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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男人从前的吻激烈霸道,唇舌相依缱绻,仿佛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要吞进腹中去,还不满足,可是今天这吻绵长而温柔,如初春暮雨,缠绵怆恻,乍喜还忧……
良久,他搂着她,恨恨磨牙:“你这个没心肝的……你若是当时……丢下我怎么办?”
并蒂双罗生,恩爱不相移。
什么时候,她与他的命运这样紧紧交缠在了一起?想一想死别,也是剜心掏肝的痛意!
那日之事,经过这些日子昏昏沉沉的将养,她总觉得,那只是个噩梦而已,连脖子上那道伤也已经结了疤,很快就会连疤也掉了,不复疼痛。
她甚直怀疑自己还拿匕首杀过人,不知道是不是太过害怕,好多细节她都觉得差不多忘了,想不起来了。
当时骤然而起的勇气,源自于平生最大的惊惧绝望与随之而来的不堪忍受的折辱……可是过了这么久以后,这男人将她搂在怀里,一字一顿:“娘子,任何时候,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要活着,好好活在这世上。我……会一直陪着你!”
书香顷刻间泪如雨下。
有些傻问题,不止是这个世界的男人,恐怕前世那号称早已经打倒封建思想的社会,受辱的女子能够遇上裴东明这样的男子,恐怕也是大幸。
这天夜里,她尖声惨叫着从梦中惊醒,目无焦距,双手使劲在被子上擦着,一遍遍念叨:“我……我杀了人……我杀了人……”白日里不愿意记起的,记忆总愿意悄悄替你记录,然后在睡梦之中,一遍遍替你翻捡这些记忆的残片。
裴东明将哆嗦的小媳妇儿搂进自己光裸温暖宽厚的怀里,一遍遍的轻拍着她的背,一直亲吻着她的额头,“娘子别怕,我在这里!娘子别怕,我在这里!……”
良久,书香放声大哭,不管胸中窒痛,不管更深漏残,有无打扰到邻人休息,也不管明日罗家丫环的眼神……这个世界于她,不过洪荒,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人在跋涉,身边这个男人不过是个不得不结伴而行的旅伴,所得关爱珍惜皆因同路而已。
长行寂寞。
对同伴友善,即对自己友善。
可是在这样的夜晚,她放声痛哭的瞬间,忽然之间发现,这个男人,已是她的深爱。
她爱上了他,并且万分难舍,梦到死别,梦到她挥刀的一瞬,忽然心痛如绞,情不能禁,她还没有告诉他,她不能没有他!
“夫君,我……不能与你分开,不能没有你在身边……不能一个人过下去或者一个人死去……死也不能分开!”她哽哽咽咽,抽泣着对男人如是说。
换来的是男人狂热而温柔的,长久的令人快喘不上气来的深吻。
流言
52
罗家派过来侍候书香的丫环是罗夫人的贴身大丫环,回去向罗夫人讲:“裴大人非要自己亲手照顾裴娘子两日,说过两日他回营了,还要劳烦我们。”
罗夫人身边的陆嬷嬷手指头狠狠点着那回话丫环的额头:“他一个大男人,哪里会照顾病人?别不是你两个蹄子偷懒吧?还不老实些讲?”
那丫环叫嫣柔,笑着没躲开:“嬷嬷总说一辈子经见的多了,可见过男人下厨生火煮饭,照顾自家娘子的?”
陆嬷嬷不屑道:“有本事的男人都是挣了功名,买了丫环仆妇来侍候自家娘子的,就像我们家老爷。没本事的就像老张头一样一辈子窝在厨房里。”
老张是罗家的厨子。
陆嬷嬷的话引得一屋子的丫环仆妇都笑了,连罗夫人也眉头舒展,浅浅笑了。
哪知她话锋一转,又道:“别听我老婆子说嘴,便是老张头这样的男人,婆娘在床上躺两日,你看他可做饭照顾了?老张头可说了,他那勺子是侍候主子们的,可不是侍候自家婆娘的。要是侍候了自家婆娘,没得折了那婆娘的寿……”
这下子,房里丫环仆妇更是笑成了一团。
老张头自恃厨艺,这话府里不少人都听过。
嫣柔这下可得意了:“原以为嬷嬷都是经见过的,原来也有没经见过的啊?!这裴大人瞧着是个高壮男子,又是在营里的,定然不会照顾人,哪里知道家事他全都熟谙。我们姐妹也怕他不会照顾裴娘子,坚持要留下来照顾,哪知道他今儿早早就起了来,生火煮粥,又炒了个葱花蛋,拌了个凉菜,照顾裴娘子吃了,干起活来不知道有多麻利呢。”
一屋子的丫环仆妇都听得一愣一愣,有好些丫环心生羡慕。
嫣柔见众人这副样子,又道:“光这些也就算了,最让人羡慕的是他对裴娘子那副小心的样子,真正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喂裴娘子吃一顿早饭,怕咸了怕淡了怕烫了,竟然比我们姐妹侍候的都还要周到。”说着捅捅身边站着的一起去裴家的丫环:“绿柳你说是不是?”
绿柳是个老实木讷只知道干活的丫头,细心周到。众人只当嫣柔夸张,哪知道她也点点头,一脸的认同:“确实如此。”
旁听的仆妇都呆了。
裴校尉武功高强,人又生的仪表堂堂,第一次来裴府就跟府兵打了个昏天暗地,第二次来,这房里不少仆妇都见了,对着伤重昏迷的裴娘子肝肠寸断的模样,当时众人都道他们夫妻恩爱,万不曾料到恩爱如斯。
罗夫人叹息一声:“将来,桃依若能得个这般疼爱她的夫婿……”
陆嬷嬷深知罗夫人忧心大小姐姻缘,这边疆又没什么好的人选,唯一看得上眼的左迁又是个拎着脑袋上战场的,就算家世再显,人又生得一身好本事,也实在算不得良配。当娘的无论如何不希望自家女儿嫁的是个随时有性命之忧的男子。
送到京里去,又怕万一她不在身边,嫁个纨绔,以罗桃依的性子,根本没办法忍……真是左右为难,彷徨的很。
见罗夫人愁眉难展,她也只得豁出老脸来插科打诨,想着私下再宽慰她一番:“嫣柔这蹄子难道思嫁了?”
引得一屋子的人都盯着嫣柔笑。
不说罗家将裴东明侍候书香之事当作一件奇事,便是郭大嫂子跟莲香也啧啧称奇。
郭大嫂子一早便来了一次,见裴东明煮饭洒扫,侍候病人,无事不妥帖,连给书香喂口水也要试试凉热,嘴上取笑,心里不无羡慕。老郭头从营里回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连倒杯水也得使唤人。
贺黑子虽然对媳妇儿极为疼爱,但实则心里的想法是,媳妇儿自然是要好生侍候大老爷们儿的,没听说一个大老爷们要好生侍候媳妇儿的。就算莲香怀孕这些日子,孕吐严重的时候,他也会去外面买些吃食回来,要他亲手下厨,简直从未想过。
——贺黑子对厨艺一窍不通。
这事被雁儿瞧见,她又正在孕中,回去以后便是一通伤春悲秋,赶上赵老抠在营里未回,最近战事紧张,无人哄劝,哭的眼睛都成了桃子。
当事人书香全无这种自觉,丝毫不觉得自家夫君做出这事有多惊骇,只是对裴东明做出来的饭菜不但是熟的,咸淡居然也适中,居然还能入口一事表示了惊诧。据她的经验,这世上会做饭的男人极少,除了厨子。
裴东明对小媳妇儿对自己厨艺的夸赞全盘接受,万分庆幸:“亏得当初爹娘让我分家单过,这才练就了这手好厨艺。为夫自成亲之后,见识过娘子的厨艺,只当自己从此以后英雄无用武之地,哪知娘子又给了为夫这个大显身手的机会,当然要好生利用了。”
过往一切皆成了云烟,如今拿来与自家小媳妇儿当闺房趣语,可见真是放下了。
书香捂着胸口伤心欲绝:“夫君这是高兴为妻生病躺在这里了?”
裴东明放下手中端着的药碗,连忙将自家小娘子揽在怀里,好生劝慰:“都是为夫的错,为夫不应该这么想。应该想着,就算娘子身体康健,为夫也应该时常表现,有空下厨给娘子煮煮饭,帮娘子打扫打扫才是!”
书香在他怀里使劲哆嗦,裴东明只当她伤心的狠了,甜言蜜语说了一箩筐,她虽死不抬头,但却响起一串低低的笑声,抬起她的头来,见她捂着胸口笑的一脸扭曲。
她胸口痛的厉害,但能听到裴东明这些话,见他一脸当真,又生出逗他的心思来,笑一笑,五脏就好像被金丝扯着,止不住的疼,偏笑意难止,喝了再苦的药,也心头发甜,就算人在病中,脸上也焕发出惊人的光彩来,精神奕奕。
连郭大嫂子也要嘲笑她:“东明兄弟就是灵丹妙药,前些日子这丫头整日阖着眼,对我们爱搭不理,一脸恹恹,偏东明兄弟回来了,就精神了起来,又说又笑,我们就这般讨人嫌么?”说着将端来的一盘豆腐酿肉末放在了桌上,油手在腰间围裙上擦了擦:“亏得我菜一起锅,就急吼吼的端了过来……”
裴东明对着郭大嫂子一通央告:“这些日子得多亏了大嫂子,等我家娘子病好了,必定整治一桌好席面,答谢嫂子!嫂子也知道,明日我便要回营去了,这一早一晚,家里的一摊子还得交给嫂子看顾!就请嫂子多多担待一二了!”
老郭头被打得急了,好话从来不吝,郭大嫂子早经见惯了的,指着裴东明笑道:“丫头你可瞧见了?男人嘴头子上的甜话最要不得了,今日能哄得你高兴,赶明儿就能哄得别人高兴。你可千万别当真,要做到了才算数呢,说说也只费点唾沫罢了。”
书香在炕上认真作个揖:“多谢大嫂子指点,他以后再说这些话,我可再不信了的!”
裴东明顿时一脸的苦瓜样。
蜜一样的日子最容易过。
两日时光,说起来长,眨眼就过了。
裴东明要回营,书香万般留恋不舍。
罗家的丫环再好,每日里服侍的她再周到,递一碗水,或者递一碗饭来,当中情谊自然不同。
裴东明喂一口饭,洗一件衣,擦一回身,夫妻四目相对,恨不得胶著在一起,再分不开的。她娇娇唤一声痛,大半夜的男人也要爬起来掌灯,将她抱在怀里,恰如搂个婴儿,轻哄轻拍,万般爱怜。
一对比,裴东明不在的日子,便立时索然无味了起来。
当夜夫妻二人在被窝中,不知说了几多情话,此次书香病中,二人都恨不得一刻不得分离,竟然前所未有的难舍难分。
但军令如山,书香依偎在裴东明宽阔的怀里叹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不打仗?这样我们便可以过些安乐日子。”
送亲人上战场,每日提心吊胆,生怕有个闪失这种心情,若非当了军眷,全然不能体会。
裴东明在边疆呆的久矣,对局势极为了解,心中想到一个念头,大约什么时候蛮夷那位元帅阿不通死了,这场战争也结束了吧?
不过阿不通武艺高强,听说又不喜在蛮夷上京争权斗势,与蛮夷可汗手足情深,一力主张要替其兄开疆拓土,是大夏最难缠的对手。
从十六岁参军至今,近十年的光阴都耗在响水,究竟还要在军中多久,他心里一点也没底。
对着重伤的媳妇儿,这话他万万说不出口,只得含含糊糊劝慰:“应该快了吧?”
第二日他回到营里去,一脸的灰败,倒令连存跟左迁一脸的惊吓。
“可是……你媳妇儿有些不好?”
裴东明摇摇头,不过是因着身边温柔乡,突然对这样的征战生涯大厌倦了。从来美人乡是英雄冢,这话他如今总算理解了。
连存想起一事,又问道:“那老夫想认闺女一事,你可有告诉她?”
裴东明面上浮起浅笑来:“娘子答是答应了,不过她说了一句话——”
连存因着对事实了解欠缺,只当书香因被劫一事而生出不好的念头来,连连追问:“她说什么了?”
“娘子说,认军师做义父,这本也没什么,对她来说是好事一桩,只是军师是不是贪图她做的吃食,想着认个闺女,好名正言顺的让她孝敬?这想法好像错了。”
左迁一脸的好奇:“这想法怎么错了?”
裴东明一本正经的答:“娘子又说了,军师想要顿顿热茶热饭,只消替她娶个手巧贤惠的干娘回来,这样她也好有机会来军师家里蹭饭吃。”
“这丫头!”连存击桌,心里对她生命的强悍力刮目相看。
左迁跟裴东明皆以打趣的目光瞅着连存,他一张老脸难得也有挂不住的时候,“这不是……这不是边疆女子少嘛,老夫尽顾着想你们年轻小伙子了……”
他明明半生散漫,志不在娶妻,生怕有了家累,后来若非左老将军想法留了他在军中效力,这会早不知道在哪个山水间逍遥去了。
蛮夷这两日只在城外扎营,按兵不动,也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左迁等人日日在城楼转悠,半夜里对着城下星火连营猜测不已。
算着日子,难道这些人在等逃入香末山的阿不通?
裴东明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