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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福,还过得去。”果贩热情的装了一袋水果递给他。“东方少爷,这些水果送给你姑婆吃吧,劝她吃得清淡些,她老爱光顾转角那家烧腊店。”
咏三微微一笑,从善如流接下那袋水果。“谢谢,我会劝她老人家的。”
他从不拒绝这里摊贩对他的好意,总是来者不拒,或者说,他对任何人都是来者不拒的,只要在他可接受的范围之内,他均照单全收。
“东方少爷,代我向你姑婆问好呀!”果贩犹热情的嚷,与其说他的热情是对咏三的姑婆,倒不如说是对咏三的,能与东方家族的三少爷交谈,他一直感到自己的地位仿佛也提升了。
咏三的笑容漾得更深。“一定。”
提着水果,沿着熟悉的路往姑婆的居所走,忽然间一个穿着印度沙龙、脸蒙面纱的女子碰撞了他,他微偏过身让神色仓皇的她先过去。
“小姐,你没事吧?”他体恤地问。
对方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匆匆离开,咏三不以为意,闲适步行到达他的目的地。
“姑婆,我是咏三。”他轻叩门板。
这栋房子虽老旧,但宽敞、明亮、洁净,门口枝叶茂密的大树让房舍清凉不少。
“进来。”喑哑的声音传来,掩不住乍闻来人的喜悦。
“我进来了。”咏三推开木门而入,一套考究的中国式桌椅显示主人的好品味,空气中飘着淡淡茶香,与外面灯红酒绿的世界完全不同。
“我还以为你们都当我已经死了呢。”东方红哼了哼,老态龙钟的她,衣饰仍旧华丽,自有她出身富豪之家的坚持。
其实她大可听从东方龙腾的好意,搬去东方宅邸与她那些侄孙辈一起住,但她深知自己不讨喜的性格,恐怕相处下去,摩擦日益增多,反倒会坏了彼此尚存的一点感情,因此她情愿自己住,忍受从早到晚一个人的无聊生活。
“怎么会呢?爸妈天天都念着您,尤其是妈,每月不忘叮咛我来看您。”咏三将水果搁在几上,欲拿出准备好的支票给她,怎知掏了个空,他的皮夹已不翼而飞。
“怎么了?”东方红睨了他一眼。“皮夹被扒了?”阅历丰富的她,只消一眼就明了。
咏三苦笑了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扒的,您的支票我明天再送来。”
车子他停在远处,从下车走到这栋位于巷弄的房舍,那些相熟的摊贩不可能,也没那个胆偷他东西,近他身的……他脑中蓦然掠过一抹仓皇的身影。
原来是她,她是个小偷,难怪神色如此慌张。
“不必啦。”东方红摇摇头。“我又不缺钱用,你们该知晓,要你们按月送生活费来,不过是想看看你们兄弟罢了。”
咏三俊朗面孔旋即勾起笑容,“我们知道姑婆用心良苦。”
“可是你那个脾气很差的大哥却不知道。”东方红撇撇唇,不悦地说:“上回我只不过说路湘那个丫头不适合他,适合你,他就气得从此不来了,你回去给我好好劝劝他,我老了,没多少年好活,要他让让我,别跟我争,知道吗?”
“您放心,我回去之后一定再劝大哥来看您。”
他嘴角禁不住倾泄出薄薄笑意,想到他母亲昨晚荒谬的话,如果姑婆知道了,不知会作何感想?她大概就不会想再看到他大哥那只兔崽子了。
“还有,不止拓一,撤六为什么也那么久不来看我?算算,我整年都没看到他了,那孩子是不是很讨厌我?”
咏三哂然一笑。“姑婆,您多心了,撤六性喜云游四海,连我们也难得见上他一面。”
“是吗?”东方红还是有点不满,她叨念着,“那么改天叫真四带慎儿来看我,慎儿那孩子眉清目秀,我很喜欢。”
“慎儿也经常挂记着您。”这倒是实话,慎儿非但不怕这位奇怪的曾姑婆,反而还很乐意亲近她。
“那么妄二呢?听说他交了个女朋友,叫什么颜烙桐是吧?女孩子家取这么阳刚的名字不好。”东方红一边批评一边抱怨,“为什么不带来给我瞧一瞧?那孩子一直狂得很,是不是嫌我这个姑婆不配瞧他东方盟主的女人?”
“没有那回事。”咏三四两拨千金地道:“东方盟事务繁多,妄二分身乏术,想来他清闲一点时便会带烙桐来看您。”
“毅七那小子呢?他最怕看到我对不对?还有放五,他根本不把我这个姑婆放在眼里,而且不止放五,冷滢和冷棠也是,他们以为他们是你父亲收养的义子、义女就不必当我是姑婆啦?没那么便宜的事,我怎么说都是他们的姑婆。”
东方红一一叨念,咏三好整以暇、稳如泰山地一一给予满意的答案,大半个下午过去,她终于甘愿放人。
“那么,我下回再来探望您。”咏三礼貌地告辞。
“嗯。”东方红撇撇唇,用鄙夷的高傲神态交代,“以后来这里小心点,这儿的人都不干不净。”
“我会注意。”咏三莞尔一笑,姑婆这种说法不是把她自己也骂进去了?
不过他总算可以全身而退了,陪姑婆聊天是挺累人的一件事,上至他双亲,下至他手足,每每必定遭池鱼之殃,总难逃姑婆刻薄的利嘴。
手机在他走出巷弄之后响起。
“解脱了?”冷滢调侃又漠然的问。
咏三扬起笑意。“刚刚离开。”
“看来姑婆比上个月寂寞,总共留你三小时又二十分钟,辛苦你了,主席。”冷滢的声音毫无抑扬顿挫,非常公式化。
“有什么事吗?”她通常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打电话来绝非只为问候他今天当义工的辛劳。
“陆小姐在这里恭候大驾已久,她坚持晚上由你陪她再去一回上海宫,她很怀念那里的“菜”。”冷滢意有所指。
咏三了然一笑。“那么,我待会恐怕要直接飞到香港视察业务,我不在的这几天,就由公关处经理代我好好招待她。”
“知道了。”冷滢轻描淡写的说:“我会转达她的,但不保证她会不会也想马上飞到香港去视察他们T集团在那里的业务。”
“我改变主意了。”听她这么一说,咏三立即反悔。“我突然身染恶疾,要到烟水岛治病,短期内不宜见人。”
对于一个他无意发展进一步男女关系的女人来说,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安全,尤其陆子妍怎么看都像是被她螫到就必死的毒蜂。
冷滢挑了挑眉,“这虽然是个好理由,但有损东方总裁你的清誉。”
“无妨,我的清誉不值钱。”就算冷滢要说他有花柳病也行,只要能让陆子妍完全对他失去兴趣即可。
“我想,她马上就会对你死心了,不过在她还没离开之前,我建议你最好别回公司。”
咏三微笑同意。“我会接受你的建议,好秘书。”目前的他除了汪沁蔓之外,还不需要第二个女人。
想到汪沁蔓,昨天在饭店分手前,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倏然浮上他的脑海,或许下午不回公司可以去看看她,给她一个惊喜。
他一直知道她每天有多么期盼他的出现,和他在一起之后,她已经不是百花酒店最红的小姐了,因为她守身如玉,连手都不肯让客人碰,这样清高的酒店小姐是很吃亏的,对她捧场的客人愈来愈少。
他不是不懂汪沁蔓最终的渴望,她想永远留在他的身边,变成他的妻子。
老实说,这不可能。
他们都说他对女人最尊重、温柔,其实他并没有那么完美,如果他真的尊重女性,那么跟了他七年的汪沁蔓早就成了东方家的三少奶奶,何必蹉跎至今?
他还是有男人追求完美的劣根性,如果他的妻子是汪沁蔓,他们尔后的婚姻生活将无可避免有着极大的隐忧,谁也不能否认汪沁蔓出身风尘的事实,因此东方咏三的妻子不会是个出身酒店的女子。
※※※
风馨小心翼翼揣着那个皮夹,这是她第一次偷东西,在今天之前,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沦落到异国当小偷。
这滋味并不好受啊,她内心的煎熬与痛苦可能比那位失去皮夹的人还大,当皮夹到手之后,她并没有得手的快感,反而痛恨自己、厌恶自己的堕落,然而她是有苦衷的,若不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她是个贼,这是个事实,风家的门风已经完全被她败坏了,这次之后她将再也抬不起头来,她有愧家训,不能清清白白的做人,九泉之下的父亲若有知,将会多么心痛。
“小姐,请留步。”
烈阳当头,愁肠百转之际,她的皓腕突然遭人擒住,她惊惶失措的看着钳制她的颀长男子。
老天!是他,是那个被她偷了皮夹的男人!
他怎么还没走呢?西装笔挺的他,看起来就不像住在这里的人,她以为他早就离开了,因此才毫无设防,没想到他还没走。
唉,早知道就不要大意的出来买药了,这下该怎么办才好?如果他报警,爷爷知道这些钱的来历,那……她痛苦的闭了闭眼,不敢往下想。
“有什么事?”她佯装镇定,内心恍若吊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的。
咏三盯着她,缓缓的道:“这位小姐,不告而取谓之贼,请将我的皮夹归还。”
他不会认错。她面纱外三分之一的肌肤十分白皙,不是印度妇女却着印度沙龙已经很引人注目了,还有那双澄澈但惊慌的眼,分明就是下午在巷弄中与他相撞的女子。
“你……你在胡说什么……”她毕竟不是个惯窃,对方几句话就将她堵得哑口无言。
他牵动嘴角。“我是否胡说,你心知肚明。”
可惜了纤纤佳人却自甘为贼,他一向对女人不太严厉,但社会败类另当别论,今日放走她,势必有下一个受害者。
风馨吸了口气,语气强硬的说:“我一点都不明白,请你放开我。”
她也只能否认到底了,起码还有一丝逃脱的机会,爷爷还在家里等她买药回去。
“是否要我搜身你才愿意承认?”咏三也强硬起来,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男人,她的态度让他顿起反感。
“搜身……”风馨讶然一怔,没想到相貌斯文的他会口出此言,难道现在的她真的已经那么下贱了,随便一个陌生的男人都可以搜她的身……突然间,泪水涌上她眼眶,她不想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表现脆弱,但那种屈辱的感觉却让她酸楚无比。
咏三蹙起眉心,她明眸中缓缓泛出的泪水撼动了他,只因为他一句话,她竟在瞬间流下眼泪。他的话是重了些,但他不解,一个小偷会这么容易受伤吗?
“不必搜了,我承认偷了你的皮夹。”风馨吸了吸鼻子,扬起头,坚定的看着他,语出惊人道:“这样吧,你把皮夹里的现金给我,我……我就陪你一夜。”
虽然她鼓起勇气说了出来,心里却翻腾得难受,那股厌恶自己的感觉沉甸甸压着她的心。
出卖灵肉,她终究也走到这一步了,她是个毫无谋生能力的女子,还要照顾生病的爷爷,除了出此下策,她真的无语问苍天!
咏三松开她的手,难解的凝视她,皮夹里的现钞并不多,她竟为了那些微不足道的钱要陪他一夜?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随便找家酒店当陪酒小姐即可,那些酒店小姐的收入绝对可以让她不必再做贼。
“你放心,我长得并不丑,不会令你倒胃口。”
她以为他在评估她的容貌,遂很干脆的扯掉面纱。她已经豁出去了,只要他不报警,并把那些救命钱给她,她什么都愿意做。
面纱揭开之后,咏三一怔。
她太谦虚了,她何止只是不丑而已,她相当美,清丽脱俗的瓜子脸,眉如弯月、眸如丹漆,挺秀的鼻梁线条优美,纯净如琉璃的粉嫩颈项,怎么看都不是卖身的烟花女子。
“如何,还满意吗?”风馨逼自己摆出一副廉价的姿态,她冰冷的唇送出折损自身的话语。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吗?”咏三温和的问,“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
出于直觉,他相信她有苦衷,她的欲言又止和眉宇间的凄凉太明显。
风馨自嘲道:“说了你也不会相信,我爷爷病重,我需要这笔钱。在你之前,我从未偷过任何人的钱,我可以对你起誓。”
“原来如此。”咏三点点头,还是出于直觉,他选择相信她。“若你真有燃眉之急,皮夹里的钱你可以先拿去用,日后再归还我无妨。”
“真的?”风馨怀疑的看着他。自从家破人亡之后,她难以相信世界上还有好人,现在的风家是过街老鼠,见者莫不喊打或补上一脚,谁还会拔刀相助?而这个与她萍水相逢的男人……咏三微微一笑,“当然是真的。”
一阵暖流掠过风馨的心头,她感激地说:“谢谢你!”
说着,她又忍不住哽咽,今天的她好没用,居然在一个陌生人面前两度落泪,她这样真像个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