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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这个人绝对不是你。”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忍,目中已经有了一丝轻蔑之意,微笑道:“这三年我辛辛苦苦找寻的是小羽,不是一个木偶。”
说完这句话,他已准备结束话题,收拾好东西,径直向门口走去。
然而身后传来忍的一声叹息,幽幽的似有无限感伤:“让死者复活,让灵魂重塑,对于创造者来说,自然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木偶有了心,他会快乐还是悲伤?”
清孝身形一滞,但他并没有回头,反而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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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孝几乎是逃一般的离开了那间地下室。不管忍过去做了多少恶事,但清孝能够感觉得出,他说的那些话里有真实甚至真诚的成分。但惟其如此,越发痛不可当。
是的,越接近真相,痛苦也就逼得越近,那些笑容终将失去,那些单纯的快乐将永不会回来。
在他与他之间,注定横亘着厚厚的血痂,如果他执意要找回那个失去的羽。
他霍地推开门,迎面便见着阿零正扶着家具练习站立,就像他刚刚离开时那样。看到他进来,阿零展颜一笑,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主人,阿零正在练习站立呢。”
一边说一边扶着家具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来,歪着头看着他,象是在等待他的赞扬、
清孝静了一下,细细端详着微笑的阿零。阿零正背对着阳光站立着,身后是半开的法式玻璃窗。微风正从窗外吹来,浓绿的树叶摇曳生姿。在阳光和树影的衬托下,阿零的身形显得异常纤细精致,有种游离于尘世之外的感觉。
清孝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应该是承认现实的时候了。这一幕田园牧歌似的画卷只是虚象,冰层正在裂开,下面寒冷汹涌的激流才是真正的人生。他是被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还是潜意识就拒绝去用心观察,为什么只看到阿零的点滴进步,却忽视了对方对自己的依恋正在逐步加深?
他只是一味乐观,觉得阿零违背自己的心愿正显示出某种觉醒,为什么竟然看不出这只是阿零讨好自己的方法,因为觉察出这样做会让自己高兴,就像严格遵守戒律会让忍高兴一样?
清孝苦涩地笑笑。在意识到对现实的无能为力时,他总喜欢微笑。小心翼翼地遮掩起所有的伤口,假装一切还能够得救。
他微笑着俯下身去,看着阿零的眼睛:“你一直在练习站立么?在我走了以后?”
阿零的笑容有些僵硬,垂下了眼皮,毕竟还是不惯说谎:“主人……”
清孝温柔地掰开他的手。手很干净,清洗过又戴了手套,没有一点食物的残渣。但他显然忘了照镜子,鼻尖还残留着白色的糖粉。
清孝给他拭干净,道:“我在问你,我走了以后你一直在练习站立么?”
阿零小声地道:“练习了一会儿……主人,阿零的脚很疼!”
清孝沉默了片刻,没有理睬阿零明显的撒娇,慢慢地道:“其实,你并不喜欢练习直立,更不喜欢站起来走路,是吧?”
阿零委屈地道:“那样很辛苦的,阿零跪着做事做得很好……”
清孝陡然直起身来,动作幅度之大让阿零吓了一跳。他惊惶地看着清孝冷凝的面孔,一下子扑到清孝怀里,叫道:“主人,您生气了吗?您不会不要阿零吧?”
那温暖柔软的身体抱在怀里,带来难以言喻的亲昵滋味。都说有一个怀抱可以依靠是多么幸福,有谁知道被人全心全意地依靠也是一种幸福?
清孝叹息一声,用尽全力将他推开,看他不知所措地坐倒在地板上,连安慰的心思都没有了。
只觉疲倦。
深入骨髓的疲倦让他连发怒都缺少力度,淡淡地道:“我是很生气,你总该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如果有一天我真不要你了,你怎么办?如果我死了,难道你也跟着去死?”
卷一 第五章 诱惑(8)
清孝叹息一声,用尽全力将他推开,看他不知所措地坐倒在地板上,连安慰的心思都没有了。
只觉疲倦。
深入骨髓的疲倦让他连发怒都缺少力度,淡淡地道:“我是很生气,你总该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如果有一天我真不要你了,你怎么办?如果我死了,难道你也跟着去死?”
这话说得太重,阿零完全无法接受,呆呆地看着清孝,道:“主人……”
清孝不说话,径直从他身旁走过,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见清孝听而不闻地忙着自己的事,阿零顿时着慌,连声道:“主人生气了吗?阿零再也不敢了!请主人惩罚阿零吧!阿零原本以为,以为……是阿零的错,主人怎么惩罚阿零都可以的啊,但别生气好不好?”
那声音回荡在房间里,听来更像一种恼人的噪音。清孝啪的一声合上了手提电脑,道:“你别说了,天气已经够热了!”
他静了下来,稳定住自己的情绪,道:“明天我会去购物,希望你能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不要让我再失望了!”
书房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把那奴隶的哀求和哭泣一起关到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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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银的宝马敞篷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扑面而来的热风夹杂着尘埃刺激得清孝面部生疼。但他丝毫不为之所动,把握方向盘的手稳定有力,见车超车一路狂飙,黑色长发被风吹荡得猎猎起舞。
“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木偶有了心,他会快乐还是悲伤?”
其实,清孝是知道的。很久以前,清孝曾经看过一个舞剧。阴暗的舞台上,年老的巫师吹起了风笛。一个偶人缓缓起身,伴随着笛声开始起舞。他叫彼得鲁什卡,是街头木偶剧中永恒的丑角,因巫师的笛声而获得了生命,并疯狂地爱上了同剧组的芭蕾舞女演员。
然而这样的爱情注定得不到回应,他在癫狂和嫉妒中被杀,观众哗然。老巫师捡起了木偶的碎片,向观众示意那只是个木偶。这时灯光转暗,观众散去,而彼得鲁什卡的幽灵却在剧场内盘旋,如痴如狂的笑声经久不息,象在嘲笑赋予他生命的巫师,又象是在嘲笑他自己。
槁木的身躯,怎么能承载过于纤细敏感的灵魂?尽管他是那么聪明,只听过一次风笛声就学会了爱情。
清孝放缓了车速,好像有风沙入眼,硌得他眼睑发红。太阳猛烈地炙烤着挡风玻璃,热浪象水蒸汽似的一波波地卷上来。
过于强烈的阳光让清孝有些晕眩,依稀又见到大学校园里那个淡漠孤高的学弟吉野羽。那青年总是独来独往,一副万事不萦于怀的模样,骨子里却比谁都在乎。虽然没什么钱,每件衣服每样东西都打理得干净整洁,不让别人看低。考试如有失误,表面上不说什么,却会日读夜读一定要争取最佳。他有口音,听力也不好,于是每次上课都有录音笔录下来反复听,务求一字不差,结果他的笔记反而是全班记得最工整最详细的……
不能想象,那么骄傲敏感的男子一旦恢复意识,会如何看待那一段惨痛往事。
但这一次,清孝其实是有机会改变这一切的。选择权出乎意料地送到了清孝的手里,如果他愿意,可以帮助羽摆脱这不堪的命运。记忆可以封存,灵魂可以沉睡,那灿烂明媚的笑容可以永永远远地持续下去,不会消失。
他与他,可以成为一对最让人羡慕的情侣,因为他们之间不会有误解和背叛,不会有猜疑和妒忌。
天知道他有多喜欢吃那男孩为他亲手做的饼干,爱人做的东西便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美味。
天知道他有多喜欢为那男孩拭干净手和脸,就像给心爱的小猫洗澡装扮。为自己喜欢的人做这做那,本来就不会腻烦,只会高兴。
就连那些一开始觉得会让他作呕的游戏,实践下来也不是不能接受。打屁股而已,真的打下去还很……爽。
至于一丝不挂地卖弄风情勾引他,啊,上帝!可不可以说他其实很愿意被勾引?如果不是考虑到乘人之危,每天被勾引一次,好吧,就算是两三次,也无所谓啊。
不,他并没有改变主意。忍在某种程度上说对了,他就是一个只会直线思维的单细胞动物,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必须做到。他仍然相信,每个人的生命都必须由自己负责。仍然相信,除了上帝,没有谁有资格为别人安排一生。
但他仍然会疼惜,会担心:到了这一步,自尊心那么强烈的羽该这样重拾人生?
入眼的风沙让他难受得有流泪的冲动,清孝不得不在道旁停下车来,休息了一下,想着经历过的这些事,这些人:
——他能够承受么?
——你舍得放手么?
——让他就这么走出自己的生命,被过去所束缚,被噩梦所缠绕,从此在黑暗中挣扎哭泣,就像那天被关在书房门外茫然失措的小奴隶?
过去几周的点点滴滴,象连环画一般在清孝面前打开。他还记得那个宁静的夏日午后,空气中飘溢着香草和蜂蜜的甜香。那男孩回过头来,眼里带着梦幻般的色彩,将面团送到他唇边:“尝一尝,甜不甜?要不要再加点糖?”
他还记得那男孩笨拙地亲吻他的模样,小鸡啄米似的轻点他的面颊,痒痒的象小虫子爬……
如果他愿意,那田园诗般的日子便可以继续,他们可以快乐无忧地生活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感觉热泪正在涌出,心在一绞一绞地疼痛,几乎让他不能呼吸:
——那些甜蜜,那些美好,原来都只是,来自魔鬼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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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零孤零零地伏在地板上,想一阵子哭一阵子,哭累了便睡一会儿。主人不在家,哭得再大声也没人听见。
——就算听见了,也未必会理睬。
想起昨天主人冷酷的脸,阿零就止不住心寒。新主人总是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从没有认真罚过他,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包容他的过失。他甚至还有一种感觉,觉得新主人看到他违背命令的时候显得特别高兴。与其说是主人,更像是个哥哥,常常挂着兄长看着调皮的小弟弟那种包容宠溺的微笑。
于是他常常会故意犯错,就为了看看新主人露出那种无奈而开心的笑容。他觉得在新主人面前,他可以玩一些小花招,耍一些小脾气,流露出更多的情绪。而对方总会好脾气地照单全收。
为什么一下子就变了呢?事前全无预兆,事后也没有任何说明,速度之快,快得让他措手不及。
“希望你能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不要让我再失望了!”
主人这是什么意思?他该怎么做?希望他怎么做?
——完全无解。
不象以前的主人,新主人从来没定过什么像样的规矩,除了那个开玩笑似的互吻。什么事情做得到也罢,做不到也罢,似乎都没什么关系。他原本认为这是新主人的仁慈,但现在看来,或许新主人从来就不认为有训练他的必要吧。他只是一个弃奴,新主人随手接管了,也就随手玩一玩。所谓的包容和宠溺,不过是新主人一时心情好想玩的新游戏罢了。现在游戏结束了,梦也就该醒了。
新主人已经走了,留下了一个让他茫然未知的吩咐。他环视四周空荡荡的房间,只觉得冷。
主人还会回来吗?
他该怎么一个人过下去?
厨房里还有吃的,卧室里有床,房间里还有电脑、健身器械等器具可以打发时间,可是如果没有一个人可以依靠,那就不叫家。
话又说回来,他只是一个奴隶而已,有什么资格拥有呢?他只能被属于。
如果被主人放弃,他便只能像泡沫一样地消失。现在看起来,也只是一个时间问题罢了。
他茫然地打开电脑,新主人说喜欢他多了解一些外面发生的事情,多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但他不确定这是否是新主人的真正要求,新主人的喜怒无常让他害怕。不过不管怎么说,还是应该尽力而为不要放弃。
他开始机械地核对账目。新主人从来没有把账号交给他管理过,因为所谓的管理账目也就是一个简单的加加减减罢了。
这样一比较,他忽然发现,新主人也许从来就没有真正信任过他。
那么在新主人眼里,他究竟算什么呢?
他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一想就会难受得不能自已。既然什么都做不了,还不如顺其自然的好。
简单的账目很快整理完毕,他又按照主人的一贯规定练习了一会儿站立,做了主人喜欢吃的饼干。
但主人还没有回来。
也许永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