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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寒冷,漆黑,我站在卡车边,欣赏夜间各种动物的声音。
这是一天中最好的时刻,我身心轻松,然后伸手进口袋,取一支抽过一半的烟。
巴兹尔的手伸过来搭在我的肩上,用一只沉重的打火机打火,那是金质的。
我转过身来,弯腰点火。“谢谢。”我低声说。
巴兹尔自己点了一支大号烟,靠着我的卡车,说:“约翰,你为何要留在这样
的地方?“我住在这儿,或许永远就住这儿。”
“你想没想到在别的地方住?”他打量香烟的未端,“或许赌城?”
“是啊,”我嗤之以鼻,“我曾想过,想不花钱。”
“一个像你这样聪明的人,哪里都可以混饭吃。”“我想是的。”
“你当然可以,”巴兹尔靠近我,“想到赌城或雷诺城,身上也许带着一万元
去玩,约翰,醇酒,美人……一切你没有尝试的。”
我扔掉手中的烟,踩熄它。“老巴兹尔,你要做什么?” 他静静地注视我良久。
这时,有一只怪乌在溪边叫。
“约翰,假如我现在告诉,你胆敢张扬出去的话,我会立即否认,而且会立刻
给你好看的,”他的声音低沉地,平直地,“你怀不怀疑我?”
“别拐弯抹角,有话快说,不然就闭嘴,”我低声说,“我太疲乏,不想听许
多废话。”“好的,”他笑说,“好的,我只是要你明白,我是说正经的。”
“好,你是说正经的。”他迅速朝木屋望一眼,“我告诉你,假如你舅舅‘不在’
的话,我就付一万元。” 我没有说话,不过我皱眉,作犹豫之色。“为什么这样吃
惊?承认吧,约翰,你憎恨他的胆识,你恨他,也恨我!”“也许我不喜欢他,”我
说,“但没有理由杀害他。”
“有一万元的理由,此外,我也没说任何杀害他的话,”他拍拍我肩膀,“你
知道你舅舅的心脏,再一次发作,就……”说着,手指捏得啪啪响。
巴兹尔打开我的卡车门。“约翰,你考虑考虑我的决定,再通知我你的决定。”
心乱得我好一会儿才能发动汽车,而后又躺在房中热得睡不着,我在满是汗渍
的床上辗转反侧,思考到凌晨五时,我想到一万元的用途,我不用在最需要卡车的
时候,提心吊胆,担心卡车抛锚。屋顶可以有钱修,围篱也可以找个人帮忙。
当我悄悄掩上前门时,天刚破晓。
我扔一些工具上卡车,向北面出发,这时世界开始生动起来。
中午过后,我发现一块巨石的阴暗处有东西潜伏着,鳞光闪闪,蜷如粗厚弹簧
的蛇躺在那里。那卑贱、抖动的东西盘在那儿,随时伺机咬人。
我抓起一只脑袋般大的石头,高高举起,准备把那嘶嘶乱叫的东西砸进土中。
那蛇急忙发出一声惊恐的呼叫声,黑色的小眼睛盯着我,舌头吐着。
当我凝视这条爬虫时,时光停住了。
我手抱一颗沉甸甸、太阳晒干的石头,汗水滴进我的眼中,然而,浑身是一阵
阵的寒冷。一万元的思想又闪进脑中,我扔掉手中的石头。
我全速跑回卡车,从车上抓起一只麻袋和一把埋种子用的鹤嘴锄。
蛇正在爬开,差一点就钻进岩石缝中。我用锄头砍它,它蜷成一团,并开始攻
击,砰砰地撞击锄头,我在它能重新蜡回之前,钉住它。当我踩上它的脑袋时,它
猛烈地嘎嘎响。
那东西狂乱地动着,吐出一股像是成熟苹果的气味。我可以感觉到那个可怕的
头在我的破靴底下蠕动。
我弯身,伸手抓住蛇头的地方,蛇身盘绕我的手臂,我差点就放开。我的双手
感觉滑溜,那条蛇强劲有力,我没法抓住它多久。
要把盘绕的蛇身拉开,相当困难,若是要把它塞进袋里,更是难上加难。我提
起袋子,迅速打结,再双膝跪地,我的衬衫汗湿。
当我伸手摸口袋取烟时,听见口袋撕裂声。轻轻诅咒一声,疲倦地坐下来,等
候平静,因为我双手不住地发抖。
麻袋终于停止嘶嘶声,只偶尔可以看见里面有东西在动。我坐在那儿凝视它,
心中怀疑自己是否真能下得了手。我固然不喜欢舅舅,但他是个人,他和任何人一
样,有感情,又是我的舅舅。我把装蛇的袋子扔上卡车。
当我的老爷卡车轰隆地爬上小径的一处高地时,木屋看来空荡荡的,前门敞开
,没有人影。
当卡车开始下坡时,我切掉引擎,让车滑下,停在门廊前。舅舅的声音从小溪
边传来,然后我听见巴兹尔的回答声。我想他们又在打赌。
我轻轻拉开纱门,进入屋里,麻袋拿得远远的,远离我的脚。
因为我要做这件事就得做得好,不能有差错。这东西必须放在只有舅舅会碰到
的地方。我不能让巴兹尔出任何事——还不能。
屋里一团糟,我慢慢打量:早餐的盘碟残物还散置一桌,床铺没有整理,烟蒂
抛在地板上,柴箱又空了。
这一切均在我筹办,但它得继续等。我找到一个合适而需要的:舅舅的箱子。
我打开箱扣,有凹痕的箱盖悄无声息地掀开,箱子里有两件干净的换洗衣服,
半打没有开封的扑克牌,差不多满盒的香烟,和小瓶药。这正是地方。
当我小心地打开麻袋的结,看着蛇缓缓地倒进箱子时,我可以感觉到自己又在
发抖。
我重重地合上盖子。大颗汗粒从额头滚落,像夏天的雨打在谷仓顶上一般地溅
落在金属箱上。我的头部在昏眩,但我力持镇定。
我大步向门走,停步看看,时间尚未晚,我可以回头再来,没有人会知道。
走出屋外,让纱门在身后重重地合上。通往小溪的小径,迂回地穿过树林。
林子里凉凉的,黑黑的,有很多荆棘。记得小时候,这儿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现在亦然,我慢慢走着,听听小鸟叫,心中真希望刚刚摸一包舅舅的香烟。
林子在小溪那豁然开朗。
我看见他们俩站在深及腰部的流水中,他们的钓竿优雅地挥着,舅舅在低垂的
杨柳下,熟练地抛着鱼线。然后他看见我,挥挥手,大声说着我听不清的话。
巴兹尔涉水过来,说:“约翰,你好吗?”
“我需要烟,”我说,他抖出一支烟,同时递打火机给我。我点着烟,守在他
旁边,手中玩着金光闪闪的打火机。
巴兹尔在摸弄渔具,准备装钩再抛线。“昨晚我们的谈话,你考虑了没有?”
他选择用一个长尾型的。
“考虑了,”我从他手中挑出长尾型鱼钩,再递给他一个干鱼饵,“我是考虑
了。”“结果呢?”我点点头,把打火机还给他。“你是说,你愿意做?”“一万
元不干。”巴兹尔打量我,那眼神好像我是他手中的鱼饵之一。
“一万五?”“二万五。”
一只水鸟在死寂中尖叫了一声。巴兹尔和我互相凝视,那样子就像一小时前,
我和那条蛇的凝视一样。最后,他耸耸肩。“好,约翰,我同意,你准备怎样下手?”
“这你不要管,”我说,“早已准备就绪,你只要不去碰他的那口箱子。”
“你真干了?”巴兹尔慢慢地摇头。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我何时可以拿到钱?”
“事情了结后,你就可以拿到!”他并没有掩饰声音中的厌恶。
我转身,开始顺着小径走回去。去他的巴兹尔,他无权轻视我,这都是他的主
意。当我爬上卡车时,心中仍不痛快。那一天时间似乎无止境。
伤了两只手指,使我放弃修围篱的工作,然后浪费其余的时间想那笔钱。两万
五对我是一笔财富,比我三辈子的积蓄还多。不错,这事对舅舅是苦了,不过,他
自己是彻头彻尾的赌徒,他会第一位承认说,你不能一直赢下去。
当我返回木屋时,天色已晚。
夜色也把寒冷带到山上,我裹紧破夹克。卡车缓缓发动,我开始爬行出发,对
自己的延误,懊悔不已。我越来到小路尽头,心中越是害怕等候我的事。
当我停车时,巴兹尔正坐在门廊上吸烟。我很希望这事已经过去,因而搜索巴
兹尔的脸孔,想找些迹象。他只是摇了摇头。
我默默经过他身旁,进入木屋。舅舅正赢了一盘单独玩的牌,他微笑着,好像
很高兴地见到我,我伺机看了那口金属箱子一眼。“有没有鱼清洗?”我问。
“我们只钓到几条小鱼,又全扔回去。”他请我抽烟,我接过烟,拉过一张椅
子,远离那口金属箱子。
这事我好歹要快些了结,我不能再忍受了:他必须亲手打开那口箱于。
“妈问说,你身体可好。”“她总是婆婆妈妈,”他微笑着说,“告诉她,我
很好。”“她只是怕你过分疲劳,”我说,“记住,你必须小心你的心脏。”
舅舅的手不由自主地摸摸脸孔,忧伤地看着我,“你从来没有和我亲近过,我
们应该多互相了解些。”说着,俯身,把箱子拉到面前。
我坐直,心中怀疑他是不是可以听见里面的声音。里面没有声音,我强迫自己
坐回去,然后紧吸一口烟,等候着。
当舅舅弯身开箱子时,我的嘴巴发干,好怪,以前我为何没注意到,舅舅的头
上有如此多的花发。“舅舅!”我的声音太大了些。舅舅挺直腰身,怪异地看着我。
“没什么,”我说,“我声音大不是故意的。”
“约翰,你的工作太辛苦了,你真该去度度假,轻松轻松。”
香烟差不多烧到我指头,我说:“我是准备度假的,而且不久就要去。”
纱门突然响起,巴兹尔进来,我差点从椅中跳起。他投给我一抹鄙夷的微笑,
那时候,我恨他十倍于舅舅。
“我从没见过如此局促不安的人,”舅舅关怀地看着我,“你今晚怎么啦?”
已兹尔笑说:“也许他的工作太辛苦了。”“为什么你不闭嘴!”我旋转身对
他说,“没有人和你说话。”他只是对我微笑。
“对不起,”帽子在我手中被捏皱了,“我疲倦了,我为今晚的举止道歉。”
“不必抱歉,小家伙,我们总有疲倦的时候。”巴兹尔公然地嘲笑,伸腕将手
表给舅舅看,同时轻轻打打手表,“是不是该吃药了?”
舅舅发出一声微弱的笑声:“你永远忘不掉,嗯?”“不会,”巴兹尔看着我,
“我永远不会忘掉。”当舅舅打开铁箱子的搭扣时,我站在舅舅前面。箱盖缓缓掀
开,我颈背上的毛发跟着竖起。我注视舅舅的表情。他面不改色,冷静地伸手取出
药片,吞进嘴里,然后合上箱盖。亲爱的上帝,那条蛇溜了!
它溜到屋里的哪个地方?我的视线惊恐地扫过桌子、椅子和柴箱后面。
它怎么溜的?当舅舅双手合掌,大声说话时,我惊跳起来。他说:“好,约翰,
找张椅子坐下。”“不!我得走!明天我还有工作!”巴兹尔抓住我的手臂,说:
“别那样吧,小家伙,玩一盘。”“不!”我挣脱他的手臂,向门冲去。心中不住
怀疑:蛇怎么溜的? 当夜风像刀一样刺进我汗湿的衣服时,一阵寒冷透过全身。
我摸索着打开卡车门,等我听见车座里有疯狂的嘎嘎声,和充满水果气味时,
已经来不及了。一条粗粗的躯体疾速滑过。我猛然觉得手臂有剧烈的刺痛。
我惊恐地跳下卡车,跌跌撞撞地回到木屋,我像撕纸一样撕袖子,手臂在恐惧
地抖动。“蛇咬!”我扯着舅舅的衬衫,摇他。他似乎不明白,所以我又补充,
“我被蛇咬了!”
舅舅一手放在我脸上,猛烈地推开我。我撞在墙上,震得窗户哗哗作响。我受
伤的手臂更痛了。他轻轻他说:“你这个薄情负义的杂种!他挥掌,又把我推回墙
上。“约翰,我刚刚在你身上下赌注。”他的拳头又落在我脸上。“舅舅,帮帮我!
”我哀求他。“巴兹尔和我打赌,说他可以说服你对我下毒手,我自己的亲外甥!”
舅舅知道一切,他准备放弃我。我必须自己动脑筋!卡车!我可以进城求医,
我死不了!
我向门冲过去,但当巴兹尔拿钥匙在我面前乱摇乱晃时,我停步了。一阵低位
声如鲠在喉,手臂上的每一下抽动,都如同榔头在捶打一般。我伸手讨钥匙。“求
求——”巴兹尔绕过我身旁,他说:“老头,告诉你吧,我给你机会赢回钱。”
“如何赢法?”舅舅两眼死盯着我。
“他是个强壮的大块头,”巴兹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