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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秦朗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语声颇为恶劣。
“开箱!”苏晗吩咐侍卫,继而,别有深意地看了秦朗一眼。他做官不久,家底倒是丰厚,不知是贪污得来还是出身于富户。
侍卫打开箱子,现出里面白花花的银两。
“众位乡亲!”苏晗拱手环视四周,“今日,你们是来看我苏晗出嫁,怎奈我时运不济,成了笑柄。”抿了抿嘴,颇有些强颜欢笑的样子,“苏晗令各位失望了,也无妨,此时便以这些银两弥补。”语毕,笑容转为晴明,“钱财乃身外之物,千金散尽还复来!苏晗的一点心意,还望乡亲们笑纳!”
语声落地,侍卫们便纷纷动手,将箱内的银两悉数抛到路上。
围观的人争抢着银两,却也没忘了争相道谢:“多谢苏将军!”
苏晗挑眉,看向秦朗,“大将军,谨记一点,君子爱财,取之以道。人活一世,道义为先!”
秦朗的脸都要绿了。
喧嚣过后,苏晗命管家和侍卫先行,自己策马到路旁。
此时,一顶花轿出现在街头,渐行渐近。
蓝静竹的花轿。只是很奇怪,花轿之后,没有嫁妆。
今日似乎也没她不能做的事情了,那就和蓝静竹道个别吧。苏晗策马至路中央,拦下轿子,取下长剑,挑起了轿帘,看到里面的情形,不由得愣住了。
第四十六章 解围
轿中空空如也,一支蝶形金步摇压着一张宣纸,宣纸上写有八个大字:奸佞小人,誓死不嫁!
这性子刚烈的女子!可曾想过,这样做的代价有多大?
苏晗转头望向秦朗。一夕之间,他害了两家人。她家道中落已成事实,而蓝家,遭难之日也不远了。
他想羞辱她,最终要落得个沦为笑柄的结果。
咎由自取!
苏晗缓缓放下轿帘,离开,信马由缰,到了个鲜有人至的地方,独自待到天色昏黑,才勉强自己上马回府。
到了府门内,疲惫已经入骨。还有太多事要打理,要面对如今悲凉的境地。想想都觉得累。
正殿前的四方院落,黑压压站了一群人,是她的幕僚,是她骁骑营中的各个头领。
消息竟传得这么快。
苏晗呆坐在马上,不想伪装了。即便早先就已想到今日,即便自一开始就从楚云铮口中确认了如今的境地,可真的接受起来,不是那么容易。
心理落差太大,从容面对,真的很难。
她看着面前众人,笑得苍凉。
真舍不得你们哪,我的弟兄们。
卫荻涛率先走到苏晗面前,堂堂七尺男儿,未开口便先红了眼眶,“如今奸佞当道,才使得将军深陷泥沼,来日圣上痊愈,定能还将军一份清白。”
“对,对。”其余人等附和。
苏晗语声清浅,“清白与否,又有什么关系。你们好自为之才是,不要被人抓住把柄。”
众人闻言,皆不做声,黯然垂下头去。
苏晗脸色一肃,问道:“出什么事了?”
“唉——”卫荻涛长叹一声,“将军什么都叮嘱到了,可偏偏有人不知轻重,酒后闹事。”
苏晗将众人逐一看过去,发现少了一人,“赵静成。”
卫荻涛一脸恨铁不成钢,“独他一个不成器的,贪杯惹事。昨夜大醉,带着一干人等出去生事。今日被人告发,便畏罪潜逃了!”
“是哪一个在胡乱埋汰人?!”随着一声怒吼,赵静成快步奔进门来,衣衫不整,满脸不忿。
苏晗心头一宽,道:“怎么回事?讲。”
“昨日夜里,末将的确是贪杯吃醉了,却不曾带人闹事,只是睡在了酒楼之中,醒来时,才发现被人五花大绑在了别处。”赵静成语速很急,无辜地望着苏晗,“将军,末将不曾违反军纪,没有给您脸上抹黑!”
苏晗刚要搭话,便听到府门外传来多人匆忙的脚步声,不由叹道:“你不该来这里。”
“言之有理。”秦朗走进红漆大门,缓声接道,身后是百余名官兵。
“你这小人!”赵静成怒吼道,欲冲上前去痛扁他,被卫荻涛及时出手拦下了。
苏晗看到秦朗,明知故问:“将军放着良宵不过,倒来草民家中做客?”
秦朗恨她入骨,闻言脸色一变,冷声道:“公务繁忙,怎敢懈怠。”随即一挥手,“将要犯拿下!”
苏晗很质疑他给人栽赃的水平,又问:“将军还未审问原由,便能断定赵静成是要犯?”
秦朗报以冷冷一瞥,“你有何资格质问我?!还是从速移交兵权为妙。”
“不说出个原由来,别想把人带走!”有人高声道。
秦朗沉声道:“赵静成酒后生事,带手下兵卒为非作歹、强抢民女,人证物证俱在!各位若再阻挠,休怪秦某不讲情面!”
几名官兵一拥而上,捆绑了赵静成。
赵静成嘶声吼道:“小人,败类!苍天有眼,断不容你!”整个人如同蒙受巨大冤屈的困兽。
苏晗相信他对自己所言句句属实,心里就更愤怒、更酸楚。她还未离京,太后党羽便迫不及待要陷害、铲除她的手下了。
可她能做什么?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好兄弟蒙受不白之冤。
她心头大恸,第一次觉出了无助。
此时,极力挣扎地赵静成忽然安静下来,目露狂喜,“王爷,王爷救我!”
苏晗转头望去。
楚云铮负手而来,蟒袍加身,腰缠玉带,周身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气息。在他身后,是楚云钊、利文瑾和利文清。
众人皆施礼相见。
只一个苏晗,愣在了马上,全无反应。
楚云铮看向秦朗,“放人。”
秦朗答得爽快,“不能放。”
“原由。”
秦朗不卑不亢,“人证物证俱在,是以不能放。”
楚云铮勾唇冷笑。
“你何来人证?!”利文清走上前来,神色凌厉,“昨夜,赵静成身在摄政王府,摄政王、靖王、本郡主及楚云钊都能作证!照你这般说来,倒是我们颠倒黑白了?!”
秦朗大为意外。令他意外的,是利文瑾也是人证之一。这几个人的分量相加,任谁也要给足面子。
利文瑾上上下下打量着秦朗,很疑惑的样子,“本王实在是看不出,你哪一点像个将军的样子。将人放了,回府去收拾你那档子残局才是正经事。”
众将领闻言心里畅快得很,轻笑出声,含着鄙视、轻蔑。
利文清走到几名不知所措的官名面前,抬起手来,挨个掌掴,“你们有几个脑袋?敢随意捆绑当朝命官!给我仔细着你们的脑袋!”
“放人,滚。”楚云铮惜字如金,却是出声必给人难堪,“莫要脏了这块净土。”
秦朗实在是受不了这等羞辱,当下挺直了背脊,沉声道:“此次前来,还有一事——来接手虎符、兵权。”
楚云铮剑眉微蹙,星眸中闪过寒光,语声宛若冰凝,“谁给你定的时辰?”随即,伸出手去,“听闻秦大人喜替阉人宣旨、惯用圣意压人——圣旨何在?”
这话,太毒。
众将领心头大快,深觉苏晗今日所受屈辱已经完全讨回来了。
秦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呆立片刻,气冲冲拂袖而去。
楚云铮走到苏晗马前,抬眼望着她,俊颜逸出一抹温暖笑意,宛若冰雪消融,“小东西,受委屈了。”
第四十七章 得有多恨她
那笑容,那言语,温暖直达心底。苏晗眸光转为柔和,唇角不自知地轻轻勾起。
“下马来,我陪你说说话。”他探手相邀。
是他,陪她。今时不同往日,又何必这般屈尊降贵。正如她对时开所说:不值得。可她在这样想的时候,已将手交到他掌中,借着他的臂力下了马。
众人会心一笑,包括随楚云铮前来的几人,纷纷告辞。
众人散去之后,苏晗出言道谢:“多谢王爷解围。”
楚云铮对此事有些漠然,“我怎能看他在你府中出事。”
苏晗怎会听不出弦外之音,问道:“若在别处,王爷也许就坐视不管了?”
“自然。”楚云铮言辞愈发理智,因此而显得冷漠,“你幕僚众多,任我有心,又如何时时处处相帮。”语声微顿,又道,“再者,有勇无谋之人,其实该给他些教训。”
这话就是在隐晦地指责她曾经对赵静成太宽容了。
她的冷漠、残酷是针对于对自己存歹念的人,而他不同,他的位置太高,也就更加冷酷无情。
再想这些又有何用,如今与他已是两路人了。思及此,苏晗转而道:“我姐姐……”
“皇后正在彻查此事,贵妃已被打入冷宫,怕是要吃些苦头。”
很多事,是太后谋划许久才发生的,虽气愤却不意外。而苏月的事,苏晗却觉得有些诡异。若说苏月是被人陷害,她那样精明伶俐的一个人,又怎会大意到被人诬陷滔天大罪的地步?
若罪名落实,那么,苏家是要被满门抄斩的。这才是真正让人不寒而栗的事情。太夫人、苏陌,都要尽快离开这里。她望向正房。
楚云铮温声道:“有没有话要对我说?”
苏晗摇头,“没有。”
“也没有要问的?”
苏晗再摇头,淡淡笑着,现出几分疏离,“如今这府邸,已是是非之地,就不留王爷了。苏晗如今的感激,也只能以远离王爷相报答。”
“也好。”楚云铮眼中染上了几许冬夜的寂寥,“是走是留,全在你。好自为之。”
苏晗轻轻点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伤感,想说什么,终是无言。
缓步回到凌烟阁,换了身衣服,转去正房。
太夫人独自坐在西次间的靠背椅上,正对着手里的香囊默默垂泪。香囊是苏月出嫁前缝制的。
苏晗明白,自己在情感上,把这次变故看得有些轻了。
她对苏月的猜忌太重,使得姐妹之间并无亲情可言。简单来说,她占据着真正的苏晗的身体,却没办法无条件地去爱一母同胞的姐姐。
可对于太夫人来说,就是剜心一般的疼痛。即使她对长女有过抱怨、失望,可那份为人母的心是不能变的。抱怨、失望,何尝不是爱之深责之切的表现。
如今,若是不顾苏月的生死,太夫人的余生,不消多想,必是以泪洗面。等同于,慢慢的杀掉她。
苏月——苏晗在心里哀叹一声,她骨子里也许漠视苏月的生死,可为了太夫人,她得尽力让苏月活下去。太夫人这一生,已经历的、在经历的、未经历的风雨已嫌太多,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难过。
苏晗走到太夫人面前,双膝跪地,握住了那双苍老的手,“娘。”
太夫人这才醒过神来,匆忙拭泪,勉强笑道:“这是在做什么,快起来。”
“娘,女儿不孝。”苏晗把脸埋在太夫人膝间,很吃力地道,“今夜,您就得离开将军府。”
“我晓得,我晓得。”太夫人的手轻拍苏晗的肩头,“你也要想开些,日后我们就过些平宁的小日子,也是美事一桩。”
“我还要逗留几日,看看情势,”苏晗抬头望向太夫人,“设法保姐姐平安。”
“我们……”太夫人语声哽咽,泪珠成行,“不管她了吧。你若再因她有个闪失,我日后如何活下去?”
“不会,娘放心。”苏晗安抚地笑一下,“管家还有吉祥、如意,会送您和苏陌到清净闲适的地方,我亦会审时度势,来日再去和您团聚。”
“千万量力而行。当初,是你姐姐自己一门心思要进宫,她如今即便境遇凄惨,也是有因有果。切记,不要为了她以身涉险。我已不能再看你有任何差池。”太夫人说完这些话,已是泣不成声。
苏晗觉得眼眶有点发热,却是欲哭无泪。母女二人相互叮嘱、宽慰一番,苏晗去了苏陌那边。
苏陌正在书房伏案写字。
苏晗言语简洁地叮嘱道:“你问问冯氏,她若吃得了苦,便跟你一起走。她若觉得娘家更好,也别勉强她。”
苏陌拿起手里的纸张,吹干了墨迹,闷声道:“不瞒二姐,我已写好和离书,稍后便交给她。不论她贤淑与否,我都不会带她离开京城。”
不知不觉,苏陌已然长大,是个有担当的男儿了。苏晗敲了敲他的额头,“说起来,你也是个命苦的孩子,被我和大姐拖累了。”
苏陌神色黯然,眸光却是清亮坚定,“我以二姐为荣,至死不变。日后,我会苦读诗书,即便不能考取功名,亦求造福一方百姓。”
“我信你。”苏晗轻轻抱了抱他。
当夜,太夫人和苏陌改扮成富户家眷的样子,由陈怀礼和吉祥、如意保护,携带着金银细软,离开将军府,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随后,苏晗命红玉、翡翠将下人召集起来,每人多给了半年的工钱,就此遣散。
峥嵘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