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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还是自己太心急,逼迫贺黑子的事情被这位裴校尉撞上,让他误以为莲香也是这样大胆到不知羞耻的女子,所以才会拒婚的吧?
她苦笑着摸摸自己的脑袋,人在面临危机与危机解除之下的下意识反应大概会有本质的区别。
比如在林家,小丫头不规矩轻则一顿板子,重则被发卖到青楼妓院或者别的可怕的地方,甚直她初进林家的时候,就见识过一个小丫头被活活打死。那时候她就知道,这个世界,最不值钱的是奴婢仆从的人命,被主家打死不过一张席子了事。
那时候她拼命告诫自己,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装傻卖呆,从不掐尖要强,不与人逞口舌之利,努力与周围的人交好……或许这个世界无人能够理解她的寂寞无助,那种由心而起的寒凉彻骨之意……
与人为善不过是想让自己过的更好,可是善良的莲香当她是亲妹妹一般疼爱,三年时间足够捂暖她这颗心……
后来得知左迁已经替她们这干女子平了奴籍,并且要为军中将士婚配,她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她再不是林家可以任人打死的小丫头了,这条命终于攥回了自己手中。
她是不是应该庆幸,总算她还有些价值,哪怕这是身为女子最可悲之处,婚事不由自己作主,嫁一个全然不了解的人,生存环境恶劣,前路茫然……
可是,无论如何,她都要好好活下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活到更好!
所以她才能够在最快的时间里想到应对之法,先下手为强,想着在军中为莲香与自己挑个好相处的人……
“裴校尉,其实你跟黑子哥是军中袍泽,关系应该很不错吧?”
贺黑子那只傻熊,在校场上与他拼的你死我活,两个人上了战场还不是心照不宣的替对方挡刀剑……这个,大概算得上是关系很不错了吧?
裴东明点点头,不明白小丫头要说什么。
“其实……裴校尉瞧着稳重练达,黑子哥憨憨傻傻,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却是生死袍泽……”
裴东明还是不明白的看着她……姑娘你到底想说啥?
“其实莲香姐姐与我虽然情同姐妹,但性格与我截然相反。”
裴东明仿佛有些明白了,难道这小丫头还想做说客?他不动声色的坐着,瞧着她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一脸焦色,又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表情,仿佛生怕下一句他再吐出一句拒绝的话。
这模样其实有些可怜。
大概小姑娘不是被逼到了绝境,必不会这般挖空心思的想辙吧?
裴东明连自己也说不清,这一刻是怜惜她多一些,还是赞赏她多一些,只是不知不觉目光又柔和了许多。
书香见裴东明面上神色大有软化的迹像,心中大喜:“其实我向你保证,莲香姐姐温柔善良,针线茶饭无一不好,与我这样子的……”她似乎在绞尽了脑汁想要寻个词来贬低自己,裴东明心中暗笑,果然是个花样百出的丫头。
“莲香姐姐与我这样泼辣胆大的完全不一样……她最是娴静柔顺了……裴校尉你就娶了她吧?”
大哥你好歹说句话吧一而再再而三的逼婚……还不是同一个人,你再不答应我都要崩溃了……
裴东明瞧着她的模样,心头微微不忍,但他注定还是要让她失望了。
“我已经有瞧中的姑娘了,我是不会娶莲香姑娘的。”
书香激动的跳了起来:“大哥你长不长眼睛啊,莲香姐姐那么好的人你都不娶,难道你看上怀香那只花瓶了?你不要忘了,怀香她虽然生的漂亮,但她看中的可是左将军啊……哦不,她是奔着左将军的家世跟钱财去的……”在裴东明饶有兴致的目光之下,她越说越低,恨不得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今日太过激动,她情急之下早忘了这并不是个言论自由的世界。
这个男人大概要被自己吓傻了吧?
书香懊恼的捂着脸,禁不住哀叹一声,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这两日的努力全白费了。
“裴校尉不想娶莲香姐姐就不娶吧,强扭的瓜不甜,您宽坐,我先回去了。”她站起来,边向外走边恨恨诅咒,让你有眼无珠瞧中了怀香,偏偏人家生的漂亮,瞧中了左将军……
“姑娘且等等,能告诉我你为何相中了黑子吗?”
裴东明对这一点极为好奇,不过是打个照面的功夫,这小丫头就相中了黑子。她不是与自己也打过照面吗?怎么就没相中自己?
书香转身,诚恳的望着他:“你难道不觉得黑子哥哥直率简单,容易相处吗?”相中一个姑娘就敢跑到姑娘们住的地方,见不到人也一嗓子,干脆利落,才是真男儿吧?
“要不,裴校尉帮帮我,帮我跟黑子哥哥讲讲,让他娶了我吧?”
书香犹不死心,这样直肠子的男人合该落在她手里才对啊!
裴东明嘴角暗抽,黑子是够直率的,直率的都缺心眼了。
他站起来慢悠悠走到小姑娘面前,弯下腰去,靠近了瞧,小姑娘皮肤白皙,清秀的瓜子脸,杏核眼,算不得绝色美人,可是瞧着她站在墙角逼婚的架势,怎么都透着股勃勃生机,响水这片土地太过贫瘠,总要生命力顽强的植物才生活的更长久些罢。
裴东明满意的瞧见小姑娘被这样近距离的观赏吓着了,大大朝后退了一步,他毫不客气欺身上前,伸手捏住了她挺俏的小鼻子,在她惊慌的注视之下偷偷加了点力气,满意的看到她眼中荡漾出了朦胧的水汽,作为对她眼光独到,竟然敢看中黑子的惩罚,旋即又放开了手。
“我瞧中的姑娘,可不是那个怀香的,而是另有其人。”
他放开了她,向外走去,又丢下一句话:“明晚便要成亲了,到时候军师会告诉你要嫁给谁,你还是别上窜下跳乱想辙了,乖乖回去待嫁吧。”
这媳妇儿,看来还是要尽快洞房了才能安生下来。想到洞房之时掀起盖头来,小丫头不知道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他就满心的期待。
裴东明一脸笑意的离开了连存的院子,书香揉着鼻子暗暗庆幸。
这位裴校尉当着连先生的面很是稳重,可是避过了连先生却敢下手轻薄她,果然稍嫌轻浮了些。这样子的人,压根就配不上莲香。
她愤愤不平的往回走,复又想到明晚要跟个陌生男子洞房,不由心情燥乱。等到回到住的房里,看到莲香焦急的神色,又想到,这军营之中的男子无论如何总比戴瘸子强上百倍吧?
五十几对新人的婚礼,在数万人的军营中说大不大,可是准备起来却也不算小事。
响水城的成衣铺里这三日都全力开工制作新嫁衣,指望着专门来量了尺村订做那是不可能的了,时间太赶,连绣的花样都俭省许多,只领口袖口略有些的吉祥花样而已。
贺黑子是个执拗的性子,磨着连存再三确认,“莲香姑娘是个丰润的”,这才心满意足的订了下来。
营中挑出来的五十四岁新郎一色的年轻小伙子,除了边关的尘沙吹的皮肤黑了些,倒都是精精神神的好儿郎。
左迁满意的看着这些身着铠甲的儿郎们眼巴巴等着他下令开拨去迎接新娘,面上也是一团喜意。
新娘子的嫁衣不能省,但儿郎们的衣服却可以偷工减料,反正是在军营里成亲,索性就穿着铠甲去迎亲,也算别有特色。
大夏的婚俗其实颇多讲究,纳采问吉请期诸事不能缺,可是这是在边关,生死系于一线,营中主事的年纪最大的一个还是连存这个未曾成过亲的万年光棍,剩下的全是一帮年轻儿郎,因此这场婚礼便按着左迁与众新郎的意思,怎么自在怎么来。
新郎一色的高头大马,脑前红花,左迁一声令下,众新郎官在数千人羡慕的眼光之中向着新娘子居住的院子而去。
书香与莲香最后一此确定彼此的妆容,都是淡淡点了些胭脂,莲香的嫁衣略有些紧,倒越发显出了她身段丰腴……书香的嫁衣反倒长的快要拖到了地上,她要边走边注意不要被自己的裙子绊倒了。
“姐姐,我快喘不过气来了……”她终于也体验了一把包办婚姻的滋味。
“妹妹别怕,我……我也有些害怕……”莲香本就微丰,一急之下额头都急出汗来,书香忙拿帕子替她拭汗。
“姐姐你可知道洞房……洞房的事?”她顺势趴在莲香耳边调笑。
这年头,婚前性知识本来应该是娘亲普及的,可惜自己的娘……书香心中黯然,又想寻些事来转移注意力,只好想法子打趣莲香。
莲香面色本就带着些红润,被她这话给羞的红霞扑面,眉目含嗔:“你这个小丫头,乱说什么呢?”
书香瞠目……这姐姐不会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她只好紧贴着莲香耳朵边嘀咕:“……于是……就……那样……可能有些疼……姐姐忍着些……”说着自己的耳朵也红透了。
莲香一手绞着帕子,一手轻轻捶打着书香,羞的连头都不敢抬了,等她叮嘱完了,才举着拳头在书香身上轻捶了两个:“你这个丫头,整天……”想想她当值的地方,乃是林大少爷的书房,那个人是出了名的风流鬼,不知检点,书香知道这些也不奇怪。
可是……书香不会是……怎么连疼不疼都知道?
她又没亲历过。
莲香脑子里轰然一响,顿时面色惨白,颤抖着身子紧握了书香的手,小声确认:“妹妹……妹妹你没有被林大少……你还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儿吧?”
书香一愣,复又笑了,小声道:“姐姐你真是心急乱想什么呢?我们来之前可都是被那两位嬷嬷挑过的,我要是被……还能站在这里?”
莲香已又是一头的汗,不断拿帕子拭着,“是我一着急就糊涂了……”
她两个人互相安慰之时,怀香收拾好了过来,再三确认:“书香,你把我的那张纸没有私留下来,交给连军师了吧?”
她原想着自己也许至多是个妾,没想到送过来的嫁衣有五十四套,心头更是惴惴。
书香只觉她紧张的可怜,“怀香姐姐,我跟你又没有仇,怎么会将你那张扣下来?再说我要少交一张上去,连先生也会追问的。”
怀香摸摸鬓角:“那……那就好。”心神不定的站到镜子前面,又去细细检查妆容了。
旁边有人打趣她:“怀香,你不抹胭指都是我们姐妹里面最美的,现在抹了胭指,定然能将左将军迷的神魂颠倒……”
怀香在镜子里瞧着自己的容貌,也略有几分满意,身边早收拾好的女子都纷纷赞她美丽,今晚将军定然会移不开目,怀香听着,面上愈加带了几分得色。
女孩子们正互相欣赏着对方的妆容,只听得外面马蹄声急雨一般而来,门口守卫的兵士高喊一声:“迎新娘喽~~~~”
房里顿时炸了锅,乱成一团。
“那是我的盖头,雁儿你别拿……”
“这明明是我的盖头……”
“呀——这有什么好争的,不过就是一块红布,谁的上面都没绣着花儿,还不赶快盖起来?”
……
纷纷乱乱,喜事临门。
迎亲
11
连存一身崭新的锦袍,满面喜色的进了房里,身后跟着四名兵士,朱漆盘上盖着红布,也不知道里面盛了些什么。
今日嫁期,新娘子们全被集中到了一个房间里,面上神色各有不同,紧张羞涩,憧憬迷茫……
连存环顾这房里的一干女子,心内感慨,声音也无端慈爱了几分:“老夫连存,在边关已有二十四载,年龄怕与诸位姑娘们的父母相若,今日忝为长辈,为姑娘们送嫁。”
这房里的姑娘们今日嫁人,本就心中惴惴难安,又听得他提及父母,有些曾是林府家生子的姑娘们往日在父母身边,一朝分离,再不得见,顿时流下泪来,也有像书香莲香这般久离父母的,也是相顾黯然。
连存拈须温言:“边关寒苦,但此营之中的男儿乃是我大夏最好的儿郎,重诺信守,勇猛善战,老夫先前已有训导,望他们日后能够善待你们。”他面色转而整肃:“为人妇者,须得谨守本份,与夫君同甘共苦,坚守边疆,方才是我大夏的好女子!”
姑娘们齐齐应了,又见他逐次掀开托盘上的红布,但见两个托盘上盛着许多系着红绳的桃木牌,磨的精细,还涂了清漆。
连存拿起一块木牌来,放在手心里摩挲,目光沉痛:“你们可知,这牌子是什么?”
在座的姑娘们相顾无言,书香低低与莲香道:“莫非是军牌?”
连存原也没指望着这些久在深宅的女子们能够知道这牌子,于是自问自答:“此乃军牌。前方将士们每人皆有一个,平日不过系在腰间,牌不离身,若是军牌离身的那日……便是阵前马革裹尸的时候!”
姑娘们相顾失色,连存目光缓缓在这些年轻的花朵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