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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天涯(第一部)
(一)
11月的第一场雨,使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萧瑟寒意。
天已经完全黑了,胡同两边的矮房间或地透出昏暗的灯光,我裹紧风衣轻轻地穿过狭窄的胡同,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菲儿一定等急了吧。”我暗忖,不禁加快了脚步。
终于在胡同尽头处一间如周围一样简陋的矮房前停下脚步,我在开门前低下头细细地打量着门口处的地面,一些细小的碎砂石零零散散地躺在地上,在确定与我离开时没有什么两样后,我轻轻吁了口气,拿出钥匙打开屋门闪身而进。
“哥?”一声轻唤传来。
屋里没有开灯,空气清冷得仿佛很久没人居住。凭借窗口模糊的光线循声望去,我看见菲儿蜷缩在沙发的一角,整个身体都躲在阴影里,只有两只眼睛在暗处闪闪发亮。
胸口不禁隐隐作痛——这是一直以来都在阳光下欢笑的我的菲儿啊。
强忍心中的酸楚,我微笑着走过去说:“菲儿,等急了吧。”
“没。”菲儿垂下眼帘,遮住暗处的两点光源。
我暗笑,这小妮子一对我说谎时就会不由自主地躲开眼神,真是个可爱的小动作呢。
不想拆穿她,我走到她旁边靠着她坐下,将手中的纸袋递过去说:“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菲儿打开纸袋,看到里面微温的糕点后,几乎是迫不急待地抓起就吃。
我的眼光落在她修长的手指上。以前菲儿吃饭时总是端坐在餐桌旁、姿势和谐而优雅,可在经历了这两个月的逃亡生活后,她似乎已十分习惯于这种人类最原始的取食方式了。
菲儿几乎是一口气就消灭了3块蛋糕,也许是饥饿稍缓,她抬起头看向我,于是发现我正看着她的手。
“哥,你吃过了么?”呵呵,这小丫头一定误会我看的是她手中的蛋糕吧。
“嗯。”我简单的回答。实际上由于胃痛得厉害,我从中午就没有吃任何东西了,现在胃早已麻木了,没有半丝食欲。
似乎不太相信,菲儿用她湛蓝的眼睛紧紧盯着我。我面不改色,骗菲儿这种纯洁的小女孩,对我来说可是没有半点压力的。我伸手揉乱菲儿的长发,戏谑地说:“我现在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呢,不先把自己喂饱了怎么行。我可不想看你出去讨饭呢。”
“哥,你瞧不起我!我能做的事多着呢……”菲儿急了,将手中的纸袋撇开就要和我理论,但看到我眼中的笑意时,她一下子反应过来,扑到我的身上娇嗔地说:“哥,你欺负我!”
我轻轻地笑出声,将菲儿的头揽到我的肩上,然后伸直两条长腿,让自己更舒服地陷在沙发里。沙发有点硬,不过我已经很知足了。
菲儿乖乖地靠在我的肩上,和我一起享受这份安逸。
过了一会儿,菲儿叹了一口气说:“哥,你知道么?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无论怎么苦,我都觉得非常安心……可是近来你的脸色好苍白呢,我有点担心……”
菲儿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抬起头看着我,冰凉的指尖轻轻滑过我的脸颊,我看出她的眼中满是担忧。
我故意笑着,说:“菲儿,是谁总说苍白是贵族的象征、并一直以自己的皮肤毫无血色而骄傲的?”
菲儿这回似乎已是打定主意不跟我计较,她表情严肃而且坚定地说:“哥,我的腿好的差不多了,明天我要出去找工作!”
我微微扬起眉毛,仅仅两个月的时间,菲儿变得坚强了,有了自己的主见。幸好对说服她这样年龄的女孩,我还是颇有自信的。
“噢?腿不痛了么?”我先避重就轻。
菲儿的眼睛在我的注视下闪了闪,“嗯——只要不是剧烈活动。”
“那么说说看,你打算做什么?我倒还真想不出什么工作可以不查身份证并且肯收用十五岁的‘童工’的。”
见似有商量的余地,菲儿的眼睛亮了,她十分自豪地挺起胸说“以我现在的身高,我就是说自己是十七、八岁,他们也一定会相信的……。”
我随便撇了她一眼,直接打断她“嗯,如果再强调只是发育稍差的话,倒也可以混过去……”看到菲儿的表情不善,我急忙识趣地说“继续。”
菲儿咬了咬下唇,不过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和我一般见识的时候,稍犹豫了一下,她垂下眼帘说:“我可以和你一起到‘银夜’工作的。”
这回轮到我的眼光不善了,不过大部分是装出来的,我早就猜到菲儿会这样说。在如今这个世道,不要证件又不问年龄的工作怕这是最常见的一种了吧。
见我不说话,菲儿有些沉不住气,急急地摆事实讲道理:“我可以弹琴不是,以我的水平应该没问题吧……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和你一样做侍应啊……”
“停。”我再次打断他,“你可知道我做的可不是‘侍应’。”
菲儿疑惑地看向我,也许她正在想我这样年纪的男孩子在“银夜”不做侍应还能做什么。
(二)
怕她想歪,我解释道:“我在‘银夜’只是做洗碗工。”
这时我开始庆幸自己进屋时没有开灯,由于长时间泡在水里并和那些洗涤液打交道,我的双手又红又肿,右手食指上深深地划了一道口子,那是下午收拾酒杯碎片时不小心划伤的,当时根本来不及管它,下班时才发现手指已是肿得厉害,如果菲儿看见一定又会流泪的。
菲儿似乎意识到什么,她轻轻握住我的手,指尖依旧冰冷。我将它们反握在掌心里,声音柔和而平静:“菲儿,即使如我,也不会轻易到前台露面,那种地方绝对没有什么所谓的卖艺不卖身,一切全凭顾客高兴,没有人会帮你的。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不到一天就会被那些色狼连骨头吞掉的,我这些天见得也不少了。所以除非你做好能够接受一切的准备,否则到‘银夜’工作的事最好想都不要想。”
这种话对一般女孩来讲也许过于苍白无力,但菲儿必竟是在黑社会家庭长大的孩子,即使涉世未深,对其中的黑暗也是颇为了解。她抿着嘴唇,却依旧不肯放弃:“我也可以做洗碗工的。”
我从心底笑出声来:“你以为洗碗工很缺么?而且即使人家肯用你,说实话,我也不认为你洗干净的会比砸掉的多。”
虽然屋内漆黑一片,但我仍知道菲儿的脸红了。记得她在家里唯一一次下厨的后果是我们可怜的老管家哲罗姆站在厨房门口足足5分钟没有说话,脸上满满的全是震惊和无耐,当时我想他看到世界末日时的表情也就如此吧。可是在其后不久的菲儿15岁生日那天,这个一直疼爱着、纵容着我们的老人真的走到了生命尽头,他倒在自己的和别人的血泊中,表情却是极其平和。
强迫自己拉回思绪,我发现菲儿也在沉默,她也在想这个慈祥的老人吧。
菲儿将头埋进我的肩窝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无力地说:“哥,我只想快点攒够钱,和你一起永远离开这里,过平静的生活。”
我闭上双眼。是啊,我们兄妹想要的,只是像大多数人一样过平静的生活而已。
“钱已经足够了,我已经让克里斯帮忙联系下一批出海的船,大概这两天就会有消息。”我轻轻道。
“钱已经够了?!”菲儿惊讶得几乎跳起来,“怎么可能?我记得还差很多呢!你、你该不是又去卖血了吧?”
两月前我们刚逃出来的时候,身无分文,少有的几件值钱的首饰也是无处脱手,无耐之下我到一家地下血站卖了800CC血。当我脸色苍白地回到菲儿身边时,我看见她眼中的泪珠滚滚而落,悲伤之情溢于言表。
“你当我是牛啊!”尽量使气氛缓和些,我说“还卖!再卖我就成干尸了。再说要卖的话也该轮到你了。”
菲儿不自然地笑了笑,锲而不舍地追问:“那钱是怎么来的?”
我看到菲儿的眼睛已是精光四射。呵呵,这个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经过这些日子的锤炼,终于知道了钱财的来之不易。现在她一定在想是什么办法可以这样快便挣出这许多钱来,并打算今后就以此为生了吧。
“也没什么,”我故作轻松地说,“昨日一个客人喝多了,我顺便从他的钱夹里拿了点。”
“那不是偷么?”菲儿张大了嘴巴,眼中的光芒消失了。我知道以她的道德观当然不会认为这样做怎样离经叛道,她所不能接受的只是因为做这种事是我吧。
“小姐,不要说得这样难听嘛!”我笑道,“这个家伙平时喝多了也总是拿着钱到处乱抛的,我这样做倒替他省了力气了,也算是日行一善吧。”
菲儿不说话了,我猜她一定是在想我的话的可信性。其实这年头因喝多而被掏了钱夹的人不是没有,但也不至于会撞到我这种洗碗工手里吧。天晓得“银夜”的生意怎就那么好,一天下来我几乎连直腰的机会都没有,哪有时间去找什么喝醉的客人下手呢。
至于那笔钱,是我托克里斯将我死去的母亲唯一留下的玉坠子卖掉换的,当然价格要低于市价数倍,不过对于筹齐我和菲儿两个人的跑路钱还是绰绰有余的——连我都没想到,那坠子竟是这样值钱。
即使有些怀疑,菲儿也没有继续刨根问底。她闭着眼睛,静静地靠在我肩上,一时间屋中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
窗外风声呜咽不止,我的心中却是一片详和,只希望时间能够就此停止。
手机铃声偏在此时突然响起,打破这份难得的静溢。虽然我和菲儿正处于逃亡中而且生活拮据,但在一个月前菲儿迟了近十个小时才一瘸一拐地到达约定的地点后,我就坚持买了两个旧手机一人一个——实在不想再重复与菲儿失去联系的经历了。
我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克里斯。
(三)
按下通话键,“克里斯?”
“是我。”克里斯低沉的声音传来,“船已联系好了,这三、五天内将出发去阿尔及利亚,具体时间还要再等通知。”
我微微笑着,问道:“费了不少事吧?近来定是查得极严。”
“还好,只要钱够,这边的几个蛇头倒也不大细问。”克里斯一语带过。
我不由自主地蹙起眉头:“克里斯,我听说道上已定了新规矩,凡是偷渡的都必须经人担保,以防我们这些海因莱因家族要的人逃出去。你刚才既不肯提,那么是你给我们作了担保吧?”
海因莱因家族是当今世界最大的三个跨国集团之一,势力遍布欧、美、亚的黑白两道。我的父亲西奥多·奥迪尔斯本是该家族在法国黑道生意的总负责人,一直以来肆意呼风唤雨,风光不可一世,可惜“人无千日好”,2个月前他因监守自盗事发而抛下我和菲儿仓皇出逃,如今已成为海因莱因的头号通缉目标。
由于海因莱因出了这样大的乱子,原本臣服在其淫威下的法国各路黑势力开始蠢蠢欲动,争夺地盘的冲突时有发生,甚至呈现出愈演愈烈的趋势。为维护自己的绝对权威和统治地位,海因莱因派出其家族第三代中最出色的人物——年仅18岁的埃里克·莱恩·海因莱因,来法国处理这个由我父亲所造成的烂摊子。
而这个名字喻意为“永远的领导者、永远的力量”的少年确是不同凡响,来到法国的第2个星期,就以其强硬的作风、残忍的手段和周详、诡密的行动计划,一举肃清了当地最具影响力的2个帮派,树倒猢狲散,更何况是最会见风驶舵的黑道中人,于是仿佛只在一夜间,这里就又重新成为海因莱因的势力范围。
为了树立自己的绝对威信,杀一儆百,海因莱因在刚刚巩固了自己的统治地位后,立即集中力量缉拿这起事件的始作俑者——我的父亲。而作为父亲的“余党”,我和菲儿也被分列在缉拿名单的第22位和第39位,虽不算什么重要人物,但在该组织严密的搜捕网络中,却也逃得十分辛苦。
当我和菲儿一路惊魂,终于逃到尼斯这个边境城市时,父亲的原班人马己是纷纷落网,勉强逃脱的几个人也不过是在边缘苦苦挣扎。为防止我们这些漏网之鱼逃向国外,海因莱因开始对各种出境方式特别是偷渡进行严密监控,要求凡地偷渡必要由人担保。而在当今这种各人自扫门前雪还唯恐不及的情况下,无疑已将我们的生路完全堵死。
于是我和菲儿不得不在尼斯暂时租了个简陋的房子住了下来,一面筹钱一面等待时机。毕竟是法国的第二大空港,这里繁荣的经济和复杂的人流倒为我们提供了天然的保护屏障。靠着克里斯的帮助,近日偷渡的事情总算有了眉目,却没想到这是克里斯以生命为赌注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