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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绘画缺乏对于客观世界的理解,而这种理解,是需要时间的磨练和阅历的增加才有可能渐渐深入的。
但在这本充斥着孩子粗糙拙劣的线条勾勒的画作里,木梨子恐惧地发现,那种独到的绝望、恐怖,她作为一个成人世界的观赏者,竟然可以直接地感受到她想要表达的感情。
她想要说的是,这个倒在地上的人,非常痛苦,非常绝望,他不想死,但却不得不死。
这幅画看样子是一个孩子画的,但却能传达出一个孩子绝传达不出来的东西。
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要么,这个孩子是一个鬼才,是一个拥有着近乎可怖的对于现实社会的理解的绘画天才,要么,就是有大人代笔。
这幅画册的意外出现,叫木梨子的心神更加不宁,因为又多了一个疑问:
老板的女儿,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木梨子的手背从冰凉的、印着“2002年第二季度账册”账册扉页上掠过,抿紧了嘴唇:
2002年,是十二年前,也就是他们所说的古老板的女儿去世的那一年。
是谁画的这些画?真的是古老板的女儿吗?又是谁把这些画作装订了起来,并附上了账册的封面?做这件事的人,是不是想要掩人耳目?他,或者是她,到底想要掩盖些什么呢?
木梨子的手反复在扉页上摩挲着,她靠着走廊的墙壁,用后脑勺抵着冰冷的墙壁,竭尽全力地思考着,并试图从杂乱的思绪中整理出一个最接近事实的可能,但是那画册中的人绝望悲伤的眼神,却时不时跳到木梨子的眼前,时时打乱着她的思路。
夏绵从木梨子手里接过了画册,也学着木梨子的样子快速翻看起来,他同样发现了木梨子发现的东西,但他没有像木梨子那样想到那么深的层面,他的关注点,在画的右下角的日期上:
“你看,梨子,这些画完成的日期,都标得特别清楚。”
闻言,木梨子睁开了眼睛,凑到夏绵身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的确,每张画的右下角,都用黑色的尖头蜡笔标着日期,大概就是画作完成时候的日期,然而,这些日期都十分精确,甚至精确到了秒的单位。
木梨子可以想象出,这个绘画者一定是个紧张而神经质的人,在每完成一幅画的时候,都要抬起头来。死死盯着墙壁上的钟。校对完成画稿的时间。
这样的事情。会是一个孩子会做的吗?她除了自闭症之外,还有强迫症吗?
木梨子快被自己脑中层出不穷地冒出的问号给压得喘不过气来了,夏绵也体贴地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变化,把那本画册收了起来。放在了一边,说:
“好了,咱们来整理一下今天晚上发现的事情。一个叫做黎朗的人,曾在十五年前来过这家旅馆,所以,明天我们要抓住这个点好好问问他们,问他们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提起过这个人。嗯……还有这本画册,既然这十五年来,都有人翻晒这些账册。那很有可能是林姨收拾整理的,可以重点问问她关于这方面的事情。你再想想看,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东西吗?”
木梨子猛地站起身来,因为动作太猛,她有些晕眩地跌出去一步。伸手扶上了墙才站稳了脚步。
她拂开了夏绵试图伸手来搀扶她的手,说:
“我去找安一趟。”
夏绵一愣:
“这么晚了,她应该也睡了吧?她的胳膊才刚刚被那个郭品骥用机关卡过,当时我和修赶过去的时候,她已经晕倒了。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状况了,你去……”
木梨子挥手打断了夏绵的话:
“你别说了,我无论如何都得去一趟,我现在的心都是乱的,根本想不出来接下来该干点儿什么。夏绵,我跟你说老实话,我现在的脑子里都是一团浆糊,我知道你刚才说了话,可我现在都没办法理解你到底说了些什么。你说,就我这样的状态,还能做什么呢?”
夏绵动了动嘴唇,终究没说出些什么来,只是低声说了一句:
“如果她能帮到你的话,那你就去好了。我陪你一起去,现在不安全。”
木梨子的脑袋,正如她所说的那样,早已乱成了一锅浆糊,因而,她完全没有察觉到夏绵声音中所包含着的失望。
夏绵都能看得清楚,木梨子是个固执而且多疑的人,她注定只会相信自己,而对别人的话始终存疑。因此,她的情绪,除非靠她自己调节,否则叫任何人说,她都不会轻易转圜的。
而叫夏绵失望的是,到现在,木梨子还是不信任他们,而是下意识地想要往安的方向去靠拢。
当然,这是木梨子的选择,夏绵无权干涉,只不过,这样的事情出现在这种非常时刻,还是叫他有些心寒。
到这个地步了,木梨子还是不能无条件地相信他们吗?
这些话,夏绵憋在心里没说出来,他陪着木梨子一路到了杂物室的门口,他守在门口,木梨子则带着那本画册钻了进去。
夏绵带来了一本账本,在等待木梨子出来的时候,他借着走廊里昏暗的光线翻看着账本,上面偶尔出现的眼睛涂鸦在这样昏黄的灯光下,看得叫人心里发毛。
夏绵翻看了几页账本后,把眼镜摘了下来,捏了捏自己的睛明穴,闭起来的眼睛前出现了那些眼睛的残影。
这些残影和那本画册中的眼睛逐渐重叠了起来……
等一下!
夏绵猛地睁开了眼睛,拿起手里的账册,和那些个诡异的眼睛对视了一番后,他几步跑到了餐厅门口,在一堆账本里翻找起来。
不对,哪里有不对!
他很快找到了那张夹在登记册里的房树人的心理测试绘画纸。
刚才木梨子的心绪纷乱,忘了把这幅画也带给安看了。
夏绵喘着气,死死地盯着这幅画里的人的眼睛。
这些眼睛……不对!
……
黑暗中,一只眼睛正牢牢地盯在夏绵的身上。
悄无声息地站在暗中的方宁叔的手上拿着一个小本子,那是他专属的备忘录。
在灯光也照不到的黑暗死角中,他的备忘录上写着这样一行字:
一旦有人发现房树人的画和画册,并把这两样东西进行对比的话,而且这一天的“消失”人选还没有够名额,那下一个“消失”的人选,就是这个发现者。备注:此条只限于第一个发现的人,而且如果有一个以上的人同时发现了这点的话,那就不必采用强制手段让其“消失”了。
方宁叔看也不看备忘录,用指甲在那行字上划了一道,笑嘻嘻地在心里默念着:
“嗯,夏绵,下一个就是你好了。”
第三十一节 整理思路,和夏绵的消失
木梨子走进杂物室的时候,本来以为安可能还在昏睡,或者说在原地呆坐,但等她走进房门的时候,却发现安居然来到了房间的一角,盘着腿坐在地上,嘴里咬着一个小手电筒,手里则翻着一本相册模样的大册子。
她整个人的状态都是放松和自然的,就像是呆在自己的家里一样,要不是木梨子看到了那条依旧如同蛇一样咬住她胳膊的铁链子,她都要以为安已经重获自由了。
看到木梨子在发呆,安扬了扬嘴角,指着摆在房间一角的椅子,说:
“坐吧,刚才我闲得没事儿干,把房间都打扫了一遍。刚开始你们来的时候实在是太乱了,我当时也没什么心思收拾,慢待了你们,不好意思啊。”
被她这么一说,木梨子也发现,杂物室里的东西齐整了不少,也没那么灰尘扑扑的了,该归位的都归位了,桌子椅子上面的灰尘也被掸尽,原来角落里摆放着的铁丝、老虎钳一类的工具被收在了一个敞口的大纸箱里,地上摆放着一大摞不知道从哪儿被她扒拉出来的本子,整齐地摞在一起。
木梨子低着头打量着这些册子,安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笑着说:
“看上去很壮观是不是?坐吧,站着很累的,我知道你忙了一天了,稍微放松一下吧。我这里没有杯子或是茶叶什么的好招待,你就稍微担待一下喽。”
安轻松的口气就和平日里和木梨子唠家常差不多,让木梨子多少也冷静了一些,她来到凳子边坐下,把手放在擦得干干净净的桌子角上摩挲着,苦笑着抛出一句话:
“你倒是轻松自在呢。”
安垂下头,把手里的相册翻了一页,这个动作带动了铁链,哗哗的金属摩擦声听起来有些叫人感觉不舒服,但安脸上的笑容却没有丝毫的虚假。她把自己找到的小型手电筒在手里把玩着,说:
“还好吧。别人想叫我严肃紧张。想叫我颓废厌世,我就一定得按照别人的剧本来演出吗?看到我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满脑子都在想你们的案子和我这条快报废了的手,这就是他们想要的。那我为什么要叫他们如愿呢?你说对不对?”
安的眼睛弯成了两道弯月,看向了木梨子。
木梨子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但知道,并不意味着能做到。
她何尝不知道郭品骥是想叫她自乱阵脚,可是那些接踵而来的冲击却是实实在在的。她无法做到对这些视而不见。况且还有大家的命运压在她的身上。她觉得很疲劳、心累,甚至有些无力为继。
她张了张嘴,想向安倾吐她的压力,以及她的无能为力。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一句简单平常的话:
“也许是吧。”
木梨子想得太多,她下意识地在压制她的软弱与痛苦,因为她觉得在这黑暗之中,有人在偷窥她,她不能表露自己的感情。
安微微摇了摇头,扬起右手,把手电筒光照向了她的眼睛,木梨子条件反射地抬手去挡光。问:
“怎么了?干什么?”
安把手电筒放了下去,戏谑地说:
“也没什么事儿,以前没看过你这么丧气的样子,想看一眼见识见识。”
安的话里含着明确的挖苦与讽刺,木梨子却根本没有什么想要争辩的心思。把话题转移到了安膝盖上摆着的相册上:
“这是什么?”
安收回了盯着木梨子的视线,轻描淡写地翻了两下,说:
“偶然发现的,应该是古老板和他妻子女儿的照片吧。”
木梨子霍地一下站起了身。
她这次来其实只是单纯地想要到安身边寻求一点点的安慰罢了,更准确点儿来说,她是来逃避的,她想要一个暂时平静的地方,能够逃避开来这个案子,但在获悉了安有可能拿到了很重要的东西时,她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探求*,几步来到了安的面前,想要凑上去看看相册里的内容,可安却一把把相册合上了,并把那只装着刑具的手压在了封面上。
见安根本没抬头看她一眼,也没有要把相册给她的意思,木梨子奇怪了:
“安?”
安双眼低垂着,并不去看木梨子,问:
“你们调查到哪一步了?跟我说说,然后我再把相册给你看。”
木梨子本性多疑,可她也是个好奇心极度旺盛的人,更何况眼前就摆着一个很有可能是个重量级的证据,她无法做到视而不见或是丝毫都不关心,她还以为安只是在开玩笑而已,伸手便去抢,同时说:
“行,等我看完相册之后我好好跟你说。”
可安的手和胳膊牢牢地压着相册,木梨子想抢,却怕弄疼了她的手,她只得停了手。
在她放弃争抢的时候,安开了口:
“说过了。你先把你们的调查进度原原本本、一个细节都不落地告诉我,然后我再把相册给你看。按照你现在的混乱心思,哪怕把照片给你看你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你没有时间再去一点一点发现哪里有不对,哪里有问题,所以,第一眼看到照片时的判断很重要。你把调查进度说一遍,能理一理思路。至少不会像你现在这样没头苍蝇似的乱撞,看到一个有点儿价值的线索就不顾一切地扑上来。而且我也需要你们调查到的信息,好歹也能帮到你们一些。你们总不希望我坐在这儿,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吧。”
安很坚持,木梨子也没什么别的话好讲了,她学着安的样子席地而坐,把他们自从开始使用暴力手段、囚禁了所有人之后的调查发现全都完完整整地讲述了一遍。
在整理的过程中,木梨子发现这样的办法真的相当有效,虽然说线索还是那些线索,杂乱无章甚至于支离破碎,但是把这些线索在脑海中整理了一遍,再选用适当的语言表述出来,的确是一种非常好的整理方式。就连她讲出黎朗的名字出现在了十五年前的登记册上这件事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