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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衫再出来。”
其实别人偷觑虽然不该,然而如今天这般在别人势力范围之内,如此狂妄嚣张,闹得天翻地覆,也有不是之处,安洁随医仙久了,行事处世自然而然往息事宁人的方面做去,所以拦阻俊卿出舱争吵。
她站船首面上,伫立静候,对面那船瞬息即至,船首也站了一人,犹如铁塔一般,远远的便道:“哈哈,对面是安洁侄女吗,我是你七叔吴一飞。”
吴一飞与一尘是族内远房的堂兄弟小时义愤杀人,入湖为寇,后来做了太湖盗首,族中怕受连累,已然在族谱上除了名,他也不以为意,仍自逍遥自在渡他的打劫生涯,他的船来得快,倏然间百浆齐扬向后一挥,停得也快。
安洁听得是他,只得深深施下礼去,道:“听得道途传信,七叔北上太行,所以没有前去拜望。”
吴一飞哈哈笑道:“大家都有为你抱屈呢,剑术那般高,却嫁了文士,不想”
他心中似乎极为高兴,说着又哈哈笑了起来道:“不想侄女婿,大智若愚,光是这一手劈空掌便已是当世第一流的身手,全湖兄弟数千人没有一人不佩服得五体投地呢?我这一回北上太行,很遇了几个自骄自大的匹夫,就没有一人及得上他。”他万万料不到俊卿是在练玄天罡气的。
安洁怕他寻究俊卿的师承,道:“七叔北上太行,据说是赞襄一件大事,为何忽然又回太湖了?”
吴一飞是天生粗豪,虽然平平淡淡说话,却也声震四野:“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安洁笑道:“七叔是与那些自骄自大的匹夫吵了一场,所以就自回太湖了,可是么?”
吴一飞道:“照哇!”
说着忽然想起来了,道:“咦,你女婿呢?”
安洁虽已新婚三月,被她这位极其粗豪的族叔当众一问,仍不由微微脸红道:“他换了衣服,就出来拜见。”
俊卿原不是欢喜争闹的人,只是练掌运劲太过,有点心浮气燥,稍一打坐,他内力精湛,顷刻便心平气和,又听双方各以戚谊叙礼,换了衣衫,便即出舱相见。
安洁为俊卿介见,俊卿施下礼去。
吴一飞对这位侄女婿,规规矩矩替他行礼,这绝世的高手当着这全湖的手下,实在是极大的体面,“哈哈”不绝的笑声,从三万六千根毫毛与嘴巴里一起笑出来道:“请起,请起,咱们不拘俗礼吧。”
他一边说,一边在怀中掏摸,忽然转身向他身后的从人道:“呔,我从泰山带回来的书信呢?”
书信在他怀中,张口喝问别人,一付自自在在的样子,生似在别人怀中似的。
被喝问的从人却甚为习惯,并无一人辩驳于他,众人各自寻想,中间一位壮汉,神色极其为精悍,答道:“方才总舵主在讲北上沿途的消息,忽听得湖上大震隐隐传来,是甩大氅疾行上船的,莫非是放在大氅里了。”
吴一飞今天回湖,就遇上俊卿安洁夫妇,心中快慰得很,开口笑道:“哈哈,军师讲是,那一定是了。”
安洁上前问道:“七叔,可是师父托你带回来给侄女的信么?”
吴一飞回头,道:“怎么不是,你们过船随我去拿吧,我叫人替你们把船也驶去泊在寨内,在我那儿也玩几天。”
安洁看俊卿,俊卿却在想道:“自己什么都见过了,就是绿林山寨还不曾见过,此去岂非可以乘机一开眼界。”心中如此想,脸上自有一种跃跃欲试的神色,安洁与他夫妻情深,心意可以相通,察颜知意,遂道:“七叔相邀,自然乐于相从,只是”
吴一飞接口大声道:“只是什么?”
安洁见他如此鲁莽性急,连听一句话也不耐仔细听完,与自己小时见他一模一样,并不曾因年纪长了,便有所发改变,笑道:“好多年没见,七叔的急性豪情依然一丝未变。”
吴一飞大叫道:“哇呀呀!既然知道我性急,为何还将一句话分作几段才讲出来。”
他此语既出,俊卿安洁固然不禁莞尔,连他手下从人也俱都失声而笑。
安洁笑道:“只是侍儿小云小倩身上不适,吃了药,不能见风,七叔吩咐一声,过来驶船的人,不进中舱才好。”
吴一飞嚷道:“他们自然知道啊,便是动抢,中舱妇女寝处也是不许去的地方。”
转身向全湖的喽罗大声吼道:“你们知道么?”
湖上数千人齐喊一声:“知道!”
声音之响,汤漾开去,也可与俊卿练堂时的霹雳媲美,吴一飞回身看了俊卿夫妇道:“如何?”
俊卿安洁相视一笑,轻纵过吴一飞的大船。
天早已黑了下来,大船上却灯火通明,一如白昼,吴一飞与俊卿夫妇走进舱中,舱房虽然宽大,却朴实得很,坐下来谈天,吴一飞道:“医仙去了泰山,你们这般好身手,为何不前去相助,终南派有你们,声势可以大壮呵!”
吴一飞虽然粗豪,然而既然做一湖之首,也自有他的长处,他远远见俊卿练掌,极不似终南的家数,但是俊卿不讲,他便不问,只从戚谊相叙。
安洁心想:“今天俊卿发愤练掌,自己又看得忘形,不曾注意到傍晚归帆的渔舟却是寨中船只,俊卿的师门是无论如何不能告诉人的,俊卿的功夫在那里,又不能随意瞎诌,他能不问最好,若问则只好避而不答了。”
吴一飞既然只问些家常闲话,安洁便答道:“师父是因我们年轻识浅,容易替他招灾惹事,现在武林精英又大半聚于泰山、太行之间,我们去了寻事生非易起门户之争,又豪无益处,所以讲好了,等要我们去的时候再写信叫我们前去。”
吴一飞却笑道:“凭你们二人的身手,便惹事也无碍。”
他打劫惯了,做事全凭一股狠气,与医仙的想法完全不同。
安洁也不与他辨论,笑道:“师父只是听说掌门人北上,才赶去的,根本不知为了何事,我们跟去又有何益?”
吴一飞诧道:“你们还不知其故么?”
俊卿安洁齐都摇首,意示不知。
吴一飞哈哈大笑,笑完了道:“我这一趟,奔波万里,费时半载,只得了这么一个消息,这消息可珍贵得很吧?”
两人虽心知医仙书信必然会提起,可是这疑问存在心中已经三个月了,早一点知道,自然更好,所以都应道:“七叔的消息,珍贵得很!”
吴一飞不笑了,诚诚恳恳的道:“值不值一颗小还丹?”
“小还丹”是道家至宝,生死人而肉白骨,俊卿师父因此活命,小云伤势如此之重,一颗下去,也伤势立止,中见它们珍贵罕异,医仙丹成,因为是给俊卿续命的,所以创造了炼丹时前去护法的至友各人分了数颗,江湖上根本一无流传,这种灵丹妙药,练武的人,多存一颗在身上,性命便多一重保障,所以是不能随便开口要的,吴一飞把它当作交易来作,俊卿夫妇愿送,自然会拿出来,若不愿,有回绝的余地,也不会伤感情。他为人粗豪,然而既为绿林魁首,江湖上的过节是极清楚的,不能让小辈为难。
俊卿若痼疾未去,全靠灵丹续命,那是一颗也无法分润给别人,现在罡气初成,全身的气血大畅,无须于此,所以“小还丹”除了他师父用了三十六颗,小云小倩各一颗之外,身上却存得很多,安洁闻言不语,怀中取出玉瓶,倾出一颗“小还丹”递给吴一飞。
吴一飞起身恭敬接过藏好,道:“你婶娘随我在湖中吃苦,受了湖风与水气,两腿多年瘫痪,医仙说过的非此不治,谢谢你们的厚赐。”
两人谦虚,连称:“这是晚辈理应孝敬的,何必言谢。”
吴一飞这一回更加高兴,笑道:“我告诉你们这一回江湖大变的起因吧。”
“大约半年前,太行山主梅若望遗了他的儿子梅子豪四处传绿林箭,说他的手下在长白山发现了万年参王,可是因为有秉天地间奇淫至秽之气的恶蛟盘踞,所以无法到手,风声外泄引起了各门各派的觊觎之心,嘱我们绿林人物齐心合力去采回来,免得白白便宜了白道人物,我想,在太湖也是过的打家劫舍的生活,到太行去一趟,也不过只是这些事情,所以便去了一趟。”
俊卿问道:“事情是真是假?”
吴一飞道:“事情自然是真的只是若没有严重大雪,阴极阳生,那纯阳至宝的万年参王位置难以勘定,但是侥幸出土,灵效也必定大减,所以绿林聚在太行,白道聚在泰山,双方自邀请好手前去,却互相临视,不会入山采掘。”
“我在太行山住了三、四个月,每天听这些事情,听腻了,又与几个最狂妄的匹夫吵了一架,所以我收拾收拾,一气之下,就回了太湖。”
安洁问道:“等到冬天大雪封山沟之后,七叔还会去么?”
吴一飞道:“小还丹又有了,参王与我无用,还去做什么?”
俊卿安洁都笑了,道:“七叔这次回湖是专为小还丹了,吵架还在其次。”
吴一飞因为老伴的腿疾可愈,心境极好,笑道:“自然,我就怕手下无知,看在我与医仙认识的份上,不找你们要买路钱财,所以快马加鞭赶回太湖的。”
安洁也笑道:“我知七叔的意思了。”
吴一飞问道:“甚么意思?”
安洁笑了半天方道:“七叔是想在太行山聚议抢参王,是打劫,回太湖抢侄女儿的小还丹,也是打劫。所以想了个两边打劫的主意赶回来了,可是么?”
吴一飞笑着大叫道:“哇!岂有此理,我是回程路过泰山,见了医仙才知你们在太湖的,否则,嘿嘿!买路钱财,不能现在才要啊!”
三人齐都大笑,船身一顿,喽卒了舱门,船已泊岸,吴一飞邀了二人与他一齐上岸,似已有人先至通报总舵主湖上认了亲回来,一咱路上灯笼火把将他们送入聚义大厅。
厅中筵席已然摆好,从人知是家宴,除侍应之人外俱已散去,吴一飞从大氅中拿出书信,交给安洁,安洁将信打开,与俊卿同观,信上写着:
“字示俊儿安儿:江湖杀劫之起,都缘长白山参王蛟丹之故,冬至一阳生,采参必在斯时也,物少而人多,各派门下涵养较差,已时起纷争,汝等缓来为佳,冬至前一月赶至泰山集贤山庄,终南有人留守,探询可知一切。吾甚安好,可释永念,汝夫妇切磋武艺之余,应勿忘我医者济世之言也。”
潦潦草草百数十个字,想似急就之章,下面画着医仙的花押,信中除了叮嘱二人不可忘却医事之外,只是不可晚于冬至前一月前去帮手,并无别话。
两人看完,安吉将信收起,笑对吴一飞道:“师父叫我们不可忘了医事呢,七叔信得过,七婶的瘫痪,明天我来看吧。”
吴一飞起立连尽三巨觥,谢道:“侄女的医术我是信得过的,我进去告诉你七婶一声,让她高兴。”
吴一飞转身入内,稍顷手上捧了把古色斑斓的宝剑出来,他压了剑上暗簧,将剑抽出,随了一声龙吟一分为二,原来是合股的鸳鸯宝剑,颜若一泓秋水,森森剑气,寒芒电闪般伸缩不已,厅中毫如白昼的灯火,即刻便被压制得黯然无光,俊卿与安洁都情不自禁赞声: “好剑!”
吴一飞将剑递给俊卿夫妇道:“终南以剑名于世,这‘抱残’‘守缺’鸳鸯宝剑由你们夫妇二人同用,双剑合璧,天下无敌手。”
俊卿与安洁俱都推却道:“厚赐太重,实在不敢当。”
吴一飞强将宝剑交给二人道:“你们先将剑接去,听我的,若仍觉不可收留,再还我也不妨。”
二人只得接过,由俊卿将剑合起,还入鞘中。
吴一飞道:“第一:这是你们七婶的传家之宝,一向挂在内宅辟邪的,除我之外,绝无第二人知晓得武林名剑;第二我用刀不用剑,此剑与我无用,第三”
他一直粗了喉咙大讲,此时声音却低沉了下来,道:“你们可放心,好人家我不动,贪官污吏,土豪劣绅的东西,我是不放过的,但都是手下兄弟随着我拿性命去拼得来,我绝不会把抢得的东西舍了手下兄弟去给别人。”
俊卿夫妇只得深深谢了,安洁将剑取过,解开丝条,将剑替俊卿佩在腰上,她细心体贴做这件事情,缓缓将结结好,退后数步,赞道:“你佩了剑,儒雅之中,平添不少威武。”
武士挂刀,文人佩剑,乃是风行的习尚,俊卿依言,摆了个戏台上武生亮相的架子,果然极其威堂皇。
安洁抿嘴而笑,吴一飞秉性粗豪,看了他们小夫妇不知不觉间流露的深深情意,不由纵声狂笑,连屋瓦也为之震动。
席上三人心境都欣喜得很,饮宴完毕,吴一飞要两人在内宅歇宿,俊卿安洁却辞道:“侍儿小云小倩病在船上,还要回去看望。”
吴一飞也不坚留,遂嘱人掌了灯,送他们夫妇回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