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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波恶一口应允,抬头看了看慕容复的身后,随口问道,“公子爷,姓段的那小娃儿呢?”
“走了。”慕容复淡淡回答。
“走了?”风波恶一怔,疑惑道,“怎么让他走了?那小娃儿性格烈的很,正对了我老风的喜好。”
想到段誉在燕子坞的那些新鲜玩意儿,慕容复脸颊线条不禁柔和了几分。转念又想到方才他口无择言的胡言乱语,眸光一沉,声音也随之降温,“野马似的性子,倒是真烈。”
“这样才有意思。”风波恶爽朗笑道,“且先不说公子爷你,就是象我风波恶这样没名气的小人物,平时看多了那些假仁假义的伪君子,也烦得很。倒是姓段的小子,性情真脾气直,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
慕容复略有诧异的看了风波恶一眼——能被他称赞之人,似乎未出三人。除去自己和乔峰不算,那段誉可应该排在第三?
“公子爷实在不该丢下那娃儿一人,”风波恶大大咧咧的说着,语气颇为感叹,“我刚收到消息,据说星宿派的丁春秋不日前已抵达中原,目的……”意识到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便将言辞修饰了道,“估计是和包三哥说的那事有关。”
“那个星宿老怪也来了?”慕容复若有所思的沉默片刻后,突然转头看向城中方向,暗自思忖道,照风四哥这么说,他走的那边极大可能会遇见丁春秋……
“公子爷?”风波恶出声唤回慕容复的思绪,刚要开口,那温雅的公子朗声起笑,打断他的话语道,“风四哥,走罢。”
风波恶忙牵了马跟上慕容复的脚步,问道,“公子爷,是去……”
慕容复手一抬挡回了风波恶接下来的话,点头道,“恩。”
风波恶也不再多言。两人绕过树林去到城外的马场添了一匹骏马后,翻身骑上沿着官路朝前径直奔去。
第 40 章
段誉在城里胡乱转了一圈后,寻了一间看似最大的酒楼走进去,在一楼的一角坐下,准备填饱了肚子后再去考虑买马的事情。
这间酒楼的生意异常的好,正午时分,太阳当头照射,来往的行人纷纷走进酒楼喝茶歇脚。
段誉随意点了两个小菜,正有一口没一口的夹着往嘴里塞,只见几十个武林人士一拥而入将酒楼的入口瞬间堵满,满堂坐客被驱赶干净,一张偌大的桌子被抬到中央位置,显然是在为某位即将到来的大人物准备着。
段誉因座位的偏僻而幸免了被赶的厄运,却也因此而被迫留在酒楼里,眼睁睁看着一位手持羽扇,白须飘飘,宛如仙人般的老者走了进来。
段誉心中“咯噔”一响,“星宿老怪丁春秋”这几个名几乎已到了嘴边,被他硬生生压在了舌尖处。
段誉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让自己有多出风头,他不着痕迹的将背往后靠了去,尽可能的让自己身子缩在不大的柱子后。
丁春秋摇着扇子踱步走进,扫了一眼偌大的空酒楼,目光在角落段誉的身上微微一停,随即笑呵呵的走到中间的那张桌前坐下。
旁边马上过来两个星宿派的弟子,替丁春秋摆上酒菜,又在他身前的小酒杯里满满斟上一杯清酒。段誉一手挡住脸从指缝间瞄向不远处那仙风道骨的老者,虽然心里肯定他十之八九不认识自己,但星宿派毕竟不是武林正派,能不扯上关系就最好别与之有所牵扯。
几名星宿弟子压着一名青年男子进来,迫他跪在丁春秋的脚边,怒喝道,“师父,将这狗贼抓回来了,请师父发落。”
那青年趴在地上浑身颤抖,满是哭腔的哀求里携着遮掩不住的惧怕,“师父……求师父饶了弟子一命,弟子……弟子知错了……”
丁春秋正眼也不看旁边那人,轻摇着手中羽扇,面上笑意显得古怪而意味深长。
“饶你?”一名弟子仗着丁春秋的默许,走上前一脚踹在青年的背上,恶狠狠道,“若不是你的疏忽大意,师父的秘籍怎会被南慕容的人给夺了去?”
耳边传来那青年含着绝望的哭嗥声,段誉一阵头皮发麻。听见熟悉的“南慕容”三字,一股犹然不详的预感如水波般从心底深处层层漾开。
“我……师父,求师父开恩,”那青年一把抓住丁春秋的裤管,仿如溺水的人手握最后的救命稻草,力大到段誉怀疑那裤腿会不会被青年给撕扯下来。
“师父,是弟子的疏忽,求师父开恩,再给弟子一次机会……”那青年哭喊着抬头看向丁春秋,在捕捉到老者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机后,心一凉,整个人宛如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地。
青年目光游离涣散,死亡的气息将他的整个身心笼罩。绝望的看向面前那容貌给人慈祥和蔼错觉的老者,余光猛地瞟见角落处的那道熟悉身影,青年如遭大赦般全身止不住的抖动着,伸手指着段誉所坐的方向大喊道,“师父,是他……那个人,就是时常和慕容复在一起的人。”
段誉心中大喊“不好”,立时感到青年身上的那股死亡气息徒然窜到了自己身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一手挡住脸起身往柱子后移去,以便挡住丁春秋投来的打量目光。
丁春秋朝门下弟子使了个眼色,随即几人飞扑上前朝段誉拿了去。
段誉疾步后退,往右后方避开,双手内力凝聚朝那几人使出六脉神剑,却发现气流堵在指尖四处流窜,始终无法顺利冲出。
段誉急得汗流浃背,只得施展凌波微步狼狈闪开,手指不断用力,使出来的却都是空招。
那几名星宿弟子见段誉双手拿捏着招式,戒备了半晌后又未曾见到半点动静,还以为他是故意拿自己等人寻开心,又想着要在丁春秋面前卖乖讨好,遂大吼一声朝他攻去,手脚并用,拳脚相加,力道重了再重。
段誉从右边角落逃窜到上二楼的入口处,中间不知打烂了多少桌椅,砸了多少碗筷,地上一片狼藉,酒楼早已瞧不出原本的模样。
丁春秋一眼便瞧出了段誉所施展的轻功乃逍遥派的上层武学——凌波微步。不过或许是初学者未能用心掌握,他所使出的凌波微步总还欠缺了一些火候。
丁春秋不由得想起当日自己拜无崖子为师时,原本是秉着一颗对武学的痴爱之心,想要认真习完逍遥派的所有绝世武功。谁想那位师父只对各大门派的奇门异卦有兴趣,在挑选逍遥派掌门人时,也以这些杂学作为首要条件,所以才让苏星河那老匹夫占了先机。
思绪再度回到段誉身上,丁春秋意外明亮的眼睛里闪出一道深光。若当时无崖子肯将这凌波微步倾囊相授,自己也不至于和李秋水共商弑师,做出背叛师门这等难以补救之事。
丁春秋对杀害无崖子并未存过多少愧疚之心,他唯一感到遗憾的是,自己在有生之年始终无法亲身学到逍遥派的上层武功。
而今天段誉的出现,恰好圆了他多年来的憾事。
手中羽扇依旧摇得自在随意,然而那丝清风却比方才沉寂了许多。见段誉脚下生涩地踩中一块碎碗片而身形一段,丁春秋羽扇一挥,桌上的那杯水酒朝段誉径直飞了去,打在他的肩上,一股强大的推力将他身子撞出数米之远,跌落在楼梯口,击起一阵尘土飞扬。
段誉用力按住疼痛翻涌的胸口,喉间窜起一股腥甜,随着抑制不住的咳嗽喷涌出去,鲜艳的血珠滴落在地,绘成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几名星宿弟子忙上前将段誉拖起来压到丁春秋身前,提脚在他后膝处一踹,喝道,“跪下。”
段誉浑身无力的跪倒在地,胸口仍一阵阵抽痛着,心里咬牙切齿怒骂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这只老怪物最好祈祷不要落在我手里,不然我一定会拿泡了辣椒水的鞭子抽死你丫的……
念头还在脑中漂浮,丁春秋已伸手过来点住了他胸口的几大主穴。
段誉想要以内力调息的想法落空,心脏愈发觉得剧痛起来。
“小子,你是何人?与姑苏慕容公子又有何关系?”丁春秋笑容和蔼,慈眉善目的神情像极了得道的仙翁。
段誉抬眼瞅着他脸上的善良假象,半真半假道,“我跟慕容复不熟。我是乔峰的结拜义弟,只是刚好与他顺路一道去寻我大哥而已。”
丁春秋摇曳着羽扇,笑眯眯的双眼眯成了两条细缝,“你以为老夫会相信你的话?你的凌波微步,是从何处学来的?”
听出他话里浓郁的警告,段誉强忍着心头的痛楚,咧嘴笑道,“我都是你的俘虏了,还有骗你的必要吗?至于你说的凌波微步……”段誉故作茫然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不过要是你是问我刚才使得的那步法,我可以告诉你,是南慕容教我的。”
丁春秋的缝眼拉开一道光亮,眸子直直盯视着段誉的脸,仿佛在审视他话里的可信度。
“我没骗你,”段誉接口补充道,“我就学了一点,所以你看我根本走得不好。慕容复教我时说了,他要让天下人都学会凌波微步,因为……”迟疑的瞟向丁春秋依旧含笑的脸色,段誉稍作停顿,将脖子缩了缩,惧怕的不敢继续往下。
“因为什么?”丁春秋问道。
段誉嘴角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笑,声音里透着点点惶遽与小心翼翼,“听慕容复说,他是机缘巧合下得到无崖子前辈的真传,并说他一生喜爱钻研奇门异学,未想到老被自己徒弟暗算,所以……”段誉背脊一阵发凉,咬着牙顶着巨大压力说完,“所以他的武学世人都可学,唯独那个害他的徒弟不行。”
刚说完,只听见“砰”地一声,丁春秋身前那张桌子裂成无数的碎片向四面八方飞散而去。
“老匹夫!”丁春秋咬着牙齿挤出的话语下压抑着满腔怒火,“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敢作怪!”
段誉被那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心脏一阵揪痛,身子往后微微一缩,就连桌子被震时的木屑落在身上也不敢伸手去拍。
早在心中算计那番话时,段誉并没有把握丁春秋会全盘相信。毕竟人家是混了几十年的老江湖了,心计谋略绝对在自己之上,怎会被他这一点小把戏给糊弄住了?
但段誉不知道的是,这一次丁春秋前来中原,一是为逍遥子所设下的珍珑棋局,二是为被慕容复随从夺去的星宿海武功秘籍。
丁春秋对逍遥子自来便恨之入骨,也心知他偏心不是一两日之事。而江南慕容公子声名远扬,所到之处人人称颂,就是丁春秋的弟子心有不服,将慕容复强夺秘籍之事说出,人家也只是嗤笑反驳,“慕容公子武学渊博,无所不能,无所不精。‘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乃上层武学,‘斗转星移’实属武林绝学,用得着夺你区区一个星宿派的武功秘籍?”
这般反复几次后,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令丁春秋对那慕容复恨到极点,所以段誉此番言语一出,丁春秋便不疑有它的相信了。
那最初被压进来的青年还在脚边哭着求饶,丁春秋一个心烦,随手一挥,那人口中喷血如柱,身子往后狠狠撞在门板上,再轻轻滑倒在地,瞬间断了气息。
段誉猛地咽了咽口水,瞪大了双眼看着那顷刻间便由生至死的身体,心里一阵恶寒。
丁春秋再无吃饭的心情,等众弟子将软轿抬到酒楼门口后,起身走上轿内坐定,斜睆了一眼被弟子搀扶着的段誉,淡淡道,“长青,他交给你了。”
一名眉清目秀的男子从人群后方走了出来,朝已起轿离去的丁春秋恭敬行了一礼,“是,师父。”然后才从其他弟子手中接过段誉。
段誉本就受了内伤,心口痛得厉害,又被丁春秋点了几个大穴,全身内力被封,更是双脚发软找不到丝毫支点,只得勉强将身子挂在那人身上,苦笑道,“大哥,对不起,我不是有心要占你便宜的,你就体谅一下我这个受了伤又行动不便的人吧!”
长青微微一笑,拉过段誉的手将他搭在自己肩头,一手环住他的腰让他全身重力压在自己身上,轻声道,“不必多言,走罢。”
段誉惊讶的扭头看着长青,半晌后才支吾道,“那啥,大哥,你真是丁老怪……呃,我是说,丁老师傅的弟子?怎么差这么多?难道你是他的私生子?”最后一句说出口时,段誉不由得暗自信了一半。
要不是私生子,怎么会把“敌人”随便交给他看管,而且看丁老怪对他的态度,好像还挺不错的。
长青古怪地看了一眼段誉,失笑道,“若是师父听见你这话,你的小命可就到头了。我只是师父的一个普通弟子,并无其它特别之处。”
“真的?”段誉被他半搂半扶的跟着队伍前行,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