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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扭曲了烟花的形状和颜色,模糊了人们的视线和判断力,阻碍了他们的去路,将整个舞台变成了一场魔幻颜色的浩瀚海洋,而突如其来的电子摇滚乐不亚于一场十二级噪音风暴,震得音响附近的几名看守警察当场昏厥过去。
卡妙和钢琴,就这样在舞台中央消失不见。
混乱的狂欢淹没了一切。舞台下面,不知道多少犯人在趁乱闹事,喧哗和吵闹声几乎盖过了舞台上面的喧嚣,在吵闹声中紧接着响起的是凄厉的警笛声和歇斯底里的对讲机呼叫的声音,然后是激烈的搏斗和粗鲁的咒骂之声,肉体的碰撞,痛苦的叫喊,仓惶的奔逃,器械的冲突。十万伏的电棍呼啸着,在混乱的颜色中闪着幽蓝的银色电光,电光所到之处,一片如同堕入地狱般的痉挛的惨叫。
卡妙跌入了一双坚实的臂膀之中,随之而来的是米罗的吻,灼热有力,不容置疑。他抓起卡妙的手拉着他向地道的尽头跑去,很快米罗停下了脚步,不知道按下了什么开关,随着暗门的开启,卡妙被米罗拽着爬出了地道,他们现在是在监狱的大墙外面不到五十米的地方,一丛灌木后面。
“没时间了。如果再多一个星期,本来可以通到马路上去,可惜演出提前,计划全给打乱了。拉达曼迪斯那头猪,妈的居然一点儿消息都不知道!撒加真是头老狐狸!”米罗惋惜地说着,替卡妙擦着脸上的土。他看着四下的动静,拉着卡妙飞快地蹿出了树丛,向马路的方向飞奔。
卡妙跟着他往前跑,诀别了过去却又没有找到未来的方向,心里空无着落。真的从此离开所有的那些桎梏自己的声音,眼神,离开那个人的刻薄的笑容和他那双令自己颤抖不已的手吗?早已经习惯听从撒加的命令,因为他的轻蔑而彻夜痛苦,因为他的一个漫不经心的吻心头狂跳。人还没有离去,已经开始怀念。当自己偷偷的在睫毛之下观察撒加的时候,当自己在深夜里非常非常小心地抚摸腰上的烙印的时候,总有一股潮湿温暖的暗流侵袭心底最柔软的深处,同时一股电流从下腹部通过脊背一直通到后脑。那是隶属的标志。被需要的铁证。卡妙想自己已经在被无条件的占有中找到了幸福的真谛,然而这一切都将被自由彻底打破。他曾经多么渴望自由,却从来没有想过获得自由的代价就是失去幸福。在他获得自由的第一个瞬间,卡妙想到的竟然就只有撒加。
可是米罗拉着他的手是如此的灼热有力,不容置疑。他说过,他要给他所有的自由和爱。难道爱不是只有在自由中才会幸福吗?自己还在犹豫什么呢?相信米罗,相信过往的一切都仅仅是一次错觉。他说跟着他就对了,那还想什么呢?卡妙只觉得一阵阵晕眩,脚下踉跄着向前冲了几步,一头栽倒在地。
米罗慌忙把他扶起来,呼唤着卡妙的名字:“宝贝!你怎么了?”卡妙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没什么,走吧。”米罗把卡妙往肩膀上扯:“我背你走还快点!”卡妙挣扎着不肯,坚持要自己走。可是刚刚站起来,又跌倒在地。米罗惶然地扶起卡妙,他感到卡妙是完全瘫软在他的怀里,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量。米罗听见了枪声,他焦急的呼唤着卡妙,“你怎么了,宝贝?你怎么了?”
“嘿,他还能怎么样,吓的呗。胆小鬼!”
一个身材颀长的警察从身后的树丛里溜溜达达的走了出来,蓝发随意的拢在身后,眼睛宛如水晶。他的笑容温柔如水,表情狡黠如狐。他腰间扎着宽宽的黑色腰带,手上戴着黑色的皮手套,黑色的高统皮靴由于藏身树丛而蒙上一层薄薄的灰尘。卡妙抬起眼睛看见他的手以习惯的姿势玩弄着电棍的挂绳,这个姿势使他瞬间回忆起所有往事,心仿佛被疼痛抽干了一般,一时间竟动弹不得。
米罗慢慢地把卡妙放在了地上让他躺好,他注视着撒加不怀好意的笑容。那是掌控了一切的笑容,那是看着思考的人类在发笑的上帝的笑容。米罗注视了他三秒钟然后说:“我们怎样才能走?”他的拳头攥了起来,攥得很紧。他像豹子一样盯着撒加。
撒加很随意的耸了耸肩,“怎样走?你三十来岁的人了,要我教你用腿走路啊?”他的唇角向上勾去,露出一抹洁白的牙齿。他看了看紧张到一触即发的米罗,从怀里摸出了一个信封抛过来:“拉达正在接受审查呢,来不了了。我替他向你们道别了啊。”
那个信封抛到了卡妙的身上,撒加看都没有看就转身走开。米罗顾不上对他饱以老拳,赶紧把信封拿起来看,那里面有他们两个人在档案里扣押的证件以及厚厚的一叠钞票,还有两张当晚的机票,都是拉达曼迪斯为米罗准备的东西。米罗一错愕间,正是撒加转身一笑,夕阳将他的背影勾勒得格外优美迷人:“对卡妙好一点,米罗。不过他要是让你失望,也不用对他客气。祝你好运了!”
说完这话,撒加就大踏步的离开。他走的时候不回头,把米罗和卡妙留在夕阳炫目的光芒中。镶着金边的红云在西天沉重的绚烂着,风向南方吹去。撒加消失在地平线上,远远的,传来了呐喊的声音。米罗一咬牙,把信封揣在怀里,抱起卡妙拼命地向西方跑去,仿佛要去追赶落日。那个时候,米罗来不及看卡妙的眼睛,是否因为夕阳的照射而闭起。
五
在世界各地辗转了一年左右之后,在法国南部的一个无名小镇上,米罗买了一栋半旧的房子和卡妙住下来,现在他们叫做CAMUS和MILO。米罗在较远的一所小学教体育,工作很轻松,卡妙在附近的酒吧或者咖啡馆里弹钢琴。每天早晨他们一同在浴室内洗漱,浴室有很大的窗子。卡妙洗的时候米罗靠在窗台边抽烟;当米罗洗浴的时候,卡妙伏在窗台上向外张望,他们并不在意行人好奇的从远处张望这幅动人画卷。卡妙倾听泡桐树上雀鸟婉转的歌唱,伸出手指感受法国南部潮湿温暖的晨风。暗绿色的窗格总是衬得卡妙发色艳若红菱,肌肤洁若芝兰。米罗洗浴完毕会过来拥抱卡妙,用一条大而柔软的毛巾擦拭他,数数昨夜在他身上留下的吻痕。
通常都是卡妙去厨房煮红茶,烤面包和火腿蛋,并且准备米罗中午的便当。米罗收拾卧室,从枕巾上拾起卡妙落下的发丝放在唇间。他们穿着拖鞋在光线昏暗的客厅吃早餐,餐桌上摆放着大朵新鲜的百合,放着流水般的音乐。他们各吃各的,但是两个人的赤脚在餐桌下交叠在一起,有时候吃着吃着米罗会突然间停下来托起卡妙的下颏看他。这样的早晨,米罗通常都要迟到。晚上卡妙下班很晚,米罗总是去他所在的店里接他,喝沁凉的啤酒或是浓郁的炭烧咖啡,微笑着看顾客不停的点曲子,在琴盖上放下大沓的小费,而那个温柔而沉默的男人只专注于指尖流淌的音乐。那些休假的日子,米罗和卡妙到处游逛,去郊外钓鱼,在林荫道上散步,参加慈善拍卖会,去超市买日用品,去打保龄球或是看电影,日子很是逍遥。
那一年米罗生日的时候,卡妙送了他一条特制的腰带,柔韧的质地,腰带环用铂金铸造成埃及毒蝎的图案,是米罗喜欢的神物。那天卡妙亲手给米罗烤制了一个洒着葡萄干的柠檬蛋糕,把蓝色矢车菊和红色玫瑰的花瓣铺了满床。他们喝了很多红酒,笑着互相推搡,醉醺醺的讲着他们共同的往事……那天卡妙也喝多了,一贯沉默寡言的卡妙开始说起米罗第一次出现的震撼,而米罗得意于抢到了卡妙的初吻,他们讲起监狱节日改善的伙食和折磨人的早操,讲起某一个警察可笑的口头语或者小动作,米罗带着醉意在地上转来转去的模仿,卡妙大声笑起来,他破天荒地抽起了米罗的雪茄,眯起眼睛把辛辣的烟雾徐徐吐出。
在大团的烟雾中他们讲起那个监狱的百年汇演,米罗说那真是他入狱多年见过的最隆重的一次演出。拉达曼迪斯协助米罗策划越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确定利用这次施工逃走实在是一个偶然。在即将到来的领导者竞争中,撒加与拉达是一对最强劲的对手,拉达之所以挑选这个机会,最大的目的并不在于米罗的越狱是否成功,多半还在于要嫁祸工程主要负责人撒加。但是连米罗都没有想到撒加藏下了雅典娜这张底牌,撒加的老谋深算就在于他永远都表现得若无其事,谁也不知道他在乎些什么。在这场生死赌赛中,雅典娜是铩羽而归的庄家,拉达是上家然而血本无归,米罗是下家却大获全胜。生存与希望是赌注,谋略与残忍是筹码,而卡妙就是最后的花红,完全被米罗赢在手中。雅典娜的政治生命已经走到尽头,拉达要承担刑事责任,只有撒加摆脱了两段情债,在飞黄腾达的大路上轻装前进。别人无非是在牌桌上进行了一场人生游戏,撒加才是设置牌局的赌场,无论别人输赢如何,他都有足够的余地分红。
米罗大笑着骂道:“妈的这个混蛋还真是不简单啊!可是,宝贝,你是我的,他可永远夺不走了!”然后米罗跳过来搂着卡妙用力的一吻,醉醺醺地敲击着桌子唱起在监狱经常唱的那些歌来。卡妙先是静静的注视着他,然后就微笑着给他打着拍子,烟灰已经堆满了那个大大的烟灰缸,卡妙的面容模糊在烟雾中。
这一天镇上选出了新的镇长,庆祝的人群在燃放礼花。璀璨的礼花照亮了深邃的夜空,米罗携着卡妙的手在窗口观望。在火树银花之下他们拥抱并且接吻,彼此用手摩挲着对方的面颊,胸膛贴着胸膛,小腹贴着小腹,沉醉在爱人的深情中。在激|情澎湃的午夜,米罗用这条腰带把卡妙的手捆在栏杆上,口对口的将烈酒喂给徒劳挣扎的卡妙,吮吸他滚烫的下体,直到看他白玉般的脸颊和胸膛变成酡红,才满意的松开绑缚。卡妙迷蒙的双眸盈满了清亮的泪水,呻吟着抬起上身紧紧拥抱米罗,一遍一遍深吻,在米罗灵巧的唇齿之间感受自己的柔顺和美好。他们的身体翻滚着,碾碎了无数花瓣,将鲜嫩的汁液染在两个人的脊背、手肘、膝盖和臀部,和吻痕重叠成性感的诗句。米罗在狂喜的巅峰要卡妙大声的呼唤他的名字,但是卡妙除了绵长的呻吟什么都没有回答。当一切归于平静,米罗从卡妙身后抱住他,在宽阔的大床上,两个人侧卧成在子宫内的姿势。米罗的手指若有若无的抚摸卡妙的腰肢,用冰凉的指尖在他腰间的烙痕上打圈。卡妙一动不动的躺着,只是呼吸慢慢浊重起来,最后他翻身把头埋在米罗坚实有力的怀里,让米罗把下巴搁在他清秀光滑的额头上。
夜里,米罗轻轻推醒了卡妙:“怎么了宝贝?”他把他抱住,亲吻他漫溢的泪水。在凌晨三点的时候,卡妙在梦中哭泣,泪水浸湿了他枕着的米罗的臂膀。他什么都不说,夏季潮湿凉爽的晚风吹进来,卡妙裹紧了被子,把米罗的手拒之门外。在夜风的吹拂下米罗的酒醒了一多半,隐约回忆起几小时之前的事情,米罗出了一身冷汗。他试图接近卡妙,但是卡妙的态度冷淡极了。米罗不敢多说什么,他悄悄挪到床的一边,期待着卡妙能够复原。
第二天卡妙很早就醒来,米罗听见声音,半跌半爬的跟着进了浴室。卡妙静静的收拾完毕,依然伏在窗台上等候米罗,这个熟悉的场景让米罗多少安心了一些。这一天米罗没去上班,一直陪在卡妙打工的店里守候。卡妙除了比平时愈加沉默之外,没有更多异常。但是随后的几天米罗很快就发现卡妙开始悄悄在一个很薄的小本子上涂写什么。他不着痕迹的取来那个本子翻看又放回去,那上面凌乱地勾画着一些乐谱,“殷墟”这两个汉字多次在本子中出现,结构由松散到严谨,由生涩到流畅,也不知道写了多少遍,钢笔覆盖了铅笔,又被蘸水笔所覆盖,毫无规律的散乱在乐谱中间。米罗知道殷墟的含义和来历,但他不明白对于卡妙来说殷墟代表着什么。这是摆在明处的密码,刻录了卡妙最为隐蔽的内心秘密,米罗破译不了,他感到懊恼,心急如焚,而晚上两人的亲近,卡妙也愈有敷衍了事的成分在里面,这使米罗窝火,但是什么都不能说。有一个名字是魔咒,一旦说出就是天崩地陷,永远无法挽回。
午夜梦回的时候,米罗发觉卡妙脱出自己的怀抱缩在远远的床脚,把被子裹得很紧,只是拥抱着自己,这个姿势令米罗万分难过。他走到客厅里抽烟,抽了很多雪茄之后米罗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门开了,冷风吹进来,卡妙走到米罗身后。他苍白的面庞浸透在凄冷的月光中,瘦得锁骨都明显突出来,肌肤透明得如同要融化。他忧郁的看着米罗,他说:“米罗,我要回去。”米罗一声不吭的盯着他,他的脸由于沉浸在黑暗中,眼睛亮得逼人。卡妙重复着:“我要回去。”
“米罗,我忘不了撒加。我还爱着他。”卡妙这样对米罗说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