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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老爷生前经营着两间铺子,故去之后,裴九与裴十六为了争这两间铺子,曾一度闹的不可开交。只因这两间铺子赢利有高低之分,两兄弟总觉不公。
最后这事由族长作主,才分了下来,赚的多的那间给了裴九,少点那间给了裴十六。
本来这事便到此为止,时间久了,两兄弟又恢复了来往。而且大概是裴十六憋着一口气,那间不太好的铺面在他手里年余,竟然教他扩成了两间铺面。
可惜他成亲多年,膝下无儿无女,媳妇又是个厉害的,娘家也富裕,想他那另外一间铺面还是媳妇娘家多方提携才赚的,这下是连纳妾也不能了。
夫妇俩最后一核计,便想着从族里过继一个儿子。
只是放眼族里的那些子侄辈,只要一想到将来自己亲爹遗留下来的连同自己打拼的这间铺面都要尽归他房所有,裴十六到底心里不痛快,这时候便想着不如从裴九那里过继一个儿子来,至少是亲侄子,总算不亏。
裴九这些年也只守着那个铺子过活,如今三个儿子一人只能分一点铺面,听得族老前来说合,裴十六要过继自己一个儿子,心下盘算了一回,到得最后,亲爹留下的这份家产全到了自己的手中,哪有不愿意的?
这样子,裴东明才被裴九寄予继承家业的重望,过继给了裴十六。
因着裴东明的过继,两兄弟确实也相亲相爱了三年,等到裴东明七岁,裴十六得了亲生儿子,孩子落地的那一刹,他心中不无懊悔,好好的产业,这下平白要被裴九分出去一半了……
这种懊恼伴随着裴东明一天天长大而愈来愈强烈。
裴家虽然不是诗书传家,但族里也设了学堂,却是个落弟的秀才,教这些裴家子弟识字,旨在出外行商不被人骗,识得字写得契书,算得了帐。裴东明在族学里识字读书,渐渐长到了十六岁说亲的时候。
裴十六如今膝下已经有了一子一女,对这个养子便分外的看不顺眼,找族老说合了好多次,只道自己如今膝下已经有了儿子,便不想夺兄长之子,想要将裴东明还给裴九。
族老怒斥他胡来。
哪有过继了之后又退还给原父母的。
况裴九听到这消息几乎炸了毛,本来好端端是他的儿子继承的家业,如今凭空飞出去了一半也就算了,哪知道裴十六竟然连这一半也不想给。
兄弟两个本来为了家产就有心结,这下愈演愈烈,闹的阖族皆知。
最尴尬不过裴东明,亲父养父皆不愿意要他,裴东俊那时在外行商,后来听到这事,替他想一想,也觉难堪。
——何至于到了那一步?
裴十六最后想了个法子,分家不经过族里,直接向裴东明摊牌,家中铺面房屋要留给弟妹,只分了一处破败的小院子给他另过,以后贫穷富贵各不相干。
说是小院子,那院子里不过两间草棚,聊以栖身。
裴十六原也是赌着一口气,你自己的儿子我养了这般大给你,你还不要,那就由得他去吃些苦头吧,反正成家立业,娶妻生子这些事休想再让我来负担。
裴九膝下两子如今渐愈成年,老大已经娶妻,已经花了一笔银子,老三年纪总归还小些,还能再缓个两年,若是接了裴东明过来,立时三刻便要拿银子出来替他成亲,自然百般不愿,就算知道裴东明被赶了出来,也装聋作哑,这才有了后来征兵令下,裴十六驱使他前去投军一节。
裴东明不知道的是,自他投军之后,裴九与裴十六皆似解脱了一个大烦恼般,过得个三五年,见他连一封家书也不曾送来,况当初征兵,他背着个小包袱离家,具体的要往哪里去,裴家人也说不准。
裴东俊如今细细想来,个中滋味,恐怕只有裴东明心里才知,他到底当时不在,知道这些事情也只是行商归来,妻子夜中转述。
这兄弟,从前落魄的时候,他不曾施以援手,但如今他落入窘境,裴东明却全力奔走。
休息了两日,裴东明便带他出门了,说是要寻找失银。
他这次被骗,实乃是有一位从前同做行商的李姓商人发了一笔小财,后来他费了老大功夫,一顿酒水将那李姓商人灌的醉了,那人醉后才道,他实是因着来到了响水,买了一位北漠人的宝石香料,运到了老家才发财的。
那李姓商人醉后将与自己卖买的北漠人的名姓及住在响水何地都竹筒倒豆子一般讲个精光,裴东俊用心记了,等那人醒来之后,假意去盘问,却见他捂的严实,一字不露,这才全然相信。
如今各处在疯传,响水城的宝石便宜的就跟石头一般,香料也是价格低廉,运到各城镇价格能翻好几倍,最是容易获利。
裴东俊得着这个消息,连夜赶回家,凑了家中历年所有积蓄,赶到了响水,果然找到了那李姓商人所说的北漠人,又在一间房里查看了宝石香料,约好了付款交货,那北漠人便在家里设宴款待,席间又有北漠舞姬助兴,实是欢乐非常。
等到裴东俊酒后醒来,哪里有商人舞姬,宝石香料,早已人去屋空,不见了踪影,而他怀里的五百两银票更是不翼而飞……
裴东明带着他一路往府衙而去,裴东俊连连拒绝。出了这种事,他第一个念头便是往府衙而去。
但府衙的人只当此事记录在案,令他在响水等着,这一等便是半月,他身上本来只有客栈包袱里的几块碎银子,到得最后,盘缠罄尽,失银无望,又到了年末,这才当了包袱准备了此残生。
裴东明却带着他一径到了府衙门口,裴东俊习惯性摸摸腰间荷包,原想着既然裴东明死马当作活马医,怎么着也要给守门的衙役掏个辛苦钱。
哪料得到,他正摸着荷包发憷,只因内里一文没有,已见得那些差衙热情的上前招呼:“裴将军,今儿什么风,竟然将你这个忙人刮了来?”
这帮差衙当初跟着罗四海抗敌,都是经过生死之战的,倒同响水军中人都生出了同仇敌忾的心气,有时候在街上遇上了还要勾肩搭背充当一回袍泽。
裴东明温文浅笑:“找主事的有件事儿,兄弟们如今还是叫我裴掌柜罢。”
裴东俊在旁已经呆住了。
裴家坳历代以来,何曾出过将军?
裴东明与守门的衙役闲话罢,便领着裴东俊长驱直入。
响水府衙之中,忙碌的官员们碰到裴东明,皆客客气气,以他从前的官职相称,又听得裴东俊是他兄长,对裴东俊也极是客气。
裴东俊一介小小行脚商人,多年来各处奔波,挣得些辛苦钱,凡与官府之内的厮见,无不是矮了一截,何曾享受过这般殊荣,今日跟着裴东明在响水府衙里穿梭,如入自家庭院,心头几多感慨,都不知道往哪里发。
要是九叔与十六叔见得东明这般风光,不知道该如何作想?
会不会争着前来认这个儿子?
……
等到裴东明在府衙里从捕头司录主事府丞一路找了上去,各关卡都打了招呼,便带着裴东俊直闯城守的公事房。
裴东俊在城守府今日大开眼界,此刻心中已经在想,纵然这五百两银子找不回来,在城守府衙这般大摇大摆的逛了一圈,也已经值了。
又听得要去见城守大人,脚步已经使劲往后缩了,“兄弟……我们不如……不如回家吧?”
与朝廷四品官打交道,他还没有心理准备,腿肚子此刻已经不争气的有些打软。
裴东明脚步都未停,笑咪咪道:“哥哥休急,城守大人待人最是和气了。”
裴东俊心道,那是待你和气罢?
兄弟你是当过将军的人,如今已经忘了我这般的小商贩最怕的便是官老爷吧?
罗四海早在外面听得裴东明的声音,已在房内招呼:“东明今儿怎么有空了?快进来吧。”
裴东俊几乎是被他连拖带拽给弄进了公事房,进去了扑通一声跪下,便朝着罗四海下跪磕头,大礼参拜,倒将裴东明唬了一大跳。
——大礼参拜这种事,他久已不做,确实疏忽了。
罗四海听得这是裴东明兄长,便请了他们两人坐下。
裴东明坐在那里,将裴东俊失银之事讲了,又道如今别县传言,响水城宝石香料价格奇低,一方面引的不少商人抱着发财大梦前来响水,另一方面又引得那些北漠人设局蒙骗害人,对长期设置互市影响深远……
裴东俊坐在城守老爷的公事房里,如坐针毡,半刻难安,听得裴东明这番见解,心中对这位兄弟佩服的是五体投地。他这种做小生意的人,哪里会想这么远?
难得的是城守大人听了此事,也颇为重视,一面督导手下人加紧查探这帮北漠的骗子,一面又与裴东明商讨杜绝大夏商人重蹈覆辙的法子。
正商议着,有人送了帖子进来,却是本城商会想在年前请罗四海听戏,这种情况大约是想要揣度上意,看朝廷有无新政颁布,好及时做出应对方针。
送帖子的那人正是本城银楼的少东娄奂,也认识裴东明。
“早知道裴掌柜在此,这帖子就请裴掌柜送了来,哪里还轮得到我跑一趟啊?”
娄奂年纪与罗毓相若,罗四海向来当子侄辈看待,指着他笑骂:“你个猴儿,又想偷懒,小心老娄打断了你的腿!”
裴东明在旁大笑,表示幸灾乐祸。
裴欢欢洗三的时候,这位娄少东可是送了一套上好的银项圈,手工很是精细。
他如今与这城中商人都极为相熟,平常礼尚往来,应酬不绝。
裴东俊一边随着裴东明告退出来,一边心内暗暗羡慕,这位兄弟腾达有日,将来必是成就不凡。
总算不负一番磨砺。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还会更一章,这周榜单任务比较重……泪目……
另外,关于裴父……其实这个是个历史遗留问题,裴东明不可能一辈子不见这些人,是毒廇就要把它割掉……才能更好的,毫无挂碍的进行新生活……
134
腊月底的时候;裴家给连存送年礼的镖师回来了,前来裴宅复命。
书香与裴东明在小花厅与他们见面;详细询问连存的近况。
这两名镖师本就是军中出身,见到连存也倍感亲切;将连存的手书与他给裴欢欢的礼物奉上,却是一对儿胖乎乎的金娃娃,咧嘴笑的开怀,傻气的模样跟如今的裴欢欢有得一拼。
书香掂了掂这对沉甸甸的金娃娃;暗道:义父整日做些雅士;送出的礼物……也太实打实了些。
自连存走后,书香常去信问候,知道他如今带着俩童子住在连家一处别院隐居;心中便有几分不放心。
这两名镖师道:“……军师镇日访亲会友;溪边垂钓,日子很是逍遥悠闲……”
书香回到后院以后,抱着裴欢欢狠狠亲了好几口,自生了这小丫头,礼物都收了不少,她如今看着自家小闺女,就跟看着金娃娃一般的喜庆。
小丫头浑然不知亲娘瞧着自己财迷迷的眼色,将小脸蛋在她脸上蹭了又蹭,咿咿呀呀糊了她娘一脸的口水……
既然到了年底,家里除尘打扫,蒸糕煮肉,诸事烦忙。
好在如今家里人手足,打扫之事再不用书香跟苏阿妈动手,她要做的事就是除了抱着裴欢欢吃饱喝足,想好了年菜,招呼好了裴东俊,便是核对家中开支及收入。
裴欢欢如今已近三个月了,边漠气候严寒,她的身子骨又壮实,是个名副其实的小肉团子,穿着一套红色的小棉袄子,整个人就跟财神身边站的送财童子似的可爱,逢人就笑。
特别是苏阿妈,自己照管的那几只羊被老胡接手了,他喂骡子打扫后院的时候顺便就将这事做了,家中凡事用不着苏阿妈动手,等到裴欢欢落了地,她便将全副精力放到了裴欢欢身上。
每日里吃完早饭便来寻裴欢欢,一直到吃完晚饭,小肉团子睡着了,她才回去。自从出了月子以后,碰上苏阿爸在家,裴欢欢吃完了奶,便被苏阿妈裹的严严实实,抱到自己房里去玩。
二老如今也算是含饴弄孙了。
两位老人原本还烦恼怎么向裴欢欢小朋友介绍自己,哪知道书香逗着小闺女的时候自言自语:“小肉团,那是袓母,会做好多好吃的东西,袓父呢,会替小动物看病,小肉团长大以后可以养兔子,生病了咱也不怕……”
苏阿妈当即眼圈红了,扭过头去偷偷拭泪。
在书香的暗示之下,家中丫环仆妇一律这般向裴欢欢称呼两位老人。
苏阿爸第一次抱裴欢欢,是在她满月之后,苏阿妈将裴欢欢抱回房,塞进了苏阿爸的怀里。
苏阿爸这位严肃刻板的老人一生与牛羊打交道,怀里初次被塞了个香香软软不住蠕动的小婴儿,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