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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程铮的梁子就此结下,那件事情之后她试过搬离这个倒霉的座位,可是没有人愿意跟她换位子,她又不愿意为了这种事情去找老师,只得期待着下次调整座位的时间到来。
韵锦只是不明白,程铮平时也不是个喜欢惹是生非的人,可偏偏对她那么毒舌,动不动挑起事端。“偏偏对她”,这真是一个暧昧的词组,但韵锦绝对没有天真到以为程铮对她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她不喜欢看言情小说,更不喜欢她们迷恋的那种“喜欢你就折磨你”的坏男生情节,程铮身上流露出来的对她的厌恶是如此明显,假如有人要说服她,这样是一个男生对她重视的表现,韵锦会觉得这个人心理简直是有病。好在周围的人似乎也没有谁认为程铮对她的特别是一个男生对女生的态度――如果一定要说特别的话,那绝对是他特别不喜欢她。
于是她就这样如坐针毡地在他面前坐了三个月,每天在为学习而心烦意乱的同时还要面临他时不时的挑衅和“恶习”。她讨厌他下午从学校足球场踢球回来后一身汗味地坐在她身后,她越皱眉他就故意越靠近;她讨厌上课的时候他把一双长腿越过界地伸到她的凳子下面,还大大咧咧地晃着来晃去,让她坐在凳子上有晕车的感觉;她讨厌他把妨碍她当作理所当然,可是她稍稍影响到他一丁点――就像刚才她往后的那一靠,就会引起他的强烈反弹;讨厌他和他的死党叫她‘小芳’,好像出生在城市里让他们理所当然地高她一等;更讨厌他用那种居高临下地态度嘲弄道“苏韵锦,你居然这个都不会!”然而,韵锦知道,对付程铮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漠视他的存在,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她并不软弱,只是不愿滋事。
第三章
像每次韵锦愤怒地面对着他的挑衅,然后又漠然地转过身去一样,看着她僵直的背,程铮眼睛里有瞬间的失望。她用力靠向他的课桌,让他在几何作业本上画辅助线的笔迹变做一条抛物线,可是当时他只留意到她垂在自己桌上的发梢。“昔宿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语文不是程铮的强项,可是他要命地在脑海里蹦出这几句,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所以他必须恶言几句来打破这种诡异的念头。他嘲弄她笨,她明明生气了,但还是强忍着没有理他。程铮,你又把事情搞砸了,你明明只是期待着她说:“你能不能教教我……”就像其他女生一样,期待地看着你。可是她从来不说,他知道她不会那么说。这个喜欢紧紧抿着嘴唇,像影子一样沉默的女生,她总是低着头。其实苏韵锦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如果没有那一天,他永远不会发现……那天,高二的他跟子翼几个在教室前的走道上“放风”,子翼问他“阿铮,你选文还是选理?”他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废话,我当然选理科,谁不知道只有读死书的女生和混不下去的差生才会学文科……”。然后他看见一个低头从他们面前走过的女生在前面几步的地方忽然回过头,朝他们的方向直视,她的表情很特别,白皙的面庞涨着奇异的嫣红,一双乌黑深秀的眼睛里好像有两簇火在烧,整个人生动得不可思议。这是程铮第一次认真注视一个女生,可是她的眼光没有停留在他的身上,很快转过身,依旧保持低头的姿势走开。
“唉,刚才那个女的是谁?”他推推子翼,子翼几个后知后觉地朝他指点的方向张望“谁呀,哪个谁?”他再朝她走过的方向望去,只看到隔壁班几个打闹的男生,接着便响起了扫兴的上课铃声。
当天晚上,那双眼睛里的两簇火在程铮梦里反复灼烧着他,半夜忽然惊醒后才发现裤子上一片冰凉的黏湿,十七岁的程铮在低声咒骂着去清洗的过程中,心里一片茫然。
从那之后他开始在下课的时候站在走道上无意识地找那个身影,可是直到高二结束,他也没有见过她。直到高三分班后,他才发现自己居然和她坐在一个教室里。多么荒谬,自己仿佛沧海寻一粟般在穿着相同校服的学生中搜索她,没想到她先前不过是他同年级隔壁班的同学,而他在那次相遇之前,对她全无半点印象。
很快,程铮发现自己之前没有发现过有这样一个人存在是有道理的,这个女孩习惯把自己缩成一团淡灰色的影子,习惯性地紧抿着嘴唇,眼帘低垂,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让人很容易忽略她的存在,并且她也无视别人的存在,包括他。她从来没有出现在女生为他欢呼的球场;他无数次故意走过她的座位,她连发梢都没有为他晃动过分毫,有时他宁愿耐着性子听那几个连越位为何物都不清楚的女生大谈足球,希望她能朝这热火朝天的讨论现场看一眼,可她还是没有。
程铮在心里抗拒着自己对苏韵锦的过分在意,她不过是子翼他们嘴里的“小芳”之一,土土的,不算顶漂亮,性格也不讨喜。在某次男生们密谈的场合里,一个男生在评价班上“八大恐龙”时,不经意提起“其实苏韵锦打扮一下还是挺不错的。”他几乎立即反弹说“母猪打扮一下也是不错的。”他们都道是他看苏韵锦极度不顺眼,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喜欢别的男生对她评头论足,就像不喜欢自己私藏的宝贝别人窥伺。
于是,每天在教室里他都一边强迫着自己不要理会她,一边期待她的注意。直到调整座位的那一天,她迟迟疑疑地坐到了他前面的位子,程铮的心跳快得自己都感到羞愧,只好假装埋头在书堆里,脑子却是一片空白。他不喜欢女生坐他附近,聒噪又麻烦,就连跟他关系一直不错的孟雪提出要坐他前排,他都恶声恶气地赶跑,但是苏韵锦是例外的,他甚至害怕自己一抬头的热切会把她吓跑。子翼喊出那句话时,他窘得不行,不经大脑地就说出刺伤她的话。当她愤恨看他时,整个人被怒气烧得生机勃勃,也烧得他心烦意乱,他心中有种自虐的快乐,只有这样才会留意到他的存在,只有这样她才会专注地看着他。所以他开始习惯找她的碴,宁可被她讨厌着也好,终究胜过被她漠视。
苏韵锦,苏韵锦,程铮喜欢这个名字,轻吐在唇间有种缠绵的味道。可是凭什么,她把他的世界里烧得烈火燎原,自己却波澜不惊?
第四章
苏韵锦当然察觉不到程铮的矛盾,她更多地在为爸爸的病而烦恼着,她爸爸的肝病一日比一日严重,现在连在中学正常的授课的时间也保证不了,整个人急速地瘦了下去。下午跟妈妈通电话时,妈妈在电话线的那头嘤嘤地哭泣,让韵锦心一点点地往暗里沉。她提出要回去看看爸爸,妈妈哽咽着拒绝了,现在是高考的关键时候,没有什么比专心备考更总要。韵锦说不出的难过,她不但没能陪在爸爸的身边,就连考出好成绩给爸爸的那点安慰都拿不出来,再也没有人比她更失败了。结束了给妈妈的电话,她在一晚上的晚自习里都觉得浑身没有力气,说不清是心里不舒服还是身体难受,接着,她感到大腿间有股热流涌出。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差点忘记已经到了每个月的“那几天”,好不容易熬到晚自习的中途休息时间,她从包包里抽出一片备用卫生巾就想往洗手间跑,可偏偏周身上下衣裤找不到一个能容得下卫生巾的口袋,她急中生智地抓起一本书,把卫生巾往书里一夹,就急急向教室门口跑去。由于低着头,跑得又急,在临近教室门口的地方韵锦跟一个人迎头撞上。
“苏韵锦,你赶去投胎呀?”一听见程铮的声音,韵锦就觉得一阵头晕,正待扰过他继续前行,他却故意挡住了她的去路,“啧啧,你看看你,脸白得像个鬼一样,撞邪了?”“能不能让开,我要去洗手间。”“去洗手间你拿着本文言文解析干嘛?”韵锦的脸更白了,一言不发就朝他身边的空隙往门外挤。程铮见她神色古怪,一把抢过她手里的书,说道:“有病呀,去厕所还看着种书,你……”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抓狂似地欺身上前抢书的韵锦吓了一跳,他借着身高的优势本能地闪开,无奈今天的韵锦似乎对夺回那本文言文解析有着疯狂的执着,两个一抢一躲的拉扯之间,那本文言文解析脱手掉在了教室的地板上,一小片雪白的东西也从书页里掉落了出来。
程铮盯着地上那片东西愣了足足五秒,韵锦却直勾勾地看着他。惊愕、羞耻、愤怒、长久以来隐忍的委屈、身体的不适感、对爸爸身体的担忧……所有的负面情绪像火山一般爆发在她的心中,她缓缓地俯身拣起那片卫生棉,低头轻轻掸了掸上面的灰尘,然后在众人的目光里精准无比地将它用力拍向面前那张愣住了的脸,歇斯底里地大声喊到“给你,都给你……”
整个教室有几秒钟诡异的鸦雀无声。
等到程铮回过神来,那片可怜的卫生巾已经从他挺直的鼻梁上和微张的嘴唇前滑落,第二次掉在地板上,而那个始作俑者已经用百米跑的速度跑出了教室。
程铮条件反射似地拣起那个东西,朝她的背影追去。她没有往洗手间而是朝女生宿舍的方向跑,程铮在教室和宿舍区之间那条长长的小路中段追上了她,他一把揪住她的衣服,迫使她趔趄了一下停住了脚步。韵锦气喘吁吁地仰头看着他,头发凌乱,满脸泪痕。
程铮被她的眼泪吓住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了上来,只是直觉地要跟她说点什么,非说不可!!可是现在她就在距离他十厘米的地方,流着泪,他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憋了许久才诺诺地挤出一句“……那个……听说……你们女生每个月这几天不能剧烈跑动。”
韵锦骇然摇了摇头,像看一个疯子,眼泪更加急速地涌出“程铮,你到底想干什么?”此刻她已没有先前的冲动,只是觉得疲累,不知道自己究竟那里招惹了这个人,百般隐忍,他还是不肯放过她。
由于是晚自习时间,这条幽暗的小路上除了他们空无一人,惨白的路灯将他们的身影拉出两个纠缠的影子,不时有微微的夜风滑过,带动路边的树叶,发出细碎的声响,掩盖不住他们急促的呼吸声。
程铮,你到底想干什么?他也在茫然地问自己,然后,在他大脑得出答案之前,他的嘴唇落在了她的眼睛上,吮掉了她的泪水,最后印上她的唇,生涩地辗转反侧。良久,直到小腿胫骨传来一阵剧痛,他才吃痛放开她。韵锦挣开他,用力拿手在自己嘴唇上抹了一把,也抹去了满脸震惊和尴尬,掉头继续往前走。这一次程铮没有追上去,他只是怔怔看着她走远,才轻轻说道:“韵锦,其实我不想怎么样,只是不知道怎么关心你。”一直以来都是。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自己却忽然如醍醐灌顶般心中一片澄明,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回到教室门口,看见几个好奇张望的脑袋,周子翼首当其冲,见他返来,一把勾住他的肩,悄声道:“兄弟,你刚才追上去没揍她吧。”“嗤!”程铮拍开他肩上的手,不屑回答这种没营养的问题。子翼干笑着再度贴近“我说呀,你也别太往心里去,虽然说每个男人遇到这种事情都会觉得是奇耻大辱。”
“去你的。”程铮笑笑,懒洋洋地往座位走,全副心思都还沉浸在韵锦嘴唇的甜蜜里,觉得整颗心都不是自己的,自然也完全没有留意四周同学看他那同情的眼神。子翼在他后面嘀咕道:“这小子是中邪了,被一个土妞那样羞辱了一把,反倒笑得春情荡漾,不会是受刺激过度了吧。”
这晚直到自习结束,苏韵锦也没有出现在教室里,值班老师查勤时,莫郁华替她补了一张病假条。“受刺激过度”的程铮则望着前面的空位,一晚上心都收不回来。
第五章
在同学们看来,“卫生巾事件”之后的程铮和苏韵锦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同,程铮照样经常挑挑她的刺,苏韵锦照样沉默以对,他们都对那件事决口不提,也没有旁人敢再刻意提起,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可程铮知道,也仅仅是好像没发生过而已,在他心里,该发生的早就生根发芽。他从韵锦脸上看不出她的想法,她越不动声色,他的一颗心就越没个着落。有时程铮想,要是她对他态度再恶劣一点,给他一两下,又或者痛骂他“流氓”,他会感到舒服一些,至少这证明了那天晚上的那些事那个吻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他一个人臆想出来的空梦。她有没有听见他最后说的那句话,到底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管怎样,都不应该这么无动于衷。
他还是喜欢故意把脚伸到她凳子下晃呀晃,她一皱眉回头他便笑笑;她的背瘦瘦的,有时从洗薄了的蓝色衬衣校服下隐隐看得见白色细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