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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曲分歧却贯连的铁轨暴露在光亮中。长达数十节的车厢在车头的带领下轰然而过。车厢里没有人在意这个小女孩,穿着凉薄的睡裙就跑出家门的女孩子。她看见一只幼童的鞋子从窗口飞出来,随之飞出的还有她父亲的一声责骂。这时候,她多希望沈渊山拉着她回屋,一边低微愠怒:“这么冷的天,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二十多分钟的等待,车尾终于摇摇欲坠地驶过,随之驶过的还有她十六年的记忆。我们总在等待中忘了原谅,沈若冰想。月圆的日子,她觉得这种负罪感尤其强烈。
就像那晚,她的心怂恿她别再等待,漫无止尽的等待只会积下更多罪孽。高高至上的皓月中依稀可见她单薄的身躯,黑暗汹涌来袭,笼罩她的身躯,覆盖她的归路。在那一霎,她似乎忘记了沈渊山是谁。黑丝带在黑暗中随风起舞。沈渊山用生命换来的黑丝带。那条黑丝带融入她的血液,很深很深,无法从体内剥落。她在风中起舞,大声哭喊着,“世态炎凉,世态炎凉——我立于风中,如不倒翁百般不倒,只因冷暖自知——我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自由不羁却无人追寻。”
她摊开手掌,错乱的纹路。很多人对她说,这代表你前世的命运太坎坷,这辈子会有好福气。细弱的星光与沉重的泪水一同落下来,掌心一片湿润,错乱的纹路被放大。她看见每一条纹路上都布满死结,犹若一束百年未梳洗的乱发,满是油腻,满是死结。
她蹑手蹑脚踮着脚走回房间,极轻的掩门声,极缓地躺倒。床板没有振动,她望了一眼旁边熟睡的伊然,她的掌纹清晰而明朗,如同火车上那声娇嫩的哭喊,令她无限向往。她挣扎着睡去,月光罩着,寒露在窗外埋伏。
☆、感谢外婆的决定
第二天沈若冰起来的时候,伊然已静静地站在窗台。蓬乱的头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迷离。沈若冰蹑手蹑脚地爬下床,踮着光脚丫走过去,迅速捂住她的眼睛。
“你醒了?”
“废话,不然是鬼来逗你玩么?“沈若冰移开手,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你昨天梦到我了吗?”她绕开沈若冰,往梳妆台走去。
“谁要梦到你!白天你这张鬼脸已经让我不得安宁了,晚上还要让我痛苦?”沈若冰轻哼一声。
“那你肯定梦到我了,手都吓凉了……”沈若冰看见镜子里的她做了个鬼脸。
“喂!你刚起来的时候手不是冰的吗?”沈若冰继续哼哼。
“那是,我又不像你是冷血动物,对吧。”她咳了咳,好像沈若冰的病毒已完全转移到她那里去了。
“你你你!哼,那你梦到我了吗?”打不过还不会跑么,说不过就转移话题呗,这绝对是聪明的做法。
“你在梦里不接纳我,我何必接纳你入我的梦。搞不好你一出现美梦变成噩梦怎么办?”她甩甩头发,又咳了咳。
“切,我就知道……吃早饭去吧。”沈若冰随手拿起一根皮筋,扎起凌乱的头发。
伊然迟迟未动。她想起昨夜沈若冰的缺席。苏清河过来唤醒她,伊然见房间内没有沈若冰,不禁唏嘘。苏清河娓娓对她说:“小冰一定又跑去看月亮了。自从我们搬到这儿,她就经常跑到日落坡去看破晓……伊然,我这辈子欠小冰太多了。我爱得太少也太浅,使得她这般没有安全感,偏要顽固地只身一人看月明。这孩子倔,像我,简直就是年少的我缩影而成。有时候我甚至害怕面对她。伊然,我看得出如今她只相信你,我也看得出你能感受到她切肤的疼痛。她父亲这一走,我恐怕更没有勇气面对这乖戾的孩子了。你会替我好好照顾她,对吗?”伊然随着苏清河走到日落坡下,沈若冰单薄的身子在风中娉娉而立,她对月亮大声哭喊着什么,她们没听见。微弱的月光洒下来,寒光淋漓,她们看着沈若冰软塌地在草地上坐了下来。月亮是镜子,月光下的她是月亮悲伤的倒影。她与苏清河四目相对,有默契地对彼此点头。沈若冰是那样孤勇,在世人看不见的领域鹤立鸡群。
伊然舒了口气,故作轻松地指了指书桌,“你妈妈上班去了,我们的早饭要仰仗对面店铺的老大爷了。”
“对面店铺?好吧……”
“走吧。记着拿上钱。”伊然大摇大摆地走出房间。
“有客人也不请假,真不像话!”沈若冰和自己窃窃私语着。其实沈若冰知道,她不过是想让自己忙一些,再忙一些,让自己无暇去顾及那些悲伤。当她重新回去干那份循规蹈矩的工作的时候,她真的是觉得生活没有什么盼头了。
那是家老店面,从沈若冰九岁来这里时便存在了。那时候外婆由于那些流言不接纳她们她们便租到了现在的这间屋子。一出门就可以看见青石板巷,就像影片里老上海的样子。
“感谢外婆的决定,才让我属于这里,才让我与顾离相识。”沈若冰经常这样安慰自己。
应该是十岁那年的一天吧,沈若冰放学回家时发现脖子上没有挂着钥匙,苏清河也不在家,便坐在门口嗷嗷大哭起来。过了半刻钟左右,一个少年经过,也许是听见沈若冰的啜泣声,也许是看见她的狼狈样,总之他走过来了。
毫无疑问的,那少年就是顾离,一个比沈若冰大三岁的男孩。后来的日子,沈若冰经常想着,如果那天她没有出岔子,是不是后面的一切纠怨都不存在了,是不是每个人都还是最初幸福的模样,而不是那样地两败俱伤。
“小妹妹,你哭什么?”少年用衣袖为沈若冰擦去泪痕。
“我……我忘记……带钥……钥匙了……”沈若冰啜泣着。
“你住这里吗?”他用修长的手指指了指那间青砖白墙的屋子。
沈若冰点点头,眼泪又陆续淌下来。
“这样啊……”他若有所思,“那跟我去对面店铺好不好,那是我爷爷家。”他又一次显摆了他修长的手指,我顺眼望去,“老顾拉面馆”。很土的招牌,确是给了沈若冰第一次与平常有所不同的温暖的地方。
沈若冰摇摇头,“我要等妈妈回来。”
“来这边等吧,顺便吃碗拉面好不好?”他已经站在对面。
“我没有钱吃拉面,我也不要去那里。”沈若冰又开始哭起来。
朦胧中沈若冰看见他跟他爷爷在说些什么,然后他端来一碗热腾腾的拉面。“吃吧,当作是我请你的,怎么样?”他的微笑一直没有停。
沈若冰呼啦啦地吃起拉面,连一滴汤都没有剩下。然后他拿起碗,站起身来,“要跟我去对面一起等你妈妈吗?”
沈若冰迟疑了很久,然后点点头。他便拉着她的手一起走向对面。
“以后要是忘记带钥匙就来这里,不要再坐在门口大哭了。”他摸摸她的头,然后便写起作业来。
“阿离,你早点回去吧,你妈妈知道你在这里会不高兴的。”他的爷爷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便走开招待其他客人了。
“没事的,等她妈妈回来我就回去。”他继续埋头写作业。
“阿离,你回去吧,你妈妈要担心的。我会陪这小姑娘一起等的。”
店里的客人已寥寥无几。路边的枫叶很快就染红了天,而苏清河还是没有在巷口出现。从来都没有觉得时间这么漫长,平日写完作业看会葫芦娃她就会催我吃晚饭了,莫非等待真是件苦差事么。
他开始收拾书包,又摸了摸我的头,“天快黑了,她妈妈一定快回来了。”
“你这孩子……”他爷爷无奈地摇摇头。
沈若冰不解地看着他们,她想:他爷爷一定和我的外婆一样,因为某一方面而嫌弃他,所以不希望他在这里多待一秒,那么等他一走,她就很可能就会被赶出来,要继续坐在冰凉的石门槛上等。
等待这世间最苦的差事,却也是最有盼头的幸福。
“小冰,你怎么在这里?”幸好苏清河即时现身,“谢谢你了,顾大爷。”苏清河笑着牵沈若冰走出店铺。
沈若冰如兔子一般敏捷地挣脱她的手,飞快地跑到他面前,“大哥哥,以后我可以找你玩吗?”
他有点木愣,过了很久才点了点头,然后又摸摸她的头,“好啊,我以后周末就到这里来和你一起玩好不好?”
“恩!大哥哥再见!”她兴高采烈地跑回苏清河身边,用力地朝他挥了挥手,然后对他的爷爷做了个极丑陋的鬼脸。
从家到对面只有短短一分钟的路程,那里和这里却迥乎不同。那里永远不会因为谁的离开而冷清下来,反而因为有人离开而欢呼,因为有人离开就意味着会有位置空下来,这样就可以迎接下一个人的到来。
“小冰,来了?你都老久没尝大爷的手艺了。”
“恩,顾爷爷,又要麻烦你了。”沈若冰冲着对小镇方言一窍不通的伊然笑,然后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你是在讽刺我不会说方言是吧?”伊然鲜有地嘟起了嘴。
“我才懒得来讽刺你!说方言亲切一点好吧。”沈若冰瞥了她一眼,然后对爷爷说,“还是牛肉拉面,两碗。”
“你怎么不由我自己选择?”伊然用筷子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那你要吃什么?”沈若冰用手指着墙上的菜单,正腔圆调地戏说,“客官,慢挑……”
“牛肉面来咯……”爷爷很娴熟地将两碗烫手的拉面端过来,然后对伊然说,“你是小冰的朋友吧?以后常来玩,大爷请你们吃拉面。”
伊然有些受宠若惊,挤牙膏似的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好”字,又扭头作委屈状,“你看,由不得我挑了……”
☆、我们一定知道失恋的滋味
说起来,那天沈若冰没有梦到伊然,却梦到了白赟。
白赟是个棱角分明的男孩子,坐在伊然的前面,他们两个人常常吵得面红耳赤,但是谁都能看得出这是他们的娱乐方式。
“伊然,伊然,‘无可奈何花落去’,打一常用词。”
“真是老套路,‘感谢’对吧。”
“别人说‘感谢’那就是正确答案,对你,这就是错误答案。”
“你少恶心了,对或错与我何干?你自个儿玩去。”
“你是不敢承认你的笨才对吧!”
“是啊,你聪明,吊死鬼打粉插花——死不要脸!”
“总比你这看衣服行事的强!狗眼看人!”
“啧啧,我看张爱玲有句话用在你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什么话?”
“这两片嘴唇,切切倒有一大碟子。”
“……”
“……”
他们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吵着,每天都有很多新鲜话冒出来,很多时候都让人听了似懂非懂。每次等他们其中一个认输之后,他们的笑声就响彻整个教室。每次沈若冰都会对白赟说,“嘿,我们换个位置吧,我可不想再听你们吵下去了。”然后伊然就会瞪白赟一眼,“我才不要和这种魔头坐,我还不想英年早逝。”
白赟总是嘻哈一笑,然后自己转回去做作业。
“我在位置上写作业,他也在写作业——好像所有人都在写作业,只是我只看得到那个他的脸。我写着写着写到‘沉浮’两个字,就莫名想到了沈渊山,然后我就哭了。白赟转过身看着我,很久,然后,低下眼,对我说,‘对不起’。我正想回答,觉得身体在下沉,一直下沉,然后被吓醒了。”沈若冰这样对伊然说。
失重。百度说现在科学无法解释这种现象。
“肯定是他想你啦。不是说一个人想你的时候就会进入你的梦么?”伊然从地上捡起一片枯萎的槐花,若有所思地说。
“他要想也想罗甜甜好吧。”
“也对,你看,这对金童玉女,又在那打羽毛球呢。”沈若冰顺眼望去,白赟果然又在和罗甜甜打羽毛球。每次班里同学戏说他们是男女朋友的时候,罗甜甜只是一笑,白赟则总是拿“你觉得可能吗”这话来回避。
“伊然,你说,恋爱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啊?”沈若冰靠着老槐树,看着罗甜甜和白赟打羽毛球奋力拼搏的可爱模样。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某根神经搭错之后的不良反应。”伊然一本正经地说。
“哈哈,原来,爱情是某根神经搭错后发生的不良表现。这是我听过最有趣的解释了。”这个夏天来的很突然,温热的风拂过沈若冰冰凉的脸,几朵淡黄色的槐花飘落下来。
沈若冰和伊然都不喜欢夏天,夏天总是年复一年地上演离别大戏,每场都赚足了入戏的演员的眼泪,可它还是毫不厌倦,年复一年,宛若日晷的影子日复一日地重复移动。
“夏天拥有太多闷天,总是让人闷得透不过气来,这也可以成为夏天令人不快乐的理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