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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人-第1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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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茯苓清清喉咙,开口唱道:“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短短的曲词反复唱了几遍,声音慢慢低沉,终至无声 
此时,数百里外,甘遂正赶着马车往京城方向而去,车上层层保护,甚至放了炭盆保持温度,小心地放置着一株大概两尺高的盆栽,碧绿的枝叶顶端,数个淡紫色的花苞半开,一丝丝飘渺的香气令官道上擦身而过的行人车马纷纷驻足。 
这就是玉叶天昙,传说当花朵盛开之时奇香扑鼻,每朵花都有海碗大小,瑰丽非常。
白茯苓收到这些花,一定不会再生他的气了!一想到这个,甘遂的笑容便禁不住又深了几分。 

258 死别

甘遂抵达京城时已经是十一月初十的中午,大白天的他不便直接去阁老府,一入城便先传令魔教在当地的舵主与紫草前来问话。

等了好一阵,那位郑姓舵主才一脸灰败的出现在他面前,紫草却不见踪影。

郑舵主乃是魔教内的成名人物,更是甘遂的亲信,魔教里有限几个知道甘遂几重身份的人之一,看上去大概四五十岁,身材高大精干,气势逼人,今日面对甘遂却是神情恐慌,一副老鼠见了猫的心虚惊恐模样。

甘遂眉头一挑,直接道:“我不在这段日子,神教发生了什么大事?”

郑舵主摇头:“教中一切安好”

甘遂心中稍定,他一路赶回京城,并没有听闻什么不好的风声,应该局势没有太大变化。他扫了郑舵主一眼,郑舵主慌乱之下竟然蹬蹬退了两步。

甘遂不耐道:“究竟何事这么慌张?曹梓人呢?”曹梓其实就是紫草,在魔教内的身份是甘遂的师弟,魔教排名第五的长老。

郑舵主一咬牙,疾声道:“曹长老收到消息,夫人昨日身故于京城外幡幢山下,曹长老昨夜就赶去查证,至今未归”

甘遂愣了一下,随口问道:“谁的夫人身故?”

郑舵主颤声道:“是、是教主夫人”

甘遂一拍面前的八仙桌,森然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简直是荒谬透顶!

那小丫头身体甚好又服过他的玄印洗髓之毒,身边护卫丫鬟甚至那只瘟猫都不是易于之辈,更有他派去暗中保护她的一众高手,怎么会突然身故?!

郑舵主看着那张一声巨响后碎裂崩塌的八仙桌,脸色越发苍白:“此啊是确实古怪曹、曹长老已经去了查证,白家人今日一早离开了幡幢山,去了云雀别院。”

其实紫草今早已经发回消息证实了此事,但是郑舵主看着甘遂那张恐怖的脸,哪敢坚持说白茯苓已死,只得顺着他声称仍在调查,以教主对夫人的紧张程度,让他自己亲眼去看清楚了最好!谁要敢在这个关头触了教主的霉头,十条命都不够死。

甘遂神情急剧变幻,胸膛一起一伏,终于推开花厅门,一闪身跃上墙头,几个起落消失在郑舵主眼前。寒冬腊月,郑舵主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他大力呼出一口气,简直觉得死里逃生。心中暗暗祈祷,夫人突然身故这事,千万是假消息才好,否则这后果他简直不敢想象。

甘遂疯了一样全不顾忌路人百姓,将轻功施展到最快速度,眨眼便出了京城,一顿饭不到的功夫已经到了云雀山白家的别院门前。



别院大门紧闭,并没有张挂白幢、白灯笼等办丧事必备的物品,甘遂稍稍松了口气。

昨夜一场大学,瓦上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白雪,惨白的颜色令人生出一股寒冷不详之意。

甘遂凝神一听,便听出庄园内传出阵阵哭声,有男有女,他心烦意乱,一掌硬生生将大门门闩震断,大步冲入庄园内。

这个庄园他之前就曾来过,哭声正是从前堂大厅上传来的,甘遂只觉得两脚像灌了铅一般的沉重,他一步一步踏上台阶,推开厅门

正对着厅门放了一副漆黑的棺木,棺盖放在一侧尚未合上,甘遂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一看,白茯苓静静躺在棺中,双眼紧闭,神情宁静,像是睡着了一般。

甘遂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几乎当场跌倒在地。

他一手扶住棺木边缘,一手用力摇晃棺中的女子,两眼发红嘶声到:“醒来,快些醒来!”

白丑和木佩兰就坐在棺木前不远处,厅上或站或坐几十个人都是白家的护卫、丫鬟,紫草也在其中,还有从附近村子里赶来的白术夫妇等,每个人都是一脸哀戚,满面泪痕。

其中大部分人都见过甘遂,不过只知道他武林盟主海浮石的身份,也知道一些他与白茯苓的关系,见他如此情状,都不由得暗暗同情。

甘遂眼里心里只有面前沉睡不醒的女子,根本不曾注意到厅上还有其他人,一心一意只想将白茯苓“叫醒”。

白丑与木兰佩互相扶持着走上钱,大声喝道:“够了!停手!”

紫草红着眼睛也上来想拉住甘遂,甘遂被白丑的喝止声一震,回复了些许神智,慢慢抬起头来狠狠盯着白氏夫妇道:“这是假的是不是?苓儿她人呢?”

木佩兰摆了摆手,神情萎顿地对厅上其他人道:“你们先出去吧”

待厅上只剩白氏夫妇与甘遂、紫草四人,木佩兰走到女儿棺木旁,伸手细细将女儿被弄乱的头发衣饰整理一番,然后抬起头望着甘遂道:“苓儿去前说过,不让你亲自验证,你是不会相信她的死讯的。她人已经走了,你好好看清楚吧。只是你小心一些,苓儿她很爱漂亮的”木佩兰说到一半已经忍不住泪如雨下。

白丑也是眼圈发红,扶着妻子退到一边坐下。

甘遂只觉得一颗心不断往下沉,近乎麻木地执起白茯苓的左手,他记得,她的左手腕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只有针尖大小,不呐到近处细看是很难发现的。

白玉的手腕翻起向上,小小红痣印入眼帘,甘遂颤抖着将白茯苓的手举到鼻尖处,一股熟悉的清淡异香传来,那是玄阴洗髓之毒的气味!

白茯苓身上的一切特征都可以模仿假造,但是这种毒是混合了甘遂自己的血为引子炼制的,天下只此一家,特有的气味根本无法假冒。

甘遂仍不死心,不住以内力灌入白茯苓体内,试图找出生命迹象。高明的假死药可以令活人看上去全无气息体温。

他记得白家就有一个精通医道的家伙叫方海!

试了一次又一次,什么反应都没有,他的内力如泥牛入海,激不起半点浪花,更没有发现哪怕是一星半点的脉搏心跳。

假的!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一阵一阵恐惧与悲痛几乎瞬间将甘遂淹没,喉咙甜甜的一股热气喷涌而出。

“师兄!”紫草的惊呼声仿佛自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甘遂猛地将白茯苓自棺中抱出,跌跌撞撞走了两三步,一脚踏空跌倒在地上。

迷乱之中,甘遂近乎本能将白茯苓的尸身护在怀里,自己一侧身肩背着地仰面倒下。

白丑与木佩兰见他竟似有心要夺走女儿的尸首,急忙抢上前来拦阻。

甘遂坐起身,紧紧抱住白茯苓,喃喃道:“你不要吓我,你生起哦的气,所以故意吓我的是不是?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醒来好不好?”说到后来话声中竟然带了哽咽哀求。

紫草从没见过飞扬跋扈的师兄这种模样,急得团团乱转,想伸手去拉他,当即被他身上的护体罡气震开。

白氏夫妇知道甘遂对自己女儿倾心,却没想到竟然到了这个程度,心里本来对他的怨恼去了大半,甚至生出几分歉然。原以为见到这个害他们女儿伤心的混蛋悲痛欲绝,他们实在生不出丝毫快意。

甘遂也是个可怜之人啊

甘遂抱着白茯苓,慢慢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温柔道:“我给你找来了玉叶天昙,过几天你生日的时候应该就会开了,你见了一定会喜欢的,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说着就想抱白茯苓去看他好不容易带回来的奇花。

白丑与木佩兰急了,他们没有公开替女儿办丧事,甚至连林平子与陆英都被勒令先行返京,就是不想白常山得知孙女夭折的噩耗。甘遂如果讲他们女儿的尸身堂而皇之抱出去,只怕这事再也瞒不住。

两人飞快拦在厅门前,不肯让甘遂带白茯苓离开。
双方眼看着就要撞到一起了,甘遂现下的状态,万一受到刺激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紫草急中生智大叫道:“师兄你忘了?玉叶天昙我已经吩咐人送过来了,天气这么冷,小师嫂出门会冻着的,你在这儿等等就好,花很快就到了!”

甘遂想起自己似乎曾经让紫草替自己送花给白茯苓,现在他脑子里一片混乱,闻言茫然道:“是吗?那就等等吧 。”说这转身走回厅上,后背空门大开,毫无保留地展露在白氏夫妇面前,紫草连向两人使眼色,白丑出其不意,一掌切向他后颈,甘遂终于软倒在地。

如果他不是神智混乱,以白丑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偷袭成功。两夫妻相视苦笑,花了不小力气将白茯苓是尸首抢出,重新安置如棺中。

紫草不敢放这样的师兄出门,问过白氏夫妇发意思,扶了甘遂到旁边的厢房去休息。

甘遂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带着玉叶天昙到百里山向白茯苓求婚,白茯苓和高兴地答应下来,然后他们就成亲了,过了几年,白茯苓为他生了一双儿女,然后有一天,一群仇家上门寻仇,他们人数很多,个个是顶尖高手,不过跟他比还是差了一些,他很快就将这些人杀了一大半,正当他杀得痛快之时,忽然听见白茯苓的惊呼声。

他回头一看,就见其中一个仇家一掌打在白茯苓的背心,然后抓起他两个孩儿往墙上一撞,血花四溅,两个孩儿当场丧命。

他几乎要疯掉了,他举起长刀,一刀一个,将围攻他的仇家砍成两段,又冲上去将打杀他妻儿的那个乱刀砍死、

他扑过去抱起白茯苓,发现她已经气绝身亡,他悲痛至极,疯狂大笑起来,举起长刀见人就杀,长刀过处,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断裂声连绵不绝,鲜血喷涌,断肢头颅横飞而出

他也不知道杀了多久,眼前所见是一片尸山血海,直到杀无可杀他猛然转身,发现台南地间只剩他一人,与漫天遍地的血红,白茯苓与他的孩子的尸身都不见了

他的苓儿不见了!他的苓儿抛下他一个人,独自走了!

甘遂一惊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没有可漫天血腥只有窗边银白的月光与雪光,和清心宁神的沉静气味。

一直守在房中的紫草听到声音猛地站起身,走过来担忧道:“师兄你吓死人了,你差点走火入魔了知不知道?幸好发现得早,及时服了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甘遂慢慢回想起之前的事,神色骤变,紫草早就在注意他的神情了,不由暗暗叫苦,却也只能涩声劝道:“生死有命,师兄你看开一些”

甘遂呆呆坐了一阵,起身慢慢往外走去,院子里寒风如刀,他毫无感觉,他的心已坠入冰窟之中,区区寒风有算什么?

厢房离摆放白茯苓灵柩的大厅很近,甘遂游魂一样走入厅中,白丑与木佩兰都不在,白果和白阿五等几个平日伺候在白茯苓身边的人,正一身素衣跪在棺木旁,将一张张纸片放入火盆中燃烧。

几个人见甘遂来了,都没有说话,他们白天见过甘遂伤心疯狂的样子,也知道他是小姐喜欢的人,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都替他难过。

甘遂站在棺木旁,从前与白茯苓相处的画面一幕一幕重现脑海,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却又静不下心来细想。

“苓儿她是怎么去的。”甘遂问道。白天他确认棺中尸首身份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白茯苓并不曾受伤,也不似是急病身亡,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多月前还好端端的人,会忽然去世。

白果低头掩饰自己古怪的神情,含含糊糊道:“我也不知道,小姐去得很突然。”她忽然想到,如果小姐早知自己只能活到十八岁,那她隐瞒事实与海浮石亲近,岂不是故意要害海浮石伤心?海浮石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很难过吧。

甘遂对于这个答案极不满意,可是白家人对白茯苓的宠爱毋庸置疑,绝不可能害她的,如果她是被人害死的,那白家更没有对他隐瞒的必要。

甘遂走到白果面前想问清楚,却发现她烧的不是纸钱冥币,而是一张张纸契,这些纸契在他还是小弥的时候曾经见过不少,是白家奴仆的卖身契。



白茯苓很喜欢买人,然后收集了许多这样的卖身契,当宝贝一样锁在专用的箱子里。

白果见他盯着自己手上的纸契,眨了眨一双哭成(看不清)样的眼睛,解释道:“是小姐去之前让我们烧的,小姐说这是她救助万人的证据。”

“证据?”甘遂含糊地重复了一遍。

“是啊,小姐说大藏王菩萨要她救助万人,这些就是证据,要我们记得在她去了以后,一张张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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