除了睡觉就是没完没了地打毛线，长得太过头的围巾也让他觉得不安。白天展少华在律师事务所忙得焦头烂额，因为忙于应付厉冰心，工作上出了不少纰漏，已经有客户投诉他了。现在还勉强可以用新婚推脱，看样子丹尼尔在短时间内不会允许他杀厉冰心，长此以往不是办法。厉冰心白天在家里有很多时间想办法对付自己，这老谋深算的女人一定已经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鬼魂无法从表情知道她在想什么，贝尔纳太太不可能整天缠着她，形势对自己不利。不行，不能再让她自由下去，得找点费神的事让她做，自己再布下万无一失的防护安心地等丹尼尔下决心。
婚礼以后卡尔就把展少华当知心朋友，关于自己的什么事都会对他说，不论他愿不愿意听。展少华恨自己记性太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记住了，现在才发现这些鸡毛蒜皮的好处：“卡尔，我记得你说你以前在宠物店打过工。”
卡尔嘴里塞满食物，只能用力点头，好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