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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进了澡堂子,古大夫先替他们把了脉,正欲往进走,后面走进来的一个尘色匆匆的行商被古大夫把了脉,却被拦住了。
那行商本来抱着好好泡个澡的念头兴冲冲而来,哪知道古大夫却一句话就将他阻在了门前,禁不住暴跳如雷。
“我瞧着你们这里谁人都可以进,凭什么要把我拦住?”
古大夫拈须沉吟,含蓄道:“这位大官人可是在路上去了那不干净的去处?”
“什么不干净的……去处?”那人怒声责问,最后两个字却低了下来。
“大官人还是应该即刻去医馆看诊,本城的欧阳大夫看这类的病颇有经验,这病实在不宜泡澡……”
那人狠狠跺脚,转身走了。
呼延赞与裴东明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呼延兄你想的没错,这大夫就是请来当门神看传染病的”意思,不禁大笑出声。
他久经商旅,早知这些行商们跋涉辛苦,停在稍微繁华一些的地方,总要寻些乐子。
男人寻乐子,有钱些的无非秦楼楚馆,没钱的暗门子也钻得,染上些脏病也是正常的。
“裴兄弟真是心细,考虑的也别样周到,不怪能闷声发大财。”
二人相识这么久,生意场上虽然寸金不让,但私下里,性情倒颇为机投。再加上澡堂子里热水一泡,心神松懈了下来,呼延赞由不得叹息一番家中诸事,讲到尚未寻到的小姑姑,这位向来豪爽的北漠汉子几乎要流下泪来。
“家父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小姑姑还未有消息……”
作为收了客户的佣金将镖局的主力部队撒出去近一年也未有消息的裴东明,虽然收银子收到手软,而今也良心小小的发现了一回,请了这位离家千里的北漠汉子回宅子喝酒消愁。
裴九一家自送了赵如梅给呼延赞之后,总巴望着这美人计能够实行的通,天降横财。早盼晚盼,如今总算将呼延赞盼了来。裴东海殷勤的迎了上去,张口一声“妹夫”倒将呼延赞吓了一跳。
呼延赞久在大夏行商,对本地风俗多有了解,面上浮上惭色:“某不敢当!裴公子有所不知,那日我带了令妻妹回去之后,令小姨子嫌弃某年纪老大,与某护卫队里的一个年轻后生一见钟情,某不好多做阻拦,只好成全了他们,前几日他们便成亲了。”
他似乎惭愧自己年纪老大,肖想鲜嫩的小姑娘,结果被嫌弃了。
这个‘年轻后生’其实比他只小了六七岁。
至于两情相悦一见钟情什么,纯属这位北漠商人顺口粉饰。裴东海跌足大叹,一时里没脸再坐在厅里陪呼延赞喝酒,回客院去与赵如玉理论,大骂赵家女子‘水性扬花,不守妇德’云云。
赵如玉被裴东海破口大骂,又加之前些日子嫁妆被抢,对裴东海的不满一时达到了顶点,血冲脑门,当即回骂。
裴东海做人儿子太久,在裴九面前弯腰曲膝,装乖多年,父威太盛,总算成亲之后,脚底下有人可踩踏,那夫威一向很盛,比之裴九的父威亦不遑多让,如今被妇人抢白,顿时恼羞成怒,拳脚便往赵如玉身上招呼。
赵如玉自小也是被家中父母如珠如宝的捧大,嫁人这后已自感委屈,但碍着三从四德,敛气吞声,如今怒火冲昏了头,哪管他天王老子,扑上去就是一顿抓紧挠,夫妻二人在房里上演全武行。
等到裴王氏闻讯赶来,使人拉开了这夫妻俩,赵如玉面上好几次青紫,裴东海更惨,被赵如玉几管青葱玉指将一张整齐的脸给抓挠了个稀烂,恐怕一时半会再不能出门见客。
裴王氏一辈子在裴九面前忍气吞声,本来家中娶了个媳妇儿,眼见着媳妇儿也被儿子压着一头,心里始平衡许多,哪知道今日媳妇全不顾脸面,抓挠开来,顿时板起脸来,要好生教导一回媳妇儿。
“这是哪家子的规矩?做什么惹的丈夫生气,竟然敢跟丈夫还手?这般的不守妇德,就应该一纸休书休出去!”
赵如玉寻常对这位婆婆也有几分惧意,可是自来响水,眼见着裴王氏在书香面前节节溃退,全无还手之力,心底里早对婆婆累积了许多不满——柿子都捡软的捏。
她做了好几年软柿子,如今立志要硬气一回,当即回嘴:“想要休我也容易,只消将我的嫁妆还我,一纸休书我离了裴家,照样能活!”话虽狠,眼眶里的泪珠却难抑,被她仰头吸气,待那泪意过去,转头抛给这对母子一个冷笑。
裴王氏:“……”
裴东海:“……”
反了天了!
这一刹裴王氏悲从中来,禁不住开始后悔。
自来响水,折财不说,连守规矩的三媳妇也被刁蛮的二媳妇给带坏,有样学样,居然敢跟丈夫对打,跟婆婆顶嘴……再要住下去,说不得这两个媳妇都要踩到她头上来了……
客院虽然闹的不可开交,主院却和乐融融。
呼延赞收粮已毕,只等手头的货物全部脱手,便要回到北漠王庭去。
苏阿爸再见到呼延赞,倍感亲切,又怀了别样心思,与裴东明父子俩个将呼延赞灌了个大醉。
裴东明本来准备送呼延赞回客栈歇息,苏阿爸却道:“天色这般的晚,不如便让他留在家里。”
裴家收拾出来的客房如今被裴九裴十六两房占着,哪有多余的空房待客。
裴东明为难的看着苏阿爸:“阿爸……我总不能将呼延兄送到娘子的起居室去住吧?”
被媳妇儿知道他送了个男人放到自己的私人领地,恐怕项缸都是轻的。
“就知道你是个怕媳妇的。”苏阿爸笑道:“送到我们院里厢房去住。呼延是个小辈,住到我们院里也合适。”
裴东明顿时大喜过望,连连朝着苏阿爸作揖。
自苏阿妈住进了这院子,除了裴欢欢偶尔留宿,还没住过别的客人。
裴东明扛着醉后的呼延赞进了院门,一时惊住了兰萱跟苏阿妈。
苏阿爸径自指挥着裴东明将呼延赞安置在了厢房,遣了兰萱去打热水,上前去三两下扒开了呼延赞的前襟,在古铜色的肌肤之上,前胸靠近心脏的地方,纹着一只展翅飞鹰。
苏阿妈的泪水没有任何预兆的流了下来,如开闸洪水,决溃千里。
北漠王庭,王族男儿向以狼头纹胸。但呼延家族不同,祖上累世远走他国行商,崇尚展翅雄鹰,男儿成年之后,即会在胸前纹以飞鹰为记。
作者有话要说:不敢看评论的人默默爬上来更文……向着完结进发!
在完结以前,我决定不看评论了,无论砖或者鸡蛋……都等完结之后再看,反正也就两三天功夫。
☆、155、罪妻
“你说什么?苏阿妈是呼延赞的亲姑姑?”
大清早的;书香就被这个消息给炸懵了。
裴东明将她从被窝里拖起来,直接动手帮她穿衣服;顺便排解下自己的惊愕之情。
哪怕有穿衣梳洗这段时间的缓冲,还是让书香有一种极度不真实的感觉。
姑侄俩相认抱头痛哭的场面她没来得及亲眼目睹;那会她正在恬梦里;据目击证人裴东明事后报道,苏阿妈哭的那叫一个山河变色,呼延赞这奸商也是又哭又笑;他揣测这厮大概庆幸以后不用再向裴记镖局交银子了。
大清早的练完武;顺便拐个弯去苏阿妈院里瞧呼延赞;就得了这样一个消息;裴东明表示非常意外加痛心。
他回自己院子的时候正遇上准备去上学的小铁,拍拍他的肩,沉痛的告诉他一个好消息:老铁快回来了!反令小铁以为自己爹爹在外遭遇了什么不测,学也不上了,紧跟在他后面问长问短,誓要问个明白。
裴东明拍拍少年日渐挺拨的身板儿,长吁了一口气:“……你义父我以后再没有机会敲那北漠奸商的竹杠了……”这两年与呼延赞数次在商场上交手,直让他生出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大杀四方的酣畅淋漓的感觉。
——不过苏阿妈能与亲人相认,这总归是个好消息。
小铁哭笑不得:义父您也太吓人了!
早饭桌上,面对着已经拭干净了泪水,但还是激动不已的姑侄两个,不真实的感觉始终盘绕在裴东明夫妇之间。
苏阿妈今日面上所有的褶子都舒展开来,虽然眼睛尚通红,但瞧那精神头意外的好,生生年轻了五岁。书香不忍她再失望,到底好奇难掩,揪着苏阿爸的袖子小声追问:“阿爸,这位呼延真的是阿妈的亲侄子?”
别是被人骗了吧?
呼延赞何其有钱又有权,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他冒认苏阿妈所为何来?
苏阿爸与苏阿妈来响水的时候,还真没什么积蓄,一看就是劳苦大众而非统治阶级。
苏阿爸的神情始终很是淡定平静:“你这孩子,这种事哪有做得了假的,自然是真的。”
书香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这位北漠商人亲姑姑的故事,这事裴东明当初还当传奇故事讲给她听,然后她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转头激动的揪着裴东明的袖子:“夫……夫君,阿爸……阿爸就是那位北漠的小王子?”
——原谅她来这个世界近二十年,与底层人民生活的太久,说起来苏阿爸算是她初次见过的活着的王族。
她以前不能理解新闻联播里国家领导人考察某地,与当地百姓握手问候,那激动至失态的老大爷流着泪水语无伦次,今次她总算感同身受了一回。
裴东明含笑紧握着媳妇儿的手安抚她的情绪,顺便替她布菜端粥,借以压下他复杂莫名的情绪。
他来边漠这么多年,一起战斗的兄弟们不知道死了多少,虽然后来北漠大败,但对北漠军人或者王族,他始终没办法亲近起来,这下倒好,救了他的正是北漠王族。
不过说起来,从前的北漠可汗是主战派,苏阿爸这位王子是主和派,无意杀来斗去,这才有了后面这段私奔的□。
苏阿妈与呼延赞是亲姑侄的消息在裴宅传出来以后,裴家人各个恨不得捶胸顿足,后悔不已。
特别是裴十六与裴东海。
叔父想着的是,先前讨好呼延赞,让兄长一房占了上风,他原想着痛失了一个发财的机会,后来听得赵如梅并没有跟呼延赞,总算长呼了一口气。
再听到主院的那北漠婆子居然是呼延赞的亲姑姑,连那北漠老头子也竟然是北漠王族,顿时追悔莫及。——他怎的不知道一早便同这北漠老头子打好关系,套好交情,此刻便顺理成章同北漠大商家呼延赞搭上了关系……
更后悔的是裴东海,早知道能够这般容易的捷径搭上这位卖宝石珠玉的北漠大商,何苦还要白白赔送个美人,反坏了事呢?
裴十六及裴家众人的心情因着呼延赞而一波三折,高峰低徊,可惜当事人不知道,更不愿理会。
呼延赞一场酒醉,醒后小姑姑从天而降,不由喜出望外,当日便央求苏阿妈跟苏阿妈搬到响水客栈去与他同住,也好收拾行李,过几日一同回北漠。
但当初苏阿爸与苏阿妈救了裴东明,裴东明将二老接来响水,便想着他们老无所依,准备替二老养老送终,一家人和乐融融,连裴欢欢也对这没有血缘关系的祖父祖母格外喜欢,如今忽然之间冒出来个侄子要带二老走,裴东明夫妇无论如何不太愿意。
二老在响水也住了近三年,又享受到了这几十年来从来未曾享受过的亲情,对书香夫妇也很是不舍,尤其是对裴欢欢。奈何呼延赞口才异常的好,以呼延家诸人这些年对苏阿妈的思念为饵,每每讲起父辈们对这位小姑姑的思念之情,配合着红了的眼眶,没两日苏阿妈就缴械投降,无条件答应了要回北漠去。
呼延赞从北漠运来的货物已经全数脱手,除了收购的粮食,还有茶叶瓷器丝绸若干,都已经装车,只等他一声令下,请来护送货物的裴记镖局的镖师们与呼延家的健骑儿郎们便要跨马起行。
裴东明夫妇见苏阿爸与苏阿妈回北漠势在必行,阻挡不住,只得替二老准备了一辆马车,车内又装了食水及路上所需,常备药丸等物,送二老回乡。
裴欢欢被父母带着去送祖父祖母,见到马车,先是咯咯笑着伸出小肉胳膊要苏阿妈抱。
临别伤感,苏阿妈接了她过来,小丫头露出八颗乳牙来,笑的口水都流了下来,反去蹭苏阿妈的脸。这是往日祖孙俩玩惯了的游戏,每至此时,苏阿妈必定朝后仰着头,露出嫌弃的表情,笑着躲避裴欢欢脸上的口水。
不过今日苏阿妈不躲了,将整张饱经风霜的脸紧贴在裴欢欢的小脸上,这令小丫头十分的不解,怎的今日这游戏又改了规矩?
她拿小脸一遍遍去蹭苏阿妈,蹭着蹭着,苏阿妈哽咽了,生怕再被这小人儿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