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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讲话不留情面,俊卿怕他师父下不了台,连忙强奈心神,身秦天纵道:“师父,你老人家先别告诉徒儿。徒儿年轻气盛,血气未定,听了徒乱心意,或将因私而误公,那就坠了你老人家的声望了。”
秦天纵被哈元修喝阻,本在发愣,此刻听了徒弟的话,不觉捻髯莞尔,失声笑道:“好!好!师父糊涂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十几年也过去了,何争一时片刻,处理当前的,师父拭目以待。”
俊卿这才转向,气度雍容的朝宫彤拱一拱手,道:“总管大人,白俊卿一介寒士,承蒙武林各派掌门难为共盟之主,主理两道纷争之事。纷争之起因,看似起于长白山发现的万年参王,实际却是贵上兴风作浪,蓄意替两道制造的仇恨。论因果,你是罪魁祸首,但你食人之禄,自当忠人之事,纵有不是之处,那也怪你不得。
白俊卿为体大心,自始至终抱定以和为贵的心意,不愿多造杀孽,差幸真象已明,贵上的阴谋毒计再也难逞伎俩,如今是战是和?就听一言而决了。”
他侃侃道来,不徐不疾,条理简明,情义兼顾,无论远因、近果,对方的罪愆,自己的心迹,以及当前的情势,都讲得清清楚楚,然后叫宫彤自择“和”“战”,实有儒将准情度势的风范,群豪听了,不觉大为心折,深深钦佩不已。
但宫彤现奸诈成性,他对哈元修无疑是熟悉的。自从哈元修现身迄今,他站在原处动也不敢动弹,那便是害怕哈元修出手阻碍拦缘故,不然手下人早已被制,凭自己便连俊卿也敌不过,借给他胆量他也不敢再待一下。
他之所以不走,原是静以观变,如何想个办法扣住哈元修与秦天纵,叫他们无法出手,自己才能从容退走。
此刻他显然尚未得计,但俊卿言相想询,总算提示他一线生机,只见他眉头一扬,故作镇静的阴阴笑道:“你讲话能算数吗?”
俊卿笑道:“白道盟主讲过便算,你多问了。”
宫彤冷哼道:“阁下的盟主是个傀儡,我怕你作不了主。”
他原是无话找话,蓄意在制造机会,所尽量刺激俊卿,措词丝毫不加考虑。
岂知他口齿纵然损极,俊卿却并不发怒,倒是哈元修熟知他的性格,听得极感不耐,双目一瞪,喝道:“宫娃儿,你从小擅用心机,现在只落个奴才身份,难道仍然不知警惕悔悟?俊儿问你是战是和,你便该爽直回答,为何转弯抹角用言语损人?恼得我老人家性起,先打断你的狗腿,叫你和战两难,那时你就后悔了。”
宫彤与他的目光一接,不觉机伶伶打了个冷颤,但他仍然壮着胆气,道:“哈老这样讲,我宫彤有何话说。事实上白大侠上有师尊,旁有爱妻,他纵然作得了主,最少也得微求天杀星与慈心仙子同意,我的顾虑何尝有错?”
天杀星恼道:“岂有此理!我已声明在先,此间事我不闻不问,全凭我徒弟处理,你以言词伤人,唠唠叨叨没完没结,可是有意激我秦天纵出手,与你见个高下不成?”
宫彤作用不屑,道:“你秦纵出手,我宫彤不见得怕你。我记得你在望月峰上曾经这样说过:‘我杀的人没有一个不该死的,讲过的话也没有不算数的。’叫我一定要信。我信已信了,你徒弟仍旧泄了我的底细,这该作何解释?”
天杀星跳起来,道:“你信口雌黄,简直混蛋!我徒弟自始至终,绝口未曾提过你主子多尔衮逃到关外,准备借兵打回来的事”
他话未讲完,宫彤已经接口哼道:“你现在不是亲口说啦!这算言而有信吗?”
天杀星闻言一愣,想想岂不真是自己亲口说啦?
他是天性戆直的人,心中明知上了他的圈套,急恼之余,越发无言以对,半响才听他憋气道:“说便说了,你待如何?”
宫彤暗自窃喜,表面故作大方,道:“我也不敢对你如何,如今我已受制,既然和战由我抉择,我便要求任我离去,三日之内,不得追查我的行踪,更不能暗中设伏,派人阻击。”
天杀星又是一愣,道:“这事我不能作主。”
宫彤道:“我知道理该白大侠作主,但你是他的师父,我要你作此保证。这是对你是否守信的一次考验,你敢保证吗?”
他讲得若有其事,好象有人已经应允他离去似的,可知他内心实在自己耽心的安全,故如用言语扣拿秦天纵,只要秦天纵点了头,或是作了承诺,他便算有了保障,便不怕有人阻拦他了。
他这种鬼计如何瞒得过哈元修,只听哈元修厉声喝道:“贼骨头,你当真不可救药。你要走便走,绝对无人阻拦你,却偏偏爱动心机,要人上当,我老人家一忍再忍,已经到了极限,再要噜嗦,你就不要走了。”
崆峒癫头陀忽然叫道:“不行,不能让他走。我头陀踏平了三座绿林山寨,一把无情火不知伤了多少生命,这都是中了他的离间计,头陀造孽,最多打入了鼻地狱,不得超生,百余条生命的血债他必须偿还。”
太行山主梅若望也道:“师父,这姓宫的不能让他走。徒儿属下与白道豪侠结仇的因果不说,他数典忘祖,投向清廷,残杀自己同胞,这种令人指发的行为绝不可恕”
俊卿接口道:“梅山主,仇恨罪行是一回事,为人的胸襟应该宽大又是一回事。总管大人落在下风,可说全是哈叔祖与我师父的力量,我们因人成事搏杀一个处于下风的人胜之不武,也替武林留下一段以众欺寡的笑柄,晚生认为应该让他平安离去,另找公平搏斗的机会,使他死而无怨。”
梅若望道:“白大侠的意思老朽懂得,但此人奸诈成性,这一走海阔天空,我们再到那里去打他?死难同道的血仇也就永无清雪之日了。”
俊卿道:“梅山主尽管放心,晚生敢说不久便能见面。”
梅若望不解的道:“白大侠胸有成竹吗?”
俊卿微笑道:“山主对那参王蛟丹的事,准备歇手放弃了吗?”
梅若望道:“天材地宝,千战难逢,取回来济世活人是好的,老朽自然不会放弃,白大侠为何忽然问起这件事?”
俊卿道:“这便是了,杀蛟取丹,千里掘参,自然不是三两个人办得到的。我师父刚才讲过:多尔衮逃到关外,准备借兵打回来。我们大举出关掘参取丹,难免引起清廷注意,这便阻碍多尔衮的大事,所以他才设法挑拨两道自相残杀,结仇血拚,籍去心腹之患,并收渔人这利。我相信多尔衮在那长白山中,定有安排,宫彤既是多尔衮手下总管,他想不去怕也不行。”
俊卿说出这番话,众人方始澈底了解宫彤替两道寻仇结怨的真正原因,一时俱各怒形于色,议论之声雀吵而起。
哈元修大声叫道:“好小子,这杀侄爬灰的杀胚心机也太毒了,我老人家倒要去见识见识。天纵,我们走!”
这老人也是爆火性子,说走便走,话声未落,人已冲天而起,像苍鹰一般升空疾掠,眨眼剩下一点灰影。
秦天纵随后掠去,道:“俊儿好自为之,我们长白山见”
两位老人一走,宫彤方始心头一宽,喝道:“白俊卿,你尽泄老夫的机密,又说出今后的动向,那是你自寻死路,怪不得老夫心狠手辣,往后有你瞧的。”
俊卿夷然道:“你走吧!我若怕你,大可悄悄地告诉梅山主,用不着大声大气的说出来。来日鹿死谁手,尚在未定之天”
宫彤接口道:“好!就这么说,一路上你要小心。”
他身形一转,领着丽水、妙月二尼便向坡下走去。
花如玉见到两位姐姐仍随彤宫彤走,不觉嘶声喊道:“姐姐!姐姐!你们还跟他走吗?”
二尼叹口气道:“姐姐残花败柳,身心俱污,这一生已经毁定了,你好好跟随白大侠吧!花氏门中,日后只有希望你了。”
花如玉从小由两位姐姐抚养长大,她两位姐姐纵然放浪形骸,姐妹的感情却是一样深厚,她听到这种似自残叹息,内心宛如刀割,两眼的泪水像串珠落下,但却不知如何才能留住两位姐姐,当真是心乱如麻,欲语无词,安洁连忙轻轻的一再安慰她,方始止住哭泣。
宫彤的身法奇快,他在四周转了一圈,一一拍开三百多名剑手的穴道,然后便像家之犬,领着他们急急离去。
眼看是一阵腥风血雨,想不到竟能兵不血刃的如此收场。众人瞪眼瞧着罪魁祸首安然而去,心中不无怅惆余恨,但俊卿既然作了决定,大家也不便再说什么,只有将一腔怒火寄待来日以求发泄。
俊卿瞥了地下几具尸体一眼,抱拳朝梅若望一拱,道:“梅山主,请你派几个人将这几具尸体掩埋一下,我们长白山回来,再请各位掌门择土迁葬。”
梅若望连声应道:“该当,该当,白大侠现在就要走吗?”
俊卿含笑道:“急不如快,宫彤锻羽而去,路上不知还要弄些什么花样,晚上想与各派掌门分道而行,先去泰山知会医仙狄老师一声,然后便迳赴长白,这样化整为零,可以避免无谓的纠缠,山主若无其他事故,也请从速启程为上。”
梅若望道:“白大侠见解极是,老朽略作安排,明日便就动身。”
俊卿道:“我们约定冬至前十天,先在鸭绿江畔的帽儿山聚齐,然后再定入山掘参,共御敌强之策,山主为如何?”
梅若望道:“好,白大侠说了便成,冬到前十日帽儿山见而。”
俊卿的目光扫过各派掌门,又道:“还是那句老话,这次长白之行,仍以减少伤亡为是,功力不足的便不要去,免得对敌之际,还得分出人手照顾他们的安全。各位掌门人可有什么意见?”
这本是原来的议定,此刻不过意外的,加了梅若望的力量而已,各派掌门自然不会再有意见。
于是俊卿走过去拍开梅子豪的穴道,恳恳切切的道:“少山主,你对我的怨恨实在毫无来由,因我而背叛令尊更是错误。我觉得我们大可做个朋友,我没有兄弟姐妹,安姊也是一脉单传,我们都欢迎你到江南去玩。我们走了以后,请你将内奸禀知令尊,令尊前往长白取参便放心了。”
梅子豪神情木讷,不言不动。
梅若望气恼道:“白大侠不必管他,这畜生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老朽定要好好收拾他。”
俊卿转身拱一拱手,笑道:“山主的家务事,晚生本来不敢置啄,但令郎之错因我而起,故祈山主格外海涵,再见,再见,各位再见。”
最后那句“各位再见”,他是对梅子豪的属下说的,他作了一个罗圈揖,转身便向山下行去,对梅若望是否看他“金面”饶了梅子豪,似乎也不放在心上。
他这一走,各派掌门也向梅若望一一告辞,梅若望也不留客,便自谈笑宴宴,一路将他们送下山来。
他们果然分道而行,一十三派分成三道两起,功力差的都被遗回山去,各派掌门仅带着一二位长老同行。
俊卿夫妇与峨眉一派自然跟随终南白石道长转回泰安,因为终南乃是倾派而出,野叟与医仙以及其余同门都留守在泰安集贤山庄,白石道长必须回去遗返不必要的人手。
他们一行晓行夜宿,倒也未为遇到意外,但白石道长自觉受辱过甚,纵然想通了不宜自裁,心里乃是快快不乐,默默寡合。
这日傍晚,他们在砀山投宿,安洁悄悄向她夫婿道:“俊弟,明日就到泰安了,掌门人如此戚然于怀,师父见了一定要问,我看得设法铲除他心中都结才是。”
俊卿讶然道:“他心中有什么郁结?”
安洁黛眉一蹙,道:“你也真是粗心大意,这都看不出来吗?”
俊卿撒赖道:“安姊不要皱眉嘛!你叫我赢这一场便赢了,虽然靠着哈叔祖与师父从中帮忙,没有发生什么大量流血事件总是我的功劳。我粗心大意你便提醒我,何须安姊皱眉不高兴,你一皱眉我心里就打结,那多不舒服。”
安洁拿他没有办法,轻轻叹口气,道:“人家心里正在发急,你还要玩皮撒赖。”
“我不撒赖,安姊说,掌门人心里有什么郁结?”
安洁道:“还不是太行,令他难堪自裁的事。”
俊卿“哦”了一声道:“原来还是那件事,我以为早成过去了呢!”
安洁轻叹道:“谁有你那么豁达,天大的事过去也就过去了。掌门人的胸襟本来就窄,太行山你又确实过份了一点,一路上他始终沉默寡言,戚然不乐,准是因为那件事耿耿于怀。”
俊卿急道:“这可怎么办?安姊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安洁道:“我知道有什么用,你总得想个法子。”
俊卿拢眉道:“那有什么法子,除非当面和他讲清楚。”
安法连声道:“不行,那样愈讲愈糟。”
俊卿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