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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想见我?”明靓开着玩笑。
这个玩笑让钟墙感到很愉快,这句话有明显的想见面的意思。“当然想,可是,母亲离不开我。”
“念在你是个孝子的份上,我把它们亲自送到你手上吧。”明靓轻轻地笑着。
“真的!”钟墙不敢相信。
“当然。”
“你不要上班吗?”
“轮到我休假,再加上以前替别人值的班,加起来有十天呢,本来打算去香格里拉旅游的,现在突然对你的故事有点好奇起来,不去了,正好我在G市有一个同学。随便给你送日记本,报酬是把你的故事讲给我听。”
“你要保证不被吓着。”
“我是个医生,能被什么吓着?”
钟墙忽然想起死了的五个人都是医生或者曾经当过医生,他猛然觉得身上发冷,明靓也是个医生!不行,他要阻止她来G市,“明靓,你还是不要来,把日记寄给我,你去香格里拉吧。”
“为什么?”明靓的声音透出惊诧。
“我有不好的预感。”钟墙找不出理由来,愣了一下,只好老老实实地说。
手机里响起一串铃兰花一样的笑声,“原来你还是个有特异功能的人哪。说好了,我现在就出发。到了给你电话,你告诉我地址。”明靓说完,不容分说,挂了电话。
三个小时后,明靓的电话来了,“钟墙,我在G市汽车站。”
“你真不听话。”钟墙嗔道。
“告诉我地址吧,快点。”
钟墙没了办法,心想,她又不是G市的人,而且死的都是五十多岁的人,她那么年轻,应该跟这事没有关系吧。“南京路56号北花园五幢606号。”
“你等着,我叫个车,马上就到。”明靓的声音那么温柔,可是办起什么事来爽利得很。
汽车站离南京路很近,过不了多久,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钟墙觉得心里的喜悦涨得满满的,他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
“您好,我是快递公司的,这有你的邮件,请您签收,谢谢。”明靓站在门外,用甜美的声音说着,双手举着一个用包装纸包好的东西递给钟墙。
钟墙不禁笑了,这一笑,他才忽然惊觉,自己已经很久不笑了,他接过来,说,“谢谢你用这么漂亮的包装纸包它们。”
“我也是不好意思拿着一个这样的旧东西才给你包上的。”明靓一笑,说,“怎么,把我拒之门外呀。”
钟墙恍然大悟,连忙把明靓往里让,“快请进,我太高兴了,所以闹忘了。”
“是因为日记本高兴还是因为我来了高兴。”明靓嫣然。
“你说呢?”钟墙也学会了反问。
“要你说。”明靓的口吻明显带了撒娇的味道。
钟墙的心口发热,说,“都有,最主要是因为你。”他原以为自己会脸红这样的谎言,可一说完,他觉得自己是真心实意这么想的。
明靓一进来就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钟墙的母亲,她说,“伯母在哪里,我先拜见伯母才对,这是我给伯母的一点小心意。”明靓把手中提着的东西放下来,是几盒保健品,“这可不是那些市面上到处乱卖的脑黄金啊脑白金什么的,这是我们医院自己研制的,对安神补脑很有帮助。”
“谢谢你,我母亲已经睡着了。”他用眼睛向母亲的房间示意着,停了一会,说,“我没有告诉过你,半年前我才把母亲从康复院接回来,我不想让她在那种地方呆,我是她儿子。”
明靓有点意外地看着他,“你是说伯母……你一个人照顾她?”
“是的。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一个大男人还照顾不了自己的母亲。”钟墙说。
“你真是一个特别的人。”明靓说。“那我们先不去打扰伯母吧,你打算怎么招待我?”她笑着一转身,忽然愣住了,她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穿着粉红色睡衣的女人,单薄得像个影子,苍白得像被抽干了血,这个女人有一张酷似钟墙的脸,不过有了一些浅浅的皱纹,她正在木然地看着明靓。明靓虽然是个医生,也被吓了一跳,这个女人难道走路一点声音也没有吗?不过她很快醒悟过来,这是钟墙的母亲。
“妈,你什么时候醒的。”钟墙走上去,扶着母亲,对明靓歉然一笑,“我母亲经常会不声不响地跑出来,没吓着你吧?”
“怎么会呢,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明靓很快恢复常态。也上前扶住钟母,“让伯母坐下吧。”
钟墙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这是一个多么善解人意的女孩呀。
他们把钟母扶到沙发上坐下,钟墙坐在母亲身边,明靓坐在他的对面。忽然钟墙有一种感觉,客厅里除了他、明靓和母亲外,好像还有一个人存在,这人是无形的,又是无处不在的。这种感觉让他感到很别扭,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话题说话。
明靓也奇怪地沉默了,也许是因为钟墙的母亲在座吧,虽然钟母在和不在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可是明靓觉得有一股古怪的压迫感,她环视了一个客厅,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客厅,水磨石地板,一套浅棕色的沙发,玻璃茶几,一个矮柜,上面没有放电视机,只是放了一盆万年青。很简单,采光也比较好,可是明靓觉得有说不出的昏暗感,也许是因为楼房比较旧的原因吧。
明靓的目光游了一圈,回到钟墙的身上,钟墙冲她笑笑,她也冲他笑笑,这笑,忽然使屋里充满了透明的感觉。
第四十六章家竟然成了恶梦开始的地方
钟墙的手机响起来的时候,钟墙和明靓都吓得一跳,刚才屋里实在太静了。只有钟母,仍然只是空洞的表情,在她的世界里,声音是什么?
钟墙低头一看,是陈剑飞的电话,他有点紧张起来,难道又死人了吗?随即他有点愤怒起来,难道每死一个人,这些警察都要来审问审问他吗?他永远和这些死人有关系吗?凭什么他的生活要被打乱!变得支离破碎。
“钟墙,小米和大刘刚刚从K市回来,他们查出你的父母就是复国路419号的主人朱怀远和林莉夫妇,现在我们要到复国路419号去,你有空也过来吧,毕竟是你的家。”
陈剑飞的声音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可是听在钟墙的耳朵里,却像是一个炸雷一样,轰地一声,把他的全身都炸塌了,他听到了身体里的骨头碎裂的声音。
什么!我就是复国路419号的主人!
复国路419号的主人!
复国路419号。
他的脑子反反复复出现这个地址,这个令他恶梦开始的地址,竟然是他的家!
原来如此!
为什么会是这样!
他呆若木鸡。脑子也变得了一根木头。
“喂,你在听吗?”陈剑飞说。
钟墙好像在梦中醒过来,“我马上去。”他挂了电话,匆匆往外走。
“你上哪儿?”明靓问他。
钟墙充耳不闻,像一头发了狂的野兽,通通通地跑下楼去了。
钟墙来到复国路419号的大门前,他停下脚步,这是他的家,这生满了锈的大门里面,那长满了萋萋荒草的院子,本来应该是他童年的乐园,那每一寸空气都充满了血腥的屋子,本来应该是他温馨的港湾。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让父母远远地逃离了这个家。
钟墙推开大门,陈剑飞、小米、卢大器、大刘和小郭已经在院子里了,他们刚才在院子再搜查了一次,每个角落都没放过,就差挖地三尺了,可是一无所获,这就是个普通的院子,有一口井,一颗大玉兰树,因为荒废了,草特别杂特别乱而已,有点像鲁迅的百草园,只是也不知道有没有美女蛇。
“走,进屋去看看。”陈剑飞带头向小楼走去。
大家跟在后面,钟墙没有说话,在上台阶的时候,他忍不住数台阶的念头,一级一级地又数起来,走到最上面的一级,一共是十四级,看来,他永远也数不清这台阶了。他回头一望,台阶通通没有了,就像他在K市长江大街松柏路79号里上了楼回头一看,楼梯通通没有了一样。这个院子简直就是被下了诅咒。
他们一进了房子里,就分了工,大刘和小郭搜查楼下的客厅厨房和卫生间,陈剑飞、小米和卢大器负责楼上的三个房间和卫生间。
吕书记就死在楼上的婴儿房里,钟墙想去看看,那里变成了一副什么样子,当时他在那里干什么,为什么记忆被抹得一干二净。也许,我会因为被什么所触动,重新记起当时的情景,他想。所以就跟着陈剑飞三人踏上楼梯。
由于婴儿房里死过人,所以陈剑飞亲自搜查,钟墙也跟着进去了,一推开门,一股浓浓的腥臭扑鼻而来,人好像立刻被浸在又粘又潮的湿气里,钟墙看着地板上,一摊摊已经发黑的血迹像是在地上的一副诡异的泼墨画,这副画好像还会动!钟墙想走近一点看,他一走近,“轰”地一下,无数绿头苍蝇从地上炸开,整个房间在密集的嗡嗡声中震荡起来,那些苍蝇狂乱地乱飞,纷纷地撞在钟墙和陈剑飞地身上和脸上,哪来的这么多绿头苍蝇!钟墙赶紧用手把口鼻死死捂住,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这些恶心的苍蝇吸进去。他用眼睛看着陈剑飞,后者也紧紧捂住口鼻,眼睛里满是恶心和诧异。
钟墙想起在家里遇到的蟑螂,他正好站在婴儿床边,右手向里面一探,顺手抓起一块布,胡乱地向苍蝇群用力拍打着,边打边向窗口走过去,打开窗子,这一招果然有效,那些绿头苍蝇就像一股黑色的狂风,向窗口卷过去,不一会,全飞得干干净净的。
钟墙和陈剑飞松手捂在脸上的手,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妈的!”吐了一口气后,钟墙和陈剑飞同时狠狠地骂了一句,骂完,钟墙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原来像陈剑飞这样的男人也会骂人。在这样的境地下,无论是谁,都想一骂为快。人的心理,都是大同小异的,只不过有些人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有些人不能一样。就像害怕,是每个人都有的心理,有些人毫无节制地害怕,就变成了胆小鬼,有些人强行忍住,就变成了胆大包天。
“哪来的苍蝇,门窗都关得紧紧的,它们从哪儿进来的,莫非这血能孵化出这恶心的昆虫来!”钟墙说。
“集体幻觉!”陈剑飞说。
“你说什么?”钟墙问。
“就是我们两个陷入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幻觉。”陈剑飞说。
“可是我刚才分明感觉到苍蝇撞在我的脸上,刺疼刺疼的。”钟墙不可置信地说,“怎么可能是幻觉。”
“那你说说这些苍蝇从哪儿来?”陈剑飞说。
“管它呢,反正怪事也不止这一桩两桩。”钟墙说。
他们都沉默下来,陈剑飞用办案的警察的眼光来搜查房间,每一寸都不放过。钟墙则用失忆的人来寻找记忆的人的眼光来寻找每一件可以让他重新回忆的东西,除这之外,他还用一种寻找自己婴儿时期的某些气息的隐约希望来寻觅着什么。这个房间,原来是属于他的,他在这个房间,这个床上,度过了一段备受宠爱的时光,这房间,曾经充满了奶香味,充满他的气息。可是现在……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同时,他听到耳边也传来同样的一声叹息。
“谁!”他还沉在一种莫名的伤感中,情不自禁地问出声来。
“怎么了?”陈剑飞问。
“哦,没什么,我听错了。”钟墙知道说出来也没有用,陈剑飞是绝对没听到这声叹息的。
“你有没有想起来什么来?”陈剑飞问他。
“没有。”钟墙说,漫不经心地低头看着手中刚刚用来扑打苍蝇的布,他的眼睛定了一下:这块布如此眼熟!
第四十七章谁在掐我的脖子
明靓吃惊地看着钟墙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什么事使他这么匆忙,忘记了一切。她想追上去,可是一回头,看到了钟母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的样子,又不忍心抛下她不管,记得钟墙说过,这段时间,他一步也不能离开母亲,也就是说,这段时间他母亲的病情比较严重,可能有危险行为。会有什么危险行为呢,难道她会自杀或者自伤,要不就是会伤人。可是看她的样子好像不会,她就这么一直静静地呆在那里,像个没有灵魂的人偶。对,是人偶,没有比这更贴切了,明靓想起那些制作精美的人皮人偶,也是这样瞪着大大的眼睛,茫然地盯着一处看。
明靓越看越觉得像,她甚至荒诞地想,钟墙是不是不知道,其实他母亲已经悄悄被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