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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考虑考虑。”她看着他,首次不再觉得他的笑容及颊上那两道酒窝碍眼。
“老天,连这种事都还要考虑?你快被你的字典带坏了!”他故意嚷嚷。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她回敬他一记眼白。
他挑高一道眉回瞪她,两人再次互看,敌意已消去大半,彼此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段葳对自己竟在一个认识才两天的人面前展露笑容觉得讶异,更难以解释她居然能和霍天行聊得这么自然,明明昨天还被他气个半死,今天就握手言欢了?
虽然困惑,但段葳不能否认她的心情已平复许多,心灵也回到安全地带,方才的慌乱被霍天行闹了一下全都冲淡了。
也许他是故意用抬杠的方式安慰她,将她带出情绪的低潮。
只是,他会是这么温柔的男人吗?她不太敢相信。
“好了,我们总不能一直站在这里说话,既然你不想回去,那我带你去逛逛。”他怕她一个人回去后又胡思乱想,于是提议去走走。
段葳犹豫着,除了室友们,她从没有跟人这么接近过,就这样跟着他去,好吗?
“怎么?怕我把你卖了?”他挑衅地问。
“你为什么老是喜欢用这种口气说话?”她没好气地反问。
“什么口气?”他一呆,并不知道自己习惯性的说话语气有什么不对。
“充满自以为是的嘲弄!”
“嘲弄?可是我的朋友都认为这是幽默啊!”他耸耸肩,不以为然。
“哈!幽默?”她怪笑一声。这算什么幽默?
“难道你连幽默也不懂?”他故意大惊小怪。
“很抱歉,我的确听不出来你的口气中有幽默。”
“啊,我懂了,以你的程度当然听不出我幽默的格调,难怪你一直看我不顺眼,原来我的幽默到你耳朵里却变成了嘲弄。小姐,你有没有想过这其实是你的问题?”他终于搞清楚两人之间对立的缘由了。
“我的问题?”怎么说到后来变成她的问题了?
“是啊,你太敏感,因此很容易曲解别人的行为,而且太过钻营别人说每句话背后的动机,我想,你的人际关系一定很糟吧!因为你才是以一种自以为是的‘冷傲’封闭着自己,理所当然从你眼中看见的我也是一个只会嘲弄人的家伙了。”他凑近她,口气依旧调侃,但每一句都是严肃的批判。
段葳无言以对,他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只是那表情还是有那么一点欠揍。
“可是真正的幽默应该不会让人讨厌吧!那表示你的幽默层次还太低。”她替自己扳回一城。
“层次低?”他觉得被侮辱了。
“是的。”占上风的滋味挺好玩的,她有点得意。
霍天行看了她半晌,突然失声笑了笑道:“我们在干什么啊?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互揭疮疤,讨论幽默的定义,真无聊。”
“的确无聊。”她第一次赞同他的话。
“那么一句话,要不要去走走?”他双手插进口袋,侧着脸邀她。
她顿了一下,吸了一口气,然后道:“有何不可?”
他赞许地瞅她一眼,笑了。
她在他的注视中,率先跨出一步,蓦地觉得好象走出了自我诅咒多年的世界……
“走吧!”霍天行微笑地跟上她,两人并眉走向星空下的夜晚。
似乎,有些什么已在他们之间开始酝酿了……
段葳盯着计算机发呆。
这种对其他人而言可能不新鲜,可是对段葳而言却是头一遭。
打计算机、上网已成了她生活中的大事,每天不做这件事她就等于没活着,没有闯闯几个私人机密网站她就不痛快。
可是,这个持续了十年的习惯却被打破了。
始作俑者正是她名义上的“表哥”霍天行。
自从那天在合北巿区混了一晚后,她的心就失去了原有的平静,就如她先前所担心的,那一夜的“走走”,果然走出了问题。
也许是星空太美了一些,也可能霍天行正好很健谈,或者是她与孤寂顽强的对抗正逢疲软……
总之,那一整个晚上,他们聊得太融洽了,那愉快的气氛,彷如梦境一样让她不安。
那个与霍天行有说有笑的段葳显得这么不其实,此刻回想起来,她怀疑她自己是不是吃错药了,才会发生这种事。
计算机旁放着霍天行带她去配的新眼镜,她还记得当他知道她的近视不过一百度而已时,突然捧住她的脸大叫:“什么?一百度你也带眼镜?你是嫌自己书卷味不够,还是学人家NBA的球员怕被人K到,非要这样折磨你这可爱的小鼻梁不可?”
当时,眼镜公司的每个人都笑了,只有她涨红了脸,霍天行不按牌理出牌的举动常会让她招架不住,但也莫名地撼动她冰冷的心……
摸着被他大手抚过的双颊,她又怔怔地发起呆来。
计算机屏幕上停留在美国柏克莱实验室的网站,她以前多半利用这个网站的系统入侵中情局,按理说,她应该迫不及待再会一会那位“宙斯”的,可是,她现在却没半点意愿与“宙斯”展开对决。
她没心情。
霍天行给她的干扰比她想象的还强烈,他挑衅的吉词、丰富的表情、出其不意的温柔体贴,都一点一滴地从她紧闭的心扉缝隙渗进来,她无法可挡,只能任凭这份陌生的情绪入侵。
向来空荡荡的心灵突然多了一个影子,还真让人不能适应,霍天行未经允诏就擅自闯入她的世界,她犹豫着该把他清除,还是存盘……
嘟嘟……嘟嘟嘟……
有人用手机Call她了,那新设立的声响让她立刻知道来者是谁。
霍天行,他又想来骚扰她了!
“喂?”她在接听的一瞬间,决定将有关他的一切都从思绪中删除。
“嗨,小葳,我是霍天行。”他带点洋腔的中文由低沉浑厚的嗓子发出,有着一种不协调的趣味。
“有事?”不小心在他面前泄漏了自我的一面,此时要再度武装自己竟有些困难。
“我觉得有点烦,陪我去喝一杯吧!”他的邀约自然得彷佛他们已是多年好友。
“为什么我得在你烦时陪你去喝酒?我又不是陪酒的女人。”她的语气非常不客气。
“咦?你的声音听起来又像第一天咱们碰面一样冷漠了,怎么?后悔那天和我谈得太高兴,所以急着想拉开距离?”他精明地道破她的心思。
“我是后悔了,那天违反了我的原则,事后想想,可能是被我们之间那层可笑的关系给弄胡涂了,才会对你太过亲切。”既然被看穿,她也不隐藏她的想法。
有时候,她会觉得霍天行其实满了解她的……真可怕!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难道你不承认你那天过得很快乐?”他讥笑道。
“那又怎样?”她有点气闷。就是太快乐,才会有现在这种心神不定的后遗症。
“那你应该比较得出走入人群是件比离群索居还要快乐的事。”他一本正经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离群索居?”她冷笑,那天她没让他送,自行搭车回家,他哪知道她如何离群,又如何索居?
“一个人住在这么偏僻又这么破旧的老房子里,我看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更别说有人迹了。”他讪笑一声。
他怎么会……
段葳听得瞠大眼,忙不迭地冲出屋子,暮色中,只见霍天行瘦削的身形斜靠在那堵随时会倒塌的门边,拿着手机,笑吟吟地往里头张望。
他竟然找到她住的地方!
傻了几秒,怒气没来由地窜进脑门,她大步走向他,沉声问道:“谁告诉你我住这里的?”
“舅舅给我地址,我就找来了。”他笑了笑,早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
那晚回饭店后,他满脑子都是她的脸孔,还有她交杂着悒郁与惊奇的眼睛,袪除了冷漠的外衣,他发现,她是个绝顶聪明、机伶、牙尖嘴利,但同时又敏感、脆弱且不失一颗纯真之心的女孩,她其实分得清他的幽默与嘲弄,和她聊天既刺激又有趣,不需要解释太多,一点就透,他很难得找到一个能与他对答如流的人,那种棋逢对手的感觉比兴奋剂还让人兴奋,使他忍不住想再一次找她谈天说地。
就像遇上“叛客”一样,她同样能挑动他的每一个细胞,唯一不同的是,“叛客”
是他的敌人,而段葳则是他的朋友……
如果,她可以接受朋友这个名词的话。
于是,他很自然地想查明有关她的事,可是有关她的过去他不能直接去问贺允山,更不能向冯素云证实,他只能透过计算机查询有关冯素云与段葳母女的过去,然而,才实施完全国民建档的台湾政府档案中,她们母女的资料竟简短得令人诧异,没有任何污点,连冯素云的婚姻纪录也只有两次,第一次对象是段葳的生父,第二次则是贺允山。
那么那个有关第二任警员丈夫的事根本只是谣传了?
可是从段葳的排他性看来,她的过去绝不可能这么单纯,会不会她的资料曾经被修改过?
谁会做这种事?只有计算机行家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政府人民资料主文件动手脚,会是谁在帮她?
还是,根本就是段葳本人干的?
资料中还有一项引起他注意的重点,段葳的智商高达两百,可是她从小到大读的都是平凡的学校,没进过资优班,连联考也只是考上一所很普遍的私立大学……
一个不像天才的天才,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他觉得问题愈扯愈大,疑点也愈想愈多,一整个晚上辗转反侧,想的都是段葳的事,为了她,他首度失眠。
而接下来让他更烦的,就是“叛客”迟迟没有行动,井上隆已有些不耐了,天天追问他还要等多久,他也觉得奇怪,“叛客”近来似乎销声匿迹了,网络上没有任何有关他的讯息,害他辛苦布的饵也只能在那里空等,因为除非“叛客”主动上门,否则他的追踪系统根本派不上用场。
就这样两相夹击,他的心情简直跌到谷底,一连在饭店闷了几天,终于等不下去了。
他想出去透透气,他想见段葳。
这是为何他径自跑来找她的原因,至于她的地址,他则是在政府主档中找到的,仰德大道旁,锈剥的门牌,若非他有点能耐,要找到这幢破屋还真不容易。
“贺叔?他应该不知道我住这里……”她的眉心依然纠着。
“也许是你母亲告诉他的呢!”他双手插在口袋,左肩靠着墙,盯着她微笑。
才几天不见,他还真有点想念她的臭脸……
唉!他几时也变得贱骨头了!
“我母亲……”母亲怎么可以随便告诉贺叔她的住所,她小脸拉得好长好长。
“喂,不请我进去坐坐?”他打断她的沉吟。
“这里连鬼都不愿来,你敢进去?”她拿他的话顶他。
“为什么不敢?你不就住里头吗?”他笑了,她最让他印象深刻的,就是这种随时会反击的个性。
“我比鬼更可怕。”她瞪着他。
“正巧,我也是。”他笑嘻嘻地摸摸她的头,不等她答应就自行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