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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郡主到淑妃 作者:漱玉泠然(晋江2013-06-06完结)-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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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角的呻吟声打断了我绵长的思绪,我回身,只见李恭捂着肚子,额头冷汗淋漓,倚着墙壁,眼看慢慢地就要坐在地上,度娘忙过去扶起他,向他腕上一搭,还未等度娘开口,李恭便艰难说道:“这几日天气渐热,想是贪凉吃坏了东西,我去如厕……”
  众人一听,才放下心来,度娘游目四顾,道:“方才进来时我看了这家客栈的地形,与西京的‘忆江南’想是同一图纸所造,若是我没记错,茅厕应在那边。”说着向西南方向指了指,道,“我扶你过去吧!”度娘强大的搜索功能关键时刻减轻了李恭的痛苦,因为此时我们才发现,那些被老板娘威逼利诱半夜拖来加班的店伙们,居然在强大的睡意之下,连恭桶都没放在屋里。
  萧贤警惕地望望四周,沉声道:“我们一起去,四个人在一处,总要周全些。”
  我们皆以为有理,于是一行轻悄悄地走下楼去。
  院里寂然无声,连摇曳的树影都是蹑手蹑脚的。李恭有些耐不得,一径小跑,赶在我们前面,一头扎进了茅厕,我们迎着冷飕飕地夜风揪紧外裳的领口等他,低眉抬眼间,却看到正房竹窗里漏下一缕橘黄光晕,光晕中似乎还裹着杯盏脆生生的轻响。我向萧贤和度娘使个眼色,他俩却也已觉察,我们三人悄悄掩到窗根儿底下,只听见“叮”地一响,是瓷盏亲密接触的声音,那高妇人扯着钝刀伐木般的嗓子,高声大气地道“你叫他们住在那间房里,不会出什么事吧,我总看着他们像是跟那姑娘有些干系的,莫不是家里人来寻的?”
  矮妇人尖笑一下,道:“就算是也不怕,他们又无人证物证,那屋子两日前我已叫人细细地打扫过了,嫂嫂你只管放心,可是一锭金子呢,这样有钱的主儿,不赚白不赚。”矮妇人边说,边在嘴里嚼着一块清脆的类似黄瓜的东西。
  又是那高妇人的声音,仍掺了一丝忧虑道:“那样花容月貌的姑娘,还愁无人要么?何必要自寻短见。”
  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极锋利的刀尖重重一划,顿时鲜血淋漓,血肉模糊,可几乎同时,我看到了同样痛到极处反转为平静的萧贤,苦辣酸辛,一齐涌上心头,红黑白灰,一齐在眼前绫乱,钟钹铙磬,一齐在耳窝里作响。良久,我才察觉到度娘极有先见之明地一只手死死地摁住萧贤的胳膊,一只手捂着他的嘴,而萧贤额上的青筋几乎喷薄欲出了。
  又过了片刻,萧贤像断了线的风筝,柔软无力的坠了下去,度娘以为自己下手重了,慌乱地松开他,他却只是说了一句“我没事……”语气是作得淡淡,声调却早已扭曲到面目全非了。
  


☆、第六十七章 寂寥时

  只听屋里的矮妇人开了口,道:“这姑娘就是太痴情,何必为个已有妻室的人毁了自己的大好年华,人家拿她连个外宅都不是,她却为了人家掏心掏肺,这回连命都掏出来了,我看那人就是知道她为他死了,眉毛也不见得动一下。”
  萧贤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似不屑,似自责,似藕断丝连,似余情未了。
  那矮妇人又说:“幸亏当日听我的话,不然要照你说的去报官,四邻八舍皆知我们客栈里死了人,谁还来住店,咱们往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汤匙碰在瓷盆沿儿上,又听“滋溜”一声,想是矮妇人喝下一口热汤。
  “这倒是,总是你的主意不错……”高妇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我懵了一瞬,才发现萧贤趁人不备,已像条鱼一样潜入正房之中,度娘眼疾腿快,也跟着跃进屋里。
  他们出门之时皆带了一柄短剑防身,待我追了进去,那冰凉寒凛的冷光,早已闪闪横在两个女人的脖子上。
  高妇人吓得面无人色,矮妇人却还镇静,大咽几下口水,遥遥欲坠地哀告道:“大……大爷,请手下留情,要钱……咱们……好,好商量,我们妯娌拖家带口,开这个店不容易……”
  萧贤眼露凶光,啐了一口,道:“谁要你的银钱,要想活命,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若有半句不实,今夜便叫你五马分尸!”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萧贤,在我关于萧贤的各种印像中,他始终是温文尔雅,随和淡然的,却不想有这样凌厉的一面。
  “好,我问你,你们这里几日前,是不是住过一个姑娘,她长什么样?”他切齿问道。
  矮妇人两股颤颤,道:“她……她她她,长得挺好看的,仙女一样……”
  萧贤却很不耐烦,“嗯?”
  矮妇人在生命受到胁迫的情形下,终于福至心灵地想了起来,道:“对了,她……她眉边上有一颗红痣。”
  萧贤一阵无法自控的痉挛,被株连的刀子在轻微颤动中险些割断矮妇人的喉咙,吓得伊两眼一翻,晕厥过去。
  度娘接着问高妇人,“你说!”
  高妇人原本就钝滞的喉咙,此刻更是锈迹斑斑,“是,是她……她她,住进来,后来就……吊死了……”
  度娘厉声道:“谁把她吊死的?”
  高妇人大惊失色,双手乱摆着否认道:“可……可不关我们的事,她……她自己吊死的,还留了遗书……书,说是为了一个贱男人……”
  萧贤的眼里几乎冒出火来,他抓起案上一只冻青釉的莲花碗,盛了大半碗水,把矮妇人泼醒,恨恨道:“她在哪儿,说!”
  矮妇人悠悠醒转,恐惧之极的她显得委顿不堪,像是快要断气,伊手指无力地动动,指了一指,道:“就在后山上。”
  心底翻动着汹涌的凄恻和痛楚,然而隐隐约约地,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只是思绪纷繁,理不清,道不明。
  萧贤语气略略平复,沉着道:“带我们去找!”
  看着两个女人一前一后被拖出门槛,突然,似紫电青霜犀利地劈开坚固的黑暗,心头“豁”地一亮,我叫道:“等等!”我忽地站到矮妇人面前,问道,“那个姑娘,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带着别人来的。”
  矮妇人一听便捶胸顿足起来,边哭边骂道:“原是两个人来的,另一个看样子像是她的丫头,可第二天出了这事,那丫头也不见了,一定是怕摊上这倒霉事,她滑脚走了,留下我们作顶缸的……”
  高妇人也在一旁帮腔道:“千真万确,千真万确——我还听见那姑娘叫那个丫头,叫什么‘良辰’。”
  最后一点希望,像美人鱼脆弱的灵魂,终于也变作了肥皂泡,破灭了。萧贤僵立当地,微微仰首,望着一天白亮的星子,慢慢地,自眼角渗出两颗硕大的泪珠,映着星光璀璨,似凡间的两颗明星荧荧。
  出行时满怀期望,归来时两行清泪,萧贤悄悄送我回宫,他坐在颠簸地车上,眼神呆滞而空茫,只淡淡说道:“婵娟的后事,你不必操心,我会一切打点妥当。”
  我鼻内酸惨,却神智清明,低语道:“此事尚有许多疑团,她好端端的怎么会……还有,良辰又去了哪里?”
  萧贤露出阴恻恻的笑容,道:“放心,一个也跑不了!”我知他素日虽温和恬淡,却才智超群,且办事干练稳妥,不然萧尧也不会叫他监国。
  我蹙眉沉思,尽力平静说道:“若真是意外便罢,若是人为,王爷诛杀元凶之时,别忘记叫上本宫前去观礼。”
  萧贤无声地点头,亲眼看着度娘挽着我,沿着朱墙飘忽而上,又从一溜碧瓦上落下。
  为了掩人耳目,我们走的是人迹罕至的泰和门,自泰和门穿过一道长廊,再过了渡月桥,沿着青石甬道便可回含烟阁。
  未至五更,一路行来万簌俱寂,连树桠上的鸟儿都躲在巢中呼呼大睡了,我与度娘穿着夜行衣,足蹬软底靴,走在石板路上,只闻“噗噗”之声。
  眼看就要到含烟阁了,我甚至看到了檐上的一角琉璃掩映在密密的桐叶间,忽然道旁梣树之后闪出一个人影,吓得我掌心立时渗出一层冷汗。定睛看时,只见眼前之人一身银亮铠甲,星晖之下,可勉强看见胸前绘着五彩斑纹,袖口裤角微微露出绛色深衣,足下套了厚厚的皂底靴——显是个值夜的羽林郎!
  我跟度娘这身非奸即盗的打扮,落在任何一个精神正常的羽林郎眼里,结果都只有一个——招来合宫的羽林郎施展麻雀战术,将我们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一瞬间我几乎抱定无非一死的决心,打算让度娘跟这个神出鬼没的羽林郎单挑!
  不料眼前之人竟未按规则出牌,在短暂的惊讶之后,他单膝跪地,毕恭毕敬地道:“末将参见淑妃娘娘!”
  我几乎晕倒,半天,口齿不清地问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我是……”
  那人淡淡一笑,道:“末将的妻子与娘娘是故人,末将几年前,曾是银钹山金风寨寨主——盖天英。”
  我恍然大悟,上次在榆州,只曾闻名不得见面,不想此时见了本尊,却已是脱胎换骨,不由得惊喜之情溢于言表:“明贞!明贞也在这儿吗?你们何时到西京的,我……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盖天英同我絮絮地讲起招安归顺之事,我们离开榆州不久,定王军队便败北而归,他苦苦撑着金风寨,也觉得长此下去不是办法,正在犹疑不定之时,萧尧派人来招安,那时萧尧才当上丞相不久,正在笼络天下英才,不但招他去五军营当差,连他手下弟兄皆编入了朵颜卫和三大营,那时明贞快生下他们第一个孩子了,盖天英也不想孩子顶着匪类的名声出世,便爽快答应下来,去了五军营,从下级士卒做起,他本就武艺精湛,足智多谋,几年下来,如今已做到了羽林校尉。
  他们初到西京之时,明贞也曾辗转打听过我的信息,萧尧却告诉盖天英,说我素有弱疾,不愿见客,明贞也就不好再问了。
  我暗自盘算,当时萧尧正在气头上,自然不愿有人在他面前提起我。
  我怅然笑笑道:“真想不到,你竟能认得我!”
  盖天英笑道:“末将做了羽林郎之后,曾在祭天大典上得瞻娘娘金面,故而识得。”我想怪不得这人升迁如此之快,仅仅一面,他便能在暗夜之中认出乔装打扮的我,且波澜不惊,可见此人胆大心细。
  我急着打听明贞的事,便又切切问道:“你们住在哪儿,明贞还好吧!”
  盖天英笑意更浓,道:“明贞刚刚给我生了第二个儿子,还未出满月,我无父无母,只得托岳母大人照应。岳父的事,明贞早已知道了,她也想在永州多陪陪母亲。”
  我点头,心中忽然凄楚难耐,我与明贞上次相见,是伊去梓阳镇延医问药,调理身子,那时我已有孕,只是后来变故突起,孩子也没了……如今伊已有了两个孩子,我却膝下冷清…。。
  盖天英见我不说话,心知必有原故,便拱手笑道:“娘娘如此惦记明贞,是拙荆的造化,回头末将定将娘娘心意转答。只是这样晚了,娘娘这是……”
  我舒了一口气,勉力笑道:“这事说来话长,此处不宜久留,本宫今日先告辞,待来日有缘见了明贞,再与她叙别来之事。”
  盖天英忙让开一条路,伸手笑道:“娘娘请自便。”
  回了含烟阁,方觉一夜奔波,浑身骨架如同一盘散沙,紧贴在锦褥铺就的大床上,泥塑木雕一般,周身血脉都要凝固了。
  披着一头乱发埋在枕头里,直闷到呼吸不畅,却不愿挪动一丝。
  度娘不知何悄悄坐了过来,柔声道:“郡主正当盛年,假以时日,定能有自己的孩子,毋须灰心。”
  伊的话总像一张直通车票,通至心底最隐秘的深处。我坐起身子,长叹一声,道:“我封了淑妃也有些日子了,承恩虽多,却总不见动静。”
  伊软言安慰我道:“太医不是说了吗?郡主上次小产,伤了身子,得悉心调理方可。”
  我烦乱地摇头,道:“只怕再要调理也难,你看皇后,也嫁过来这些年……”
  度娘轻声道:“您与皇后不一样,当初皇上诛灭袁氏,她为了让自己父亲抢个头功,不顾三个月的身子跑到城外,去接吴大人进京,不想闹得小产了——而且,”度娘神秘兮兮道,“奴婢还听说一事……”
  


☆、第六十八章 相思相见

  度娘诚惶诚恐地环顾四周,嗓子压到极低,近于耳语,“听说为了当初王爷娶崔家小姐的事,皇后与太后早已是面和心不和,皇后虽是她侄女,太后却不愿她生下皇子,所以,听说太后时常召见为吴皇后请脉的太医,这里头,怕是大有蹊跷……”
  我心中一寒,惴惴道:“果真如此,太后不会也……”
  伊轻蔑笑笑,道:“郡主大可放心,郡主的饮食医药,皆由奴婢在暗中查验,不管是太后还是皇后,皆伤不得郡主分毫!”
  我顿时踏实妥贴,拉了度娘的手,含泪道:“幸而有你,自从爹没了,也只有你护我周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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