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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当她躺在床上时,她心中想还有什么要准备呢?她聆听着老爷钟的
哺咯声,它敲了十下,十一下,然后是十一点十五分。到了十一点半时,她按了按
床边的铃,苏珊娜匆忙跑了进来。
“怎么了?”她担心地问。
“我要穿衣服坐进椅子里,”玛莎说,语气很坚决。“我要穿蓝色的礼服。”
苏珊娜帮她穿上,扶她坐进椅子里,然后俯身在玛莎面前,关切地问:“玛莎
小姐,你没有事吧?我意思是你似乎很烦躁,半夜这样起来打扮,有些……你一切
都好吧!”“我很好,苏珊娜。”玛莎说,“你回房休息吧。”
“好,不过,把你这样留下我有点不放心。”她没有信心地把话停住,然后俯
身在玛莎的脸颊上吻了一下。苏珊娜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吻过玛莎。
玛莎哀抚着苏珊娜吻她的地方,聆听苏珊娜在走廊走路的声音和熄灯声音。然
后缓缓地把轮椅推到柜子前。当她把手伸向最后一个抽屉时,老爷钟发出了沉闷的
响声午夜十二点。
她对着柜子说:“我来了。”
她打开抽屉,里面放的不只是纸条,还有一小包东西,那是一条美丽的绣有字
的手帕,里面裹有一把女人用的小手枪。她打开手帕,那是她好久以前见过的手帕
。啊!以前她怎么没有注意到那上面的字正是卡伦,以前她怎么没有看到呢?
她想到当年自己写的卡片,但她没有看到。这个神秘的柜子对任何人都没有意
义。原来那个辈分比自己高,年纪却差不多大的卡伦姑妈,竟是当年丈夫的情妇。
她取出纸条抓在手中,“我想她有最后的话要说。”她冷静地说,并且读最后
的条子。
打开条子,轻轻拿在左手上,右手把手枪放在乳房下扣动扳机,字条飞落到地
上。
放在第三百六十五个抽屉里的条子说:最后的安眠。
死亡脸孔
米莉娜从前窗的窗帘缝中看着来人。一个是金,另一个是和金谈话的人。后者
很明显是个富有的人,富得和这个地区有点格格不入。她打量着那人的西装,像是
定做的,灰色的头发,理得很光滑,健康的呈褐色的皮肤,这一切都显示着他过着
优裕的生活。她相信金不可能带他到这里来。
然而,她猜错了,他们正朝这个方向走来。
刻意穿着吉普赛人的服装,耳朵带着金质耳环的金,正急速地说着话,同时还
打着手势,并露出八字胡下白色的牙齿。那个人面带微笑,在金的带领下,沿街走
向那个曾经在以前是个店铺的小房子。门前有一块手写的招牌:“米莉娜夫人——
手相专家”。招牌上没有任何许诺,所以,从技术角度上讲,不会犯法。在这个地
区,警察对吉普赛人是很宽容的,只要没有人告状,警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随他们去混日子。尽管是这样,这也是米莉娜和金在这里居住的最后一周了,这个
街区马上就要毁掉,重新造一座收费高昂的停车大厦。工人们早已把他们后面的房
子给推平了。
当那两位男士走近时,米莉娜放下窗帘,走到房间后面的一张桌子边。那个桌
子用一块印有金色太阳、月亮和星星的红绸布罩着。
米莉娜用手抚弄那浓密地垂在肩上的黑发,如果她能适时地加以清理,并淡淡
地化一下妆,她可能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妇人。美与否,那都不在乎,她外表如何,
金都是赞美不已,反正她也没有别人要。她在桌前坐下来等候。
“到了,先生。”金说着,为那位绅士打开门,“那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吉
普赛女神仙就住在这儿。她只要看你的手纹,就知道你的过去和未来。这是米莉娜
夫人。”
她点了一点头表示同意金的介绍,然后抬头打量了带来的人,他微微发福,态
度从容,估计他年龄在五十多岁,是过惯优裕生活的人,五官端正,眼睛充满着慈
祥。“请坐。”她对他说。
“谢谢,”那人说,“说实在的,如此来到贵地我有点紧张。”
“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这点我相信,”那人笑着说,“不是我以前从没有算过命。我本来有个约会
,但时间未到,而你的……”“他是我先生。”
“你先生很是能说会道。”“我可不可以看你的手?”
“哪一只手有关系吗?”“左手看你的过去,右手看你的将来。”
那人向她笑了笑,“过去我已知道,所以最好看看未来。”他伸出右手,掌心
向上地搁在桌上。米莉娜假装很仔细地研究他的那双手。
“我看见你有一笔生意的纹路,这笔生意很快就会成交,”米莉娜说,“它是
一笔很大的财富,并且整个买卖过程都很顺利。”
这点是很容易推知的。因为那个人总提到他有个约会,而来这一区决不会来参
加交际活动,他可能和邻街的那个进出口公司谈生意。从那人的言谈举止、风度上
推断,他的交易数目一定不少,无论如何,这个假设是合理的。至于预言他的成功
……晤,人总是预言成功。从此以后,米莉娜所要说的话,就要从那人的反应和她
所问的问题里找到线索,再借题发挥。
金从挂有门帘的门,溜回到他们的卧室。他的眼神告诉米莉娜尽可能地敲这个
人一笔钱。如果说对路的话,她就能轻而易举地赚他二十元以上。
然而,当她抬头看他的脸时,米莉娜就不想再继续算下去。当然,谈谈是不伤
害任何人的,可是,她不喜欢欺骗人,尤其是像这样有张善良纯正的脸的人。
突然,她僵在椅子中一动不能动。因为那人的脸孔开始改变。
当她凝神注视他的时候,他健康的褐色变成苍白色,褐色的斑点渐渐在面颊上
呈现。那人背靠着椅子,米莉娜看见他脸上的肌肉,正变成腐烂的条条,然后变黑
,干枯掉,留下赤裸裸的、斑驳的骷髅。
“怎么啦?”那人问着,想拉回他的手。这时米莉娜才省悟到自己的指甲已深
深掐进那个人的肌肉里。她激动地放开手。
“我不能告诉你什么了,”她说,同时闭上双眼,“现在你必须走。”
“你不舒服吗?”那人问,“我可以帮你什么忙吗?”“没什么,请回吧。”
门帘在晃动,因为金正在后面窃听。那人很犹豫地站了起来。
米莉娜不敢正面看他的脸孔。
“至少让我付你酬金。”那人说。他从外套的暗袋中掏出皮夹子,抽出一张五
元钞票并将它放桌上,趁米莉娜还没有抬头看他之时,走出了店铺。
金摔开门帘,径直走到她的面前,“你怎么搞的,米莉娜,他可是头肥羊,你
为什么放他走?”米莉娜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没有说话。
金开始大吼,然后控制住自己。“等等!你在他脸上看见了‘那个’了对不对
?看见死人的脸。”她默默地点点头。
“这样有钱的人!你看没看见他皮夹子里的钞票?”
“现在,全世界的钞票对他都没有用了,日落之前,他就要一命归西。”
金的两眼变得狡黠起来。他掀开门帘,向街口看去。“他在那儿,正要去邻街
的一个商店。”金说着,朝商店走去。
“你要去哪儿?”米莉娜问。“追他。”“不,让他去吧。”
“我不会伤害他,没有必要害他,你比我更清楚,带有死人脸的人,没有任何
力量能防止他的死亡。”“那么,你为什么要去追他?”
“现在距日落只一会儿工夫,当他倒地的时候,总该有人在他身边。你说过的
,钱现在对他没有用处。”“你要抢劫一个死人?”
“闭嘴,你这个女人。我只是跟踪他,看他将死在何处,如此而已。”
金急忙出去后,米莉娜没有再说什么。她心想,多奇怪呀!走了这么多年的江
湖,假装手相专家,给人算命,直到今天才如此近地看到死人的面孔。
这样的事情发生时,米莉娜还是个快乐的小姑娘。那时候,她和父母以及另外
三个兄妹,随同其他吉普赛人到处流浪,随遇而安,享受自由。她备亲是个魁梧健
壮的人,笑声粗旷,浑身充满活力。那天,父亲正要和他的朋友外出打猎时,他抱
起小女儿说再见。她注视着父亲的脸孔时,突然开始尖叫起来,因为她看见父亲的
脸孔开始腐化成一个可怕的骷髅。
她父亲迷惑地放下她,怎么也哄不住她那歇斯底里的叫喊。
在父亲出去很久以后,她才止住不哭,告诉母亲,自己看见了什么。
米莉娜的母亲惊恐万状,她小女儿重新又大哭起来。母亲制止了她的哭叫,告
诉她,看父亲脸孔的事,永远永远不要告诉任何人。
然后,她的母亲离开,独自坐在山植树下,直到天黑。两个猎人朋友回来了,
而她的父亲却是被抬回来的。
从那天起,米莉娜的生活就再没有快乐可言。
这样的事情再发生时,她十二岁,米莉娜遵守诺言,从没有说出她父亲死亡那
天,她所预见的事。虽则如此,那情景一直存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母亲对她
变得冷酷而疏远,好像丈夫的死是她的惜,她使丈夫死在别人的枪口之下。
米莉娜变成一个孤独、沉默的女孩子。她只有一个名叫玛丽的好朋友,那是一
驼背的女孩。俩人经常无声地玩上个把小时,把花儿当作船儿放在水中,随波逐流
。八月一个晴朗的日子,米莉娜看见玛丽的脸孔又皱成一个难看的骷髅,她惊叫着
跑到旁边的林子里,呆在那儿,直到天黑。
当她回到住地时,发现吉普赛人正围绕着一样东西。米莉娜悄悄挤进人群,看
见溺死的正是她的朋友玛丽。这一次,她向一个干瘦的老妇人——玛丽的祖母,倾
诉她所预见的一切。“那是什么意思?奶奶。”她这样问道。
在回答之前,老妇人静坐良久。“孩子,你所见到的是死亡的面孔,在我们的
人类中,一代中或许有人有这种天赋。当你看见一个这样的脸时,那个人便会在日
落之前死去。这并非是你的错,不过,我们的族人知道的时候,就会回避你,他们
分不清预言和犯罪。”“怎么办呢?奶奶,我不想做个怪人。”
“很抱歉,孩子,我也没有办法,只有你活着,你就会看见即将死亡的人的死
亡面孔。”
那件事之后,米莉娜完全被人孤立。每当她走进某地,那里的人唯恐避之不及
。族人中只有一个人嘲笑族人对死亡的恐惧,这个人就是金。他是个精力充沛、黑
眼睛、黑头发、三十多岁的人。
他注意很快成熟长大的米莉娜。当他向她求婚,请她一起去美国的时候,她一
口就应允了。
在这个新的国家里,他们从一个城市流浪到另一个城市,以米莉娜给人看手相
和金给人打短工挣的钱为生。米莉娜会在人群之中看见一个陌生人可怖的“死亡之
脸”,每当这件事发生时,她就会很快转开脸,假装什么也没有看见。她和金都没
有朋友。多年来,她还不曾如此近地看到“死亡之脸”,直到今天。
现在,当黎明的第一道曙光透过窗子,落在他们床上时,米莉娜醒来,发现她
单独一个人躺在床上。后门轻轻吱咯一响,她裹在毛毯里的身子紧张起来,“金吗
?”“是的,轻声点。”“发生了什么事?”“别说话,把我们的钱全交给你。”
米莉娜在床上坐起,抓牢毛毯,金在阴暗中只是个黑黑的影子。
“你闯祸了?”她问。
“不能怪我,当那人从进出口公司出来时,我走过去和他说话,谁知他竟出手
打我,我就顺手一推,他就倒地不起。”“那人死了?”米莉娜说。
“是的,糟糕的是,我推他的时候,有人看见。我躲了一个晚上,不过,一会
儿他们就会来这儿找我。我连他的皮夹子都没有弄到。”
米莉娜下了床,整整衣服。金趴在地上,用手在黑暗的地板上摸索,直到摸到
他要找的那块松地板。他拔开那块板于取出用油纸包着的钞票。然后站起来将钞票
塞进衬衫里,推开门帘,进入前面店铺。他用手打开窗帘,向外瞧着。
当米莉娜注意地看着丈夫的举动时,阳光从窗帘里透了过来,照在丈夫的脸上。
她以急促的声音说道:“他们已经来了,在街口。”说着,放下窗帘,急急地
走向后门,“到对面的旧房子中躲躲,避避风头。”
金在门边踌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