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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前来汇合,苏晗即刻下令,全军到渝龙城下安营御敌。之后,升座中军帐,与众人议事。
利文赫把玩着两颗水晶石,最先开口,道:“依我与靖王之见,是先把战俘乌沥押送至京城,否则,长期这样对峙下去,何时是个尽头?”
大多数人都变了脸色。
苏晗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有节奏地叩击帅案,没精打采地扫了利文赫一眼,“既出此言,想来是已得到圣上的允诺了?”
利文赫还给她一个“算你识趣”的眼色,微微一笑,“我随身携带圣上密诏,关键之时,可代元帅发号施令。路上,不想损了元帅的威风,才没有言明。”
“哦。”苏晗漫应一声,垂了眼睑。
她打这一仗,皇帝或者太后,最终想要的结局,似乎是要她和蓦邪两败俱伤?或者,是不是自她和楚云铮离开京城之后,朝堂便闹成了一锅粥,才导致了利文赫此时的嚣张?
费尽心思对敌的同时,还要和廉王、靖王斗志、见招拆招,这仗打的,实在是累。
她抬起头来,不急于回复利文赫,看了楚云铮一眼,带着浓浓的讽刺。
不是要给我遮风挡雨么?来吧,来吧,我等你出手相助,现在正是时候。
第三十四章 默契(上)
楚云铮此时正凝眸看着利文赫,似笑非笑,眸光却似要把对方射杀一般锐利。
久而久之,利文赫浑身不自在起来,干咳了一声。
楚云铮这才缓声道:“此事不需元帅费神。”
利文赫勉强笑道:“摄政王的意思是——”
楚云铮的话语掷地有声:“此事不可行。”
他这态度倒是干脆利落,苏晗有些意外,这一幕还未消化完,更意外的事情又发生了——
利文瑾忽然接话道:“摄政王所言极是,我赞同。”
他到底是站在哪边的?苏晗相信,这个问题,是在场众人都在思考的。
时开立即点头,道:“属下附议。”
王献与一班将领亦同时出列,高声道:“属下附议!”
“胡闹!”利文赫对这情形反应激烈,冷眼看着利文瑾,“长期对峙下去,空耗粮草,是你能担待得起的么?!”
利文瑾的脸色比平时更冷傲,“元帅若能利用乌沥尽快取胜,岂不是更好?”
利文赫站起身来,厉声道:“利用?如何利用?!乌沥若一直留在这里,蓦邪便会一直按兵不动,不能交手,何来取胜之说?”
利文瑾端坐不动,笑得轻蔑,“照大哥这般说来,敌军不动,元帅便无对策了?”
利文赫手点着利文瑾,恨声道:“好啊!好啊你!”继而转身看向苏晗,“是听无知小儿的胡言乱语,还是采纳我的计策,还请元帅三思!”继而,手指抚过袍袖,“元帅若是心存疑虑,我可将密诏取出宣读。”
楚云铮似是打定主意让苏晗看热闹,再次出声道:“你有密诏,我也有。你是监军,我是副帅。那么,元帅该被谁左右?”
“摄政王言下之意,是怀疑本王手中密诏有假?”利文赫脸色愈发阴沉,沉声道:“元帅出征那日,朝堂之上,圣上金口玉言,委任我与靖王随军督战,却未提及你摄政王只言片语,你这副帅是真是假,又有谁能证明?”
“我能证明!”随着清脆的语声响起,一直在帐外侧耳聆听的利文清走进帐内,横了利文赫一眼,“你好大的胆子!竟妄加揣度圣意!”随即,走到苏晗身后站定。
苏晗心情明朗了几分,也终于明白了利文清的作用。皇帝也算是煞费苦心,他对此战的看重不言而喻。由此,她的压力便能减轻许多。
利文赫就算心里再厌恶利文清,也不可能当众质疑同宗之人,迟疑片刻,看向楚云铮,笑容转为阴毒,“摄政王生怕我代替元帅发号施令,怕是别有隐情吧?军中盛传你与元帅的风流韵事,当我不知么?你二人有染,伤风败俗,又有何面目统领三军?!依我看,如此主帅副帅,不要也罢!”
苏晗的脸色有些发白。怎么也没想到,利文赫居然当众说出这种事,她实在是毫无应对的经验。
挑剑眉,鹰眸闪过寒芒,楚云铮从容起身,踱步至利文赫面前,语声似被霜雪浸过,“何为有染?何为伤风败俗?”
“哈!”利文赫干笑一声,借此掩饰心内恐惧,“万余名将士面前,你二人毫不避嫌,举止亲密无间,说你二人有染、伤风败俗难道错了?”
楚云铮沉声道:“你记住,此事与她无关,是我楚云铮一时忘形,平白带累了她。”
总算是说了句真话,可是,聊胜于无罢了。苏晗继续苦恼着。
“你一时忘形,哈哈……”利文赫仰面大笑,继而,笑容忽然敛去,言辞仍是刻薄,“你把秦朗置于何地?你平白毁了元帅清誉,日后她若被退亲,甚至被休下堂,怕是一生都会遭人耻笑,这是你能担负得起的?!”
这话其实说得极有技巧,看似是为苏晗鸣不平,其实是挑拨离间,想让苏晗因此记恨楚云铮。
在场众将领俱是屏息凝神,视线齐刷刷聚集在楚云铮一人身上,只等他的答复。
一时间,中军帐中落针可闻,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楚云铮的语声无形中融入了温情:“我娶她。”顿一顿,又道,“我能在万人面前纠缠她,便能在天下人面前娶她。此生,我非她不娶。她若嫁做他人妇,我等来世与之相守。”
苏晗险些就哭了。被气的。她这算不算是被这厮硬扣了一顶绿帽子?!可是,能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没有意义。这厮态度很明显——我单相思,一厢情愿,与你无关。
众将领俱是满脸惊诧。
时开暗自摇头,在心里叹息道:摄政王,您是真高啊,您是总有不娶妻不纳妾的借口,且每次的借口都是冠冕堂皇,佩服,佩服。上一次不娶妻的期限是十年,这次更绝,把一辈子都交待了。
“好一个痴情郎!”利文赫明夸暗讽,“天子宠臣,便是惦记已有婚约在身的女子,实乃在下所不及。”
“情字也有对错可言?”楚云铮扫了一眼苦着脸的苏晗,轻轻一笑,“我钟情苏晗,说我错,我至死不认。”
好吧,他终于达到他想要的效果了。苏晗双手捧住脸,没奈何地任他在名义上将自己占为己有。
“我有过失,愿意用一生弥补,而你廉王呢?”楚云铮将话题切回原点,漠声道,“乌沥若在押解途中被救,该如何?你建功心切,可曾在乎过三十万热血儿郎的性命?他们为何要因为你一句话就要经历不必要的厮杀?你不在乎,因为你只知纸上谈兵,未曾经历杀敌与被杀之间的煎熬。”语声微顿,目光沉凝,“你不在乎,我在乎。”
众将领依然沉默无语,眼中却是由衷的认同。
苏晗亦为之动容,这何尝不是她所思所想。
利文赫勉强辩道:“将士本就该上阵杀敌,将生死置之度外。本王深信,将士虽死犹荣。”
“且不说你我谁手中密诏是假,亦不提押解俘虏回京。此事请元帅上报京城,等圣上有了定论再议。”楚云铮扣住利文赫的手腕,“今日,你敢不敢随我身先士卒,先去上阵杀敌?”
利文赫从头到脚写着畏缩与不愿,“蓦邪拒不出兵,如何上阵杀敌?”
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的苏晗拍案而起,神色冷凛,眸光潋滟生辉,与之前判若两人,高声下令:“突袭!”继而,冷眼看着利文赫,“抗命者,杀无赦!”
第三十五章 默契(下)
战鼓声声,杀气腾腾。大周率先发动进攻,打破僵持的局面。
楚云铮、利文赫率两万铁骑,突袭敌军右翼。
三军列阵,旌旗招展,苏晗率众将士策马阵前,观望战况。
右翼本就是敌军薄弱的环节,如狼将士的冲击之下,使得敌营陷入了混乱之中。
苏晗的视线,慢慢定格在一个人身上。
白衣,黑骑,宝刀舞动耀眼光华,招式迅捷如电、杀气冲天。
眼前人,逐渐与传说融为一体,再现当年景。
十年前的少年郎,白衣绝尘,深入敌穴,决胜于千里之外,嚣张霸道,令风云变色。
今日的摄政王,风华无双,霸气之中更多的是一份无往不胜的自信从容。
他上阵也喜穿白衣,是不是与她一样,意在告诉将士:你们只需微一侧目,便能找到我,我与你们同在。
他视杀戮为寻常,是不是与她一样,寂寞早已入骨:杀人如麻,只是为了不能输,身边将士的性命,输不起。
战争自有残酷的风情,却也是最令人伤感的地方。不知何时,便会失去昨日还与你谈笑风生的伙伴。
楚云铮,你有没有过疲惫,有没有过失望。
我想,有的。
我想,今时的我,便是几年前的你。
两军阵前,最难寻也最易寻的,便是同类和默契。遥遥相望,她却能猜到他的心绪。
一同观阵的将领连声赞叹,同时亦摩拳擦掌,恨不能同时上阵驰骋。
苏晗因此敛起思绪,亦将视线转移至别处,捕捉每一个能为自己所用的细节。
利文赫的情形,已不是狼狈二字能够形容,握着长枪都有些吃力,若不是周围的将士护助,怕是早已被敌人夺去性命。
苏晗相信,此时,他一定后悔这些年来只顾着花天酒地,把本就泛泛的武功搁置一旁,才导致今日出尽洋相。自然,也恨极了她和楚云铮。
大周将士越战越勇,敌军却明显已被吓破了胆,有四散奔逃的迹象。蓦邪调动左翼、中军去接应。
苏晗抓住这个时机,下令鸣金收兵,召回楚云铮,自己却从随时待命的大军之中抽调了两万人马,猛虎扑食一般,杀向敌军左翼。
楚云铮收兵回营的同时,注意到敌军陷入了新一番的混乱,侧头凝望,明白了原由。
这个小疯子,实在是让他啼笑皆非。仗的确是该这么打,方式对,时机对,唯一不对的是她不顾自己的安危。
两军阵前,军令如山,他不能前去相助,不能带头无视她的指令,哪怕是出自好意。
能做什么?等她。
相信她,她是能让任何男子引以为荣的不败传奇。
眼中佳人,双剑翻飞,光芒如虹,鲜血四溅,灿若梅花。人剑合一,灵动炫目,招式不求花哨好看,只透着狠辣果决。
曾并肩杀敌不假,却不能领略她这动人心弦的别样风情。
是天生的将帅,能超然驰骋在最凶险最无常的残酷场合。
你可知,此刻的你有多让人心醉。
热血儿郎,谁能不爱这份硬朗、骁悍的美丽。
只是,累了没有,失望了没有。
聪慧如你,是不是早就料定此战是你最后一次出征。
善良如你,不见丝毫消沉,次次身先士卒,不为自己,为你的弟兄们挣下辉煌战绩。
或者,这正是你所愿,你早已厌倦了没有尽头的杀戮,厌倦了敌人、将士一个个在自己面前丧命。
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寂寞,我懂得,你也懂得,不能不心痛,只是无人知晓。
金戈铁马,就以此战结束,远离那些深入骨髓的寂寞。
他就在这荒凉的思绪之中,等来了她收兵回营。
这是她出了名的无赖打法之一,出其不意,将敌军打得晕头转向,待敌军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游戏也就告一段落了。
此次进攻,敌军伤亡累计数千人,士气更低。大周伤亡仅六十七人,士气更盛,如虎添翼。
她明眸流转着取胜后的喜悦,笑容明媚纯净,让人很想把她揽入怀中,夸奖、宠溺。
可他第一句话却是冷声责问:“你帐下的将领都是摆设么?为何屡次亲自上阵?”
苏晗慢条斯理地道:“两位王爷舍生忘死,我怎敢安坐帐中。”随即一笑,返回帐中。
利文赫无比愤怒、无比颓丧,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来,重重地坐下身去,精疲力竭的样子。
苏晗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发现他虽然狼狈却未挂彩。本来的用意,是配合楚云铮,用“为国捐躯”的借口消灭掉利文赫,却不想,没能如愿以偿。
不对!她心头一凛。
照利文赫的身手,不死已是万幸,受伤在情理之中,可打杀半天,他身上硬是一处伤势也无。有几名将士倒是拜他所赐,见了伤亡。
在开战之际,蓦邪就当机立断要生擒利文赫?想用利文赫来交换乌沥?
没道理的事。
利文赫今日的盔甲与别的将领无异,脸上也没刻廉王二字,在此之前,更不曾随军打仗,敌军怎能这么快就知晓他的身份?
照这样推论下去的话,问题就太严重了。
皇帝不可能给他劳什子的密诏,他却说得理直气壮;把乌沥押解回京,谁都知道有弊无利,他却一再坚持;本该命丧阵前被抬回来,他却安然无恙地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