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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澹台将军的……事,我很难过。”宁觉非诚恳地道。“陛下请节哀。”
澹台牧沉痛地微微点头,伸手揽住他的肩头,与他一起往王帐走去。
帐中只有两名太监侍候,澹台牧一挥手,两人便立刻退了出去。
澹台牧将宁觉非拥进怀里,紧紧抱住,低头埋进了他的肩膀。这位气魄宏大,心胸广阔的君王终于流露出了积郁已久的一丝软弱。
宁觉非有些不知所措,既不敢随便拥抱他以示安慰,也不敢胡乱开口,怕辞不达义,反为不美,只好挺立在那儿,不言不动。
良久,澹台牧才轻声地说:“觉非,你说德沁他……会转世吗?”
“会的。”宁觉非毫不犹豫地说。
澹台牧似乎好过了些,问他:“灵魂是不会死的吧?”
“是。”宁觉非肯定地道。“我就是明证。”
澹台牧抬起头来,情绪已恢复了镇定沉着。他微笑道:“觉非,你真是天神赐予我的厚礼,也是天神赐予我们北蓟的福星。”
宁觉非也笑了:“是陛下抬爱,觉非之幸。”
澹台牧拍了拍他的肩,以示感谢,这才道:“你一路劳顿,快坐,喝口水,歇息歇息再说。”
宁觉非待他面南坐下,这才在下首坐了,问道:“我军的伤亡情况怎么样?”
“燧城那边情况不明,只知十二天前还余下五万余人。”澹台牧冷静地说。“这里的伤亡不大,只有三百余人阵亡,两千余人受伤,且大部分是轻伤,可以继续战斗。鹰军两万人,只在前日攻上城头后折了十七人,重伤九人,轻伤有百余人。”
“好。”宁觉非感到很欣慰,不由得笑了。
澹台牧感慨万千:“觉非,如果当初听了你的话,我们那二十万大军也不至于损失这么惨重,德沁……勇则勇矣,智谋不够,又身份高贵,性烈如火,在战阵之上无人能够钳制,要对付南楚的荆游两将,确实不是对手,这……结果也不奇怪。觉非,你说说看,如今我们该当如何?”
宁觉非不想再提前事,讨论谁是谁非,因为毫无意义。他起身出帐,左右看了看,见王帐周围站了一圈持刀的侍卫,无人能够偷听,便回进帐中,对澹台牧道:“陛下,我有个计划……”
整整一日,两人都在帐中谋划,随后又召见了从燧城回来的那拥。
当夜,北蓟分兵一半,十五万轻骑兵秘密离开,向西疾速潜行。
接着,几个信使飞马赶往燕北其余六郡,传令各处仅留一万人马,继续攻城,其他人立即兼程赶回燕屏关。
第二日直至午时,澹台牧待各处兵马陆续赶到,才下令继续攻城。南楚将士早已严阵以待,立刻还击。顿时,城上城下喊杀声大起,滚木擂石齐下,箭如飞蝗般在空中嗖嗖对射。
宁觉非站在大营门口,远远地看着战况,直到傍晚,才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看来燕北七郡对他们的兵力调动并无察觉。
当晚,已恢复豪迈爽朗的澹台牧摆下酒宴,与宁觉非壮行。
宴罢,宁觉非匆匆睡了两个时辰,便在子夜时分起身,率领两万鹰军悄然出发,离开了燕屏关。
一天两夜之间,他们奔行了八百余里,在那拥的引导下到达了奥特岭东麓。
宁觉非仰头上望,这座被三国都视为“死亡地带”的巨大山脉奇险雄峻,大部分是石峰,寸草不生,海拔都超过了六千米,山腰之上云雾缭绕,终年积雪,鹰飞不过,猿攀不上,的确是一道天然屏障。
宁觉非回头看着军容严整,排得整整齐齐的两万鹰军,朗声道:“这一次,是去救援我们的兄弟,无论前面有多少艰难险阻,我们都必须越过去。”
“是。”两万个声音齐声应道,没有丝毫犹豫退缩。
宁觉非不再多言,一提马缰,随着那拥带头走进山中。
山势崎岖,根本没有路。只上了数十丈,他们便一齐下马,小心翼翼地在那些只有轻捷灵活的羚羊才能走过的峭壁间攀援而上。
宁觉非再三告诫部下,必须万分谨慎,尽力避免非战斗减员。
他们在齐膝深的积雪中前进,在狂风中艰难地越过一个又一个山口。在大风雪中,他们用牛皮包住马腿。为了暖和身体,他们用小刀切开马的血管,吸喝了温暖的血液之后,又细心地把血管封闭起来。
宁觉非病体未愈,本就畏寒,此时在冰天雪地中连续行军,已隐隐地加重了他的病势,但他用极其坚忍的意志努力压制住,率领着这支“铁军”不断前进。
为了安全,他们晓行夜宿,绝不仓促冒进。经过十天时间的跋涉,在牺牲了百余人之后,他们终于翻越了这道大部分生物都难以逾越的天险,创造了这个时代的奇迹。
顺着山势的余脉,他们秘密进入南楚境内。
宁觉非命令队伍稍稍休整,随后便亮出携带的军旗,向西南方向的燧城急驰而去。
一路上,南楚百姓惊恐地看着身穿北蓟军服的这支铁骑,看着高高飘扬的鹰旗和“宁”字大旗在面前翻卷而过,纷纷四散奔逃,大叫道:“敌人来啦。北蓟人攻进来啦。”
鹰军中有熟谙南楚话的心战分队,边疾速奔行边齐声大呼:“北蓟大军已攻破燕北,南楚守军全部投降,临淄不日即破,百姓们勿忧,我军不伤平民,不杀俘虏,只要不抵抗,一律优待,分田放粮……”
南楚全国都已知道上次被俘的二十万士卒并未被杀,又看到他们军容严整,士气高昂,且已深入南楚境内,对他们的话便信了一大半。鹰军如此张扬地飞骑而过,“燕北已破,北蓟大军直下临淄”的流言便迅速地传扬开去。
宁觉非没有采取直线进军,而是绕了一个大大的S形,又故意拖延了几天,让流言比他们先到燧城地区的南楚军中,这才率鹰军踏上了从燕北到燧城的必经之路,再向西直行,杀奔燧城。
这一路上,他们果然没有遇到抵抗,却也做到了秋毫无犯,赶路时也只在道路荒野之间奔驰,绝不踩踏农田。在一个村民已全部逃走躲藏的小村子里,他们在屋中找到了吃食,又打上井水灌满了水囊。等他们离开后,有几个壮着胆子的年轻人跑回来察看,却发现井台之上放着银子,下面还压了张字条。他们连忙去村外的山中报信,又找识字的先生看了,原来这是北蓟人在村中取用之物的清单,上面还写着:“因村中无人,故不告而取,甚感歉意,留下银两,以作补偿。”他们放下了一百两银子,远远多于他们取走的食物和用品的价值。
此事顿时引起轰动,并立即传播至十里八乡,犹如长了翅膀的小鸟,越飞越远,越传越广,种种惊诧、困惑、怀疑、赞赏、感叹等情绪弥漫在南楚百姓心中,就如种下了一粒种子,在合适的条件下,就会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虽说如此,南楚百姓对当年北蓟异族入侵时的残忍好杀仍然记忆犹新,这时看他们忽然转了性,疑惑之余还是觉得走为上,于是北方的民众开始了大迁移,许多人扶老携幼地带着家中细软往南方逃去。当地官府无法弹压,南楚的局势必会开始动荡不安。
接近燧城时,宁觉非命令全军觅地休息。不久,有南楚的一小队侦骑缓缓走来,鹰军派出了弓手,悄然掩至他们侧后,一箭一个,尽数射死,随即就地掩埋。
此后再无敌情。休整一夜之后,这两万精锐骑兵精神抖擞,人如虎,马如龙,如箭离弦般,射向青枫岭下。
早在三日之前,荆无双和游虎他们便已听闻传言,说北蓟大军已经攻破燕北七郡,现已向南直逼临淄,并说那支军队人强马壮,打着鹰旗,统帅是一位宁姓将军,骑着红马,甚是神骏,言之凿凿,不似空穴来风。两人大惊之下,商议了一天,却是不敢不信。若果真如此,那他们这两支精锐之师被北蓟的一支残兵拖在这里,实属不智之举。二人料想被围困住的北蓟残兵只剩寥寥数万,已不足为惧,游虎一人对付便可。
这时,经过连番恶战,荆无双带来的十二万人马还剩了八万余人,游虎又拨了部分兵力给他,凑够十万。荆无双便即启程,率军回师向东,企图堵截南下的北蓟大军,并派人飞骑赶往临淄,一是打探消息,二是向兵部汇报战况,请求指示。
留下继续围困的南楚军队,把游虎军和燧城驻军加起来,已不到七万。但据守在青枫岭上的北蓟残部也已只剩下了两万余人还有战斗力,其他人非死即伤,游虎倒也不惧。
荆无双走后,他又派了侦骑四下去打探敌踪。庶料侦骑未回,北蓟的千军万马已然杀到。
这时正是清晨,南楚布阵的士兵累了大半夜,已是神疲力乏,而轮换在营中休息的大部分兵勇则刚刚起床,正在张罗着洗漱吃饭,兵营中一片嘈杂。
忽然,所有人都感觉到大地震动,随即听见密如急雨般的声音,如千面战鼓齐齐擂响,震撼人心。众人不知发生了何事,纷纷向东看去。
万道霞光中,一匹火红色的战马率先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接着,无数骑兵跟在他身后,飞驰而来。他们全都是黑衣黑马,如一条巨大的黑龙,铁蹄踏处,尘沙高扬,遮天蔽日,队伍中大旗翻飞,旗上黑鹰刺目,“宁”字更是慑人心魄。
这些南楚兵勇虽未曾见过这两面旗帜,却听荆无双带来的士兵说起过,且无不谈虎色变,心中早已留下恐惧的印迹,这时一见,立刻惊悚不安。
稍顷,有人脱口而出:“这是烈火将军。”
“宁觉非来了。”
“宁觉非……”
许多士兵看着飞奔而来的敌军,却是呆若木鸡,不知所措。
正在吃饭的游虎和其他将领全都冲出帐来,大声命令道:“全军出击,立即迎战。”
“阵式发动,阻截敌人。”
营中高竿之上立刻升起了令旗,嘹亮的军号声也同时响了起来。
南楚众军士这才如梦初醒,立刻扔下手中的布巾、碗筷,转身回去拿兵器,随后推推撞撞地跑去自己的队中,跟着长官冲了出去。
这时,北蓟军中响起了沉雄的号角声,长短不一,节奏鲜明。
青枫岭上本已萎蘼不振的北蓟残军顿时兴奋地跳了起来:“援军到了。”
鹰军士兵更是欢呼不已:“是烈火将军。”
“宁大将军来了。”
大檀明伤势一直沉重,这时挣扎着欲起身,鹰军的副将云汀赶过来向他禀报:“大檀将军,宁将军命令我们立即下山,与他们一起破阵,他只要我们鹰军出击,其他人仍然留在这里。将军,您重伤在身,千万不可移动,等我们破了南楚军后,便来接您。”
大檀明喜悦地笑着,点了点头:“好,你去吧。”
“是。”云汀向他行了礼,转身离开,边走边大声发布着命令。
万名鹰军兴奋欢呼,士气高涨,一起翻身上马,如出闸猛虎般,飞速向山下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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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觉非率鹰军一出现在南楚军阵前面,片刻也未停顿,刷地抽出鹰刀,在空中挽了个刀花,随即向前指去。
两万鹰军立刻改变队形,分成两支,呈钳形向南楚的平夷万全阵冲击。
南楚兵士急忙张弓搭箭,却均被鹰军战士挥刀斩落。
他们的来势又猛又急,就如泰山压顶一般,让南楚军正面相抗的兵勇们感到了极大的压力。他们咬着牙放了一轮箭,敌人便已冲到了眼前。
一入战阵,宁觉非便挥刀疾砍,当者披靡。那些兵勇手上的普通武器对他的鹰刀来说,实是不堪一击。但他出刀极有分寸,断敌兵刃后手腕一翻,余势不衰,便刺入对方体内,但只让他丧失战斗力,却不会致命。他一路冲杀入阵,身后留下的全是倒地哀叫的伤兵,同伴听着,实在不忍,急忙奔去救护,于是,他一举便削减了敌人两倍甚而三倍的战斗力,且使对方乱了阵法。
鹰军将士均是他教出来的,出刀收刀极为讲究,虽是势如破竹地杀入,却极少一刀砍死敌人,所过之处,留下满地伤者,敌军士兵只觉哀怨,恨念却少。
游虎看着宁觉非所向披靡,眼睛都红了,手舞长刀,在阵中斜刺里奔来,想要拦住他。
宁觉非不去与他纠缠,拨马便走,在阵中左穿右插,直逼阵眼而去。
与此同时,他特别训练出的几个小队也分别插向阵中的枢纽。表面上看来,那些地方与别的阵式并无不同,但他们越往前去,遇到的抵抗便越强,显然南楚士兵也在拼力护住这些致命的关键部位。
这几个负责突击的小队全是鹰军中的精英,这时经过试探,已知找对了地方,便不再控制,立刻放手大杀,向前迅速突进。
就在这时,被包围在垓心的万名鹰军也从青枫岭上冲了下来。他们根据号角的指挥,从中心开花,直向冲入阵中的两队鹰军迎去。他们手上挥刀猛砍,脚下催马急行,口中不断高叫着,犹如狼嗥虎啸,让人听了心里直发颤。
如此内外夹击,南楚军心大乱。
杀来救援的两万名鹰军看到了冲下来的战友,见兄弟仍在,斗志昂扬,更是兴奋不已,一边按宁觉非战前布置的打法在阵中盘旋突进,一边大呼高叫,甚至扬声狂笑,听来不似与敌血战,倒像是在赛马节上比拼。
宁觉非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