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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抹平深绛色织金凌云螭纹,坚定了口气,道:“如今也顾不得这些了,她若怨便怨去好了,我也是两害相权择其轻。”
度娘听了,也不再多言,只低下头去往桌围上撩那几片半死不活地堆花绣片。
萧贤果然在回廊上翘首而立,我已有一年多未见他,只望着远远一抹颀长的淡色玄影,披挂着夕阳的淡淡金红,飒飒而立。走近时才看得清楚,原来他着了石青的补服,立在日影里,远观时阴阴如玄色,补服上绣五爪金龙四团,前后正龙,两肩行龙,越发显得威风凛凛,更添亲王气派。在边地磨砺一载,清瘦了些,略有风霜之色,像忧郁的哈姆雷特。
见了我,萧贤目中溢出急切之意,几乎在冲到我面前之时,方意识到今时已不同往日,于是缓缓曲身行礼,“臣弟叩见淑妃娘娘……”
我也是一阵怔忡,思绪纷烦,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觉得很多话,很多事,想要对他说,然而身份有别,却再也无法出口。我端庄一笑,道:“都是自家人,何必拘礼?你……王爷今日找本宫何事?”
他抬起剑眉紧锁,星目微睁的脸,仿佛对我们之间更新的称呼很不适应,他沉默半晌,终于彷徨地告诉我:“婵娟不见了!”
☆、第六十四章 出走
我不禁大惊,急切道:“什么时候的事?”
他垂目深思,良久,方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在永州一载,忙于公务,休沐时连家难得回来,难免陪她少了,半月之前,我去翠景溪,她喝了两杯酒,便哭哭啼啼地怪我这些年冷落了她,连个侧室的身份都没有,我听了,回家去与妙沁商量,妙沁倒也没十分不愿,只说她若愿做妾,搬来家里住也好,我心想这回终于有了着落,想要接她来家,只是几桩公务耽搁下来,前日才得空去接她,谁知人去楼空,只有个阿成在那儿,婵娟说要带着良辰去梧州探亲,叫他来帮忙看几天屋子——唉,她连里籍姓氏都一概不知,哪里会有什么亲戚?”
“难道婵娟……”脑海中立时冒出独守深闺的怨妇,不满夫君冷落,重新寻找幸福的画面,就在这幅画面即将化作生动的言语脱口而出时,我牙关一紧,硬是将这祸从口出的八卦台词活活腰斩。可半句话已然出口,总要把后半截圆下去,不然四清六活如萧贤,单从我熠熠生辉的双眸里,就能解读出那堆无形的压顶绿云。
我一边浑似无意地轻咳两下,一边脑筋飞速旋转,终于滴水不漏地接了下去“难道婵娟嫌你冷落于她,有心与你闹闹脾气,好叫你辛苦地找她一找?她这是在意于你,才会如此呢!”
萧贤眉头又是一紧,微嗔道:“还闹小孩子脾气!”但我明显听出了他绷紧的心弦骤然松弛的声音,原来在他的心里其实与我有同样的揣测,我不禁为婵娟暗暗忧心,伊对萧贤是一往情深绝无二志的,可若是为了赌气叫萧贤看轻了伊,岂不是比青春偶像剧的没完没了的误会还要难缠?伊一直把我当成姐妹好友,我怎可袖手旁观?
于我婉声劝慰萧贤,道:“别着急,皇上已然出征,我左右闲在宫中无事,不如我陪你先走一趟翠景溪,看看婵娟可能去哪儿了?”
萧贤眼中溢彩流光了,惊喜问道:“真的?”
我却惴惴地感觉到那溢彩流光中有危险信号,笑道:“我还有事求你呢!横竖也见着你了,这里有我给你哥哥亲手缝的几件秋衣,他走得急,竟忘了给他收拾了,你想法子帮我带给他——唉,只不知他风餐露宿,眠食寒暖,身边人可能否照顾周全?”
萧贤的眸光果然黯了黯,勉强挂出一个笑容,道:“皇嫂放心,这些事都是臣弟一手打点,定无疏漏……”一时无语,场面一冷下来,我和萧贤也就双双裹上了厚厚的尬尴,为了打破这僵硬凝重的空气,他又拼命找话,“哦,此次南征大将,就是皇嫂在榆州见过的云麾将军曹秀,这还不算奇的,嫂嫂知道打前锋的将军是谁吗?”
我问道:“是谁?”
他抿唇清浅一笑道:“正是你们在留仙峪遇着过的‘赛蛟龙’张雍,张雍带着他那些弟兄编入细柳营,呆了几年,诛灭袁氏余孽,他出力不小,这回皇兄也是想要砺练他,只是‘赛蛟龙’再英雄,却不及他的夫人,听说那甘灵雁小姐在家时便把仆妇侍女聚拢来习武练兵,不让须眉,此番出征,甘小姐带着她的娘子兵们也跟去了,也要建功立业呢!”
谁说女子不如男?凭甘小姐的天资禀赋,这辈子不做花木兰和梁红玉,伊一定会比屈原和李白还要怀才不遇。
“甘小姐自幼习武,精通兵法,虽是一介女子……”完了,萧贤又启动了他的复读机模式,像个新闻发言人似的在那儿喋喋不休了,于是我开始走神儿……
当落日余晖在我的瞳仁里映成一枚橘红的光点时,他终于说累了,刹时万籁无声,我依旧如昔,笑着赞道:“二弟对南征之事费心至此,待到你皇兄凯旋,一定大大地与你记一功。”
萧贤细长的手指搔搔眉毛,笑道:“功劳不功劳的,都是自家兄弟,我却不在意,只是嫂嫂如此夸赞我,令臣弟愧不敢当!”
我无可奈何地敷上一层钦佩之色,笑道:“有什么不敢当的,有功自然要赏……”我忽而想起一事,问道,“袁氏已诛,那个装神弄鬼的姜博远,怎么反而得了如意侯的爵位。”
萧贤的薄唇抿成一线,带着些许不屑与无奈,道:“他原是暗暗投在父亲门下的,袁氏拥立李茂继位时,他出了不少力,后来我与皇兄诛灭袁氏,他事先不知从哪里得来的风声,又跑来说西京上阳门的守军长官是他的同乡,愿意助我们里应外合,就这样,皇兄黄袍加身之后,也只得论功行赏,封他为侯。”
我的轻蔑与愤怒在胸中奔腾不歇了,“这种易反易覆的小人,也容他到今日!”
他目光清澈,语气笃定,道:“皇嫂放心,我事我与皇兄都有数,日子还长着呢……”
我抬眉看了看萧贤,长叹一声,道:“我先回去打点打点,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出宫去翠景溪。”
自从被册为淑妃,我便日日宅在含烟阁里,管他冬夏与春秋,西京的大街小巷,对我而言,渐渐变成了久不联络的朋友,形同陌路。此时坐在萧贤的金苏翠幄车里,看着茶坊酒肆,柳陌花衢流转眼前,街市上金翠耀目,罗绮飘香,谯楼上传来阵阵更声,黄昏的最后一抹光晕为天街御路敷上一重深金,这繁华的西京,在万家灯火的夜里,想来也是极安静的吧!
记得那日我与度娘被顺兴县令关了黑牢,萧尧在卷宗里瞧出端倪,连夜去寻我,后来他告诉我,那晚他走在西京的街巷里,清冷寂寥,抬头望见一天晶亮的星子,每一颗都像我眨巴眨巴的眼睛,他忽然觉得自己不那么寂寞了,因为日日回了萧府,回到齐眉馆,还有一个人在屋里等他,所以他恨不得快一点找到我,不然他一个人睡在齐眉馆,夜里流了眼泪,连个听到他哭的人都没有,我就笑了,对他说那时若叫我听到他哭,非要百般嘲笑他不可,萧尧笃定地摇头说不会,我说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他笑了,像春日午后和煦的阳光,他说他就是知道,所以更加急着找我,可最后怎么也没找到……自然是找不到的,那夜我正在婵娟家里看伊跳精美绝伦的波斯舞呢,婵娟的波斯舞跳得好极了,人也美极了,想必她娘当年亦是个美人……
我收了思绪,问同样灵魂出窍的萧贤:“婵娟不会一赌气,去云游四方找她父亲了吧?”
萧贤迟疑地摇头,道:“人海茫茫,又过去这些年了,到哪里找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禁物伤其类,又感叹伊身世飘零。
翠景溪偌大的宅子里,一切如昨,两株梧桐兀自枝繁叶茂,桂影斑驳,明月半墙,空气中流溢着淡淡的兰草清芬。
阿成哥自从在西京安居下来,便如上了笼屉的馒头,蒸得又白又胖,他揉着惺忪的睡眼给我们开了门,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嘟囔道:“怎么这么晚还来这里,你不用陪皇上睡觉吗?”
我差点立刻给他一记栗凿,气咻咻道:“连黄口小儿都知道皇上御驾南征的事,你睡傻了你!”
阿成哥终于从脑死亡状态中逐渐苏醒,却依旧半梦半醒道:“哦,对了,是南征去了,”忽然他又瞪起眼珠子,惊异地指着我和萧贤,道,“他……他……他,你……你你,皇上刚走,你就要跟他私奔!”
我气得立时就要拧阿成哥的腮,萧贤忙隔过来拦我,道:“算了,算了,他也是无心,找婵娟的事要紧!”萧贤一提到婵娟,大约真的是很着急吧,不然为什么像关公喝醉了酒,一层红叠着一层红。
我气乎乎地问:“婵娟回来过吗?”
阿成哥两手一摊,道:“三四天了,哪有个影子?喏,我也不能把奶奶一个人撂在家里,就把她接来住了。”
我白了他一眼,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阿成哥一副含冤负屈状,急辩道:“谁没良心啦!我看没良心的是他吧,把人家婵娟姑娘一搁就是一年,要是我也早远走高飞再寻……”我忙去捂阿成哥的嘴,这个阿成哥,不会是没睡醒的时候内分泌也失调吧,怎么说出话来一句一个大霹雳呢?
我断然驳道:“万万不会,我是知道婵娟的为人的,就是海枯石烂,她也决不会对二弟变心!”我一着急,连肉麻台词都滔滔不绝地说出来了,又怕萧贤多心,呲牙咧嘴地冲阿成哥打暗语,总算阿成哥跟我一起长大的那一点灵犀还没被睡意吞没,一波三折地领会了我的意思后,他便沉默不语,一抄袖子蹲在了地下。
我用脚尖踢一踢阿成哥,道:“哎……快给我们把婵娟的房门打开,钥匙不是在你手里么?”
阿成哥一脸茫然,歪着脑袋问道:“怎么,难道她会不吱一声自己回来,然后把自己关在屋里吗?”
我顿足道:“哎呀,说你是个榆木疙瘩脑袋吧!废话少说,快开门!”
婵娟虽然因为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而离家出走,心里却肯定是对那个人千般情思万般爱意,想放放不下,想忘忘不掉的,伊临走之前,一定是在这间藏满无数回忆的爱巢中凭吊再凭吊,才一步一步艰难离开的,雁过留痕,伊定会留下些珠丝马迹在屋里,我瞟一眼阿成哥,暗忖,你没尝过爱情的滋味,怎么会懂这些?
☆、第六十五章 胭脂
然而屋里的一切似乎与我的想像有些出入,没有纤尘不染的案几,梅花填漆小几上搁着喝残的一碗茶,茶面上已结了一层绿莹莹的罩子,没有井井有条的妆奁,伊的钗环步摇散落几处,宝钿生尘,镜袱揭开了一半,露在外面的半面菱花镜已然蒙上薄尘。
我转脸问萧贤,道:“你看她像是出远门的样子吗?”
萧贤眉心间忧色如簇,缓缓地摇头,道:“不像,婵娟一向爱干净,出门之前,定会把屋里收拾干净。”
疑团在胸中疯长,难道伊被人劫持了?却又不像,伊若是被掠走的,怎的又会请阿成哥来看屋子?
妆台上搁着一只白玉盒子,我拾起一看,是吴悠悠送给我,我又转送给婵娟的那只,打开盒子,里面的胭脂只用了一半,记得良辰说过伊怀念萧贤给她画眉抹胭脂的那段日子,因此叫良辰长此以往地做下去,我凑到鼻尖上闻一闻,那味道果然同当年吴悠悠送我的如出一辙,味道……这胭脂的味道闻一闻就会恶心,这万恶的味道总会勾起我无数痛苦的回忆,可是在撕心裂肺的痛楚中,一个寻找婵娟的主意猝不及防地钻进了我纷纭的思绪。
我一把抓住萧贤,眸光闪闪道:“我有办法了……我有办法找到婵娟了。”
萧贤见我胸有成竹的神情,也不禁被我感染,笑道:“有什么好办法?”可是在话将出口的一刹那,我却蓦然呆住了,我该怎样对萧贤讲,我是识破了萧家盗取虎符的诡计,才想到这个办法的。
进退维谷的的时候,度娘出马帮我解了围,伊见我手里举着胭脂盒子,悬在空中,顿时会意,近前来笑道:“奴婢闻听古时的名犬黄耳,能替主送信,想必如今黄耳的后代,也可找寻走失之人,这盒子里的胭脂,是婵娟姑娘的心爱之物,她用得久了,身上必然留下浓重的味道,王爷可以弄一条黄耳犬来,以胭脂为饵,追索婵娟姑娘的踪迹。”
萧贤的脸上显出明灭不定的喜悦与尴尬,他一定知道,我是怎样想到这个法子的,然而最终也只是沉默地点点头,道:“好,就依度娘所言。”
萧贤如今是监国亲王,一呼百应,别说一条狗,就是一只麒麟,他也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弄了来,他一向沉稳老练,自知此事不宜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