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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我向你看-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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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傻的啊?我骗你玩呢,在甘蔗地的另一头等你回头,太阳落山了也不见个人影。你干嘛不知道回头?”小和尚问道。 
  桔年用说服自己的理由来说服他,“地球是圆的,我为什么要回头?” 
  小和尚半张着嘴,一屁股坐到桔年的身边。“傻了,傻了!” 
  桔年才不傻,她说:“你才傻,既然骗我,又绕着弯来找我。对了,那棵水杉树什么时候被砍掉的?” 
  “你怎么知道那里有棵水杉树被砍掉了?” 
  “你说的啊!” 
  小和尚从手电从下往上把光打在自己的脸上,笑得阴森恐怖。 
  “你这人真奇怪,你都不问我为什么捉弄你。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桔年茫然摇头,她是真不知道。 
  “这里是烈士陵园啊,从台阶走上去,就是烈士墓碑了,里面埋着很多很多的死人。还好你没傻到晚上爬上去。” 
  “烈士的鬼都是好鬼!”桔年肯定地说。 
  “错!那除了烈士的鬼魂,还有别的很多很多厉鬼。这里偏僻,不是纪念烈士的时候,很少人会来。”小和尚说着压低了声音,做出害怕的表情,“听说很多杀人案发生在上边。冤死的鬼出现时会发出什么声音你知道吗……又像哭,又像笑,又像野猫叫,这些鬼还会变身,从一个变成两个……” 
  “咯咯,咯咯。”桔年冷不丁地笑了起来,把说鬼故事吓人的小和尚反过来吓了一跳。 
  “你,你怪笑什么?”他惊骇地问。 
  桔年诚恳地夸奖道:“你真有趣。” 
  说话间,大人的脚步声渐近。 
  “桔年,桔年,是你在那里吗?” 
  桔年赶紧收敛了笑容,抓着书包站了起来,严阵以待。 
  来的是姑妈、姑丈,还有一两个不认识的大人。 
  姑妈一见桔年,就扑了上来,又气又急又宽心。 
  “作孽啊,你一个小孩子放学了不回家,跑到这阴森的鬼地方来干什么?你要气死我啊,当心我告诉你爸爸妈妈。”姑妈把桔年滴溜溜地转了个圈,发现她身上没多没少才松了口气。姑丈也板着脸,一言不发。 
  “快说,你跑到这来干什么?”姑妈问着桔年,眼睛却撇了一眼那个小和尚。 
  桔年也忍不住扭头看了那小男孩,他低头玩着手电筒。 
  “我迷路了,到处乱走,就走到了这。是这个同学找到我的。” 
  “迷路?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笨!”姑妈没好奇地拉起桔年的手,“走,回去。光顾着找你,晚饭都没顾上吃,第一天就把你丢了,我拿什么脸见你父母去?” 
  桔年被几个大人簇拥着往前走,走着走着,仍不住回头。光头小男孩还是站在原地,仿佛他的手电是世界上最好玩的玩具。 
  “姑妈,他……”桔年怯怯地问了一句。 
  姑妈的步子迈飞快,桔年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那个是杀人犯的儿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离他远着点,不许你跟他玩!”直到看不见那男孩,姑妈才压低声音警告。 
  “姑妈,那杀人犯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巫雨。” 
  现在想起来,桔年居然是从姑妈嫌恶的嘴里第一次知道巫雨这个名字。 
  --巫雨。 
  他是巫雨。一个比桔年大一岁的男孩,一个小时候特立独行剃着光头的“小和尚”,一个杀人犯的儿子,一个被姑妈和姑丈短暂收养又抛弃的婴儿,一个……回忆里最珍贵的伤痕。   
  第十八章 掌心的缘分   
  姑妈的家其实就在烈士陵园的另一面的山脚下。桔年初遇巫雨,他让她绕了一个老大的圈子,走到了相反的一边。经过了这一次迷路的乌龙,桔年牢牢记住了回姑妈家的路。 
  别人问她:“你住在哪里啊?” 
  桔年说:“我住在烈士墓的下面。” 
  姑妈听见了,连声“呸”个不停。“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你这孩子乱说话,死鬼才住在烈士墓下面!” 
  平心而论,姑妈和姑丈待桔年不差,他们收留了这个不招人待见的孩子,生活上该给她的,一样也没有少。 
  姑妈是个胖胖的女人,都说侄女像姑母,可桔年长得跟她根本就不像。桔年一张脸上除了眼睛,什么都是小小的,姑妈五官却比她大上不止一号。桔年觉得,当自己老去了,也许总有一天也会变得跟姑妈一样。 
  姑丈却是一个极瘦的男人,他站在姑妈身边,无论是高度还是体积,都不及他的妻子。胖的人看起来和蔼,瘦的人则相反。姑夫给人的感觉就极是阴沉,脸上的法令纹深而严厉,他几乎不会笑。桔年跟姑丈的关系隔着一层,以往也不亲近,生活在一起之后,也很是畏惧他。不过,姑丈虽不可亲,但也不至于对一个小女孩刁难,更多的时候,他眼睛里看不见桔年,不责难,也不关心,必须要说话时,口气也是冷冷的。 
  桔年记得最清楚姑夫对自己说的一句话,就是她刚到他们家时,姑妈带她去看她的房间。房间里收拾得倒还干净,桔年原也没有期待会有一个温馨乐园。然而当她打开衣柜,准备把自己的衣服往里面放的时候,才发现衣柜里塞满了小男孩的衣物。 
  她起先糊涂,猛然想起,这些难道都是死去的小表哥穿过的? 
  桔年没有见过这个可怜的表哥,她出生前一年,表哥都出事了,可她从大人嘴里听说过当年的惨状,车轮碾过小小的身躯,血、肉、骨骼揉在一起,分不清了。想到这,盛夏的季节,小桔年愣是打了个冷战。 
  当她留心看这房间,桌子上摆着表哥从一岁到三岁的照片,斗柜里放着表哥的玩具,床头的矮凳上是旧的小人书,这里本是表哥住的地方,俨然还维持着他生前的模样,姑妈每日打扫,但东西都保存了下来。 
  桔年赶紧去闻床上的被单,还好,虽不是新的,但有洗衣粉的味道和阳光特有的新鲜气息。这小床小被子,也是表哥过去睡过的?也许是她多疑,她翻过被子的另一面,看见一小块模糊的污渍,让她不由自主联想到血,不寒而栗。 
  这个时候,姑丈推门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说:“你在这里住着。房间里的东西都不要乱动。记着了吗?” 
  桔年惊慌地坐在床沿。 
  “我知道。”她小声地回答。 
  这样的家庭里,姑妈就是桔年唯一可依赖的对象,毕竟她们才是血脉相承的,又同为女性。最初的日子,姑妈对桔年是热络而关切的,那一次她迷路,姑妈差点就急出了眼泪,也是发自真心。姑妈的嘘寒问暖让桔年一度非常受宠若惊,都不知道怎么消受这种好。 
  不过,就像主人家待客,客人刚来时,总是热情的,可是客人住久了,就成了一块心病。热情持续久了,谁不会觉得累?久病床前还无孝子呢。共同生活了一个月左右,姑妈已经习惯了桔年的存在,一如习惯了家里新添的一把椅子,椅子刚买回来天天坐,一个月都过去了,跟别的椅子也没有什么区别。 
  姑妈跟姑丈一样,为了生计,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忙。他们也是最普通的小百姓,生活不容易,勤劳俭朴善良那不是没有办法的美德吗?桔年从姑妈那学会了做饭,每天放学回家先把晚饭准备好,否则姑妈姑丈回来看到冷灶台,是要不高兴的。这些桔年都应付得来,她做的东西算不上可口,总可以下咽,两个大人也不是对饮食讲究的人,饱肚即可,不需要精细。 
  日子跟窗台上的日历似的,一个个昨天被撕掉。听说,弟弟终于在某个乡下出生了,爸爸妈妈如愿以偿,桔年还没机会去看一看,不知道妈妈现在怎么样了。爸爸来过几次,塞给姑妈生活费,每回还留下几斤苹果,然后就走了。大人们都是忙碌的,姑妈也顾不上桔年什么了,也是,桔年太安静安分了,不会捣蛋,也不会撒娇,是个存在感很低的孩子。姑妈姑丈不怎么过问她的学习,也辅导不了,至于孩子在想什么,这并不重要。每日所说的几句话无非关于生活起居。 
  “吃了吗?” 
  “饭做好了吗?” 
  “睡觉吧。” 
  这样也好。姑妈姑丈不在家,桔年也许更轻松一些。姑妈唠叨,姑丈的脸色永远难看,他们凑在一起总是吵架,第二天又一前一后推着水果车出门,好像之前的争吵并不存在。 
  唯一让桔年困扰的是姑妈的大嗓门。姑妈喜欢在邻居街坊面前,领着桔年,一遍一遍重复着这孩子父母怎么顾不上她,自己又怎么帮了弟弟一个大忙,养一个孩子是多么不容易,言下之意,自己两口子是多么的厚道。非得街坊们都说:“老刘他家的,你们真是好人,这孩子遇到你们是享了福。” 姑妈才肯满意地结束。 
  住附近的大婶们总喜欢问,“桔年,长大了会不会报答姑妈?” 
  迫于“民意”,桔年得一次次地回答:“会的,我长大后要报答姑妈和姑丈。” 
  她感激姑妈一家,但是说这些让她难为情。 
  爸爸给的生活费都在姑妈那儿,桔年是一分钱都没有的。她在长身体的时候,衣服很快就不合身了,每当她拽着短短的衣角,迫不得已地告诉姑妈,姑妈也会给她买新衣裳。但衣裳买回来之后,姑妈又会周而复始地在大家面前说:“这孩子不知道花了多少钱。可我也不能苦了她啊,衣服总要穿吧,谁叫我只有一个弟弟呢?” 
  姑妈的嘴就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扩音器。音量大,内容丰富。什么都可以成为她的谈资。 
  “我们家桔年啊,小时候营养跟不上,小学快毕业了,身板跟7、8岁似的。别人家的女孩子这个年纪‘那个’都来了,我们家这个,还没发育。” 
  “小小年纪,就已经知道花钱了。这孩子,不愁吃不愁穿,那天还问我要零花钱来着,好像她爸爸给了我多少好处似的。” 
  “看书看书,就知道看书,别的都不会。女孩子家家,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杂书,早晚学的不正经。” 
  说这些,姑妈也并不是真的厌烦桔年,她做了好事,所以需要对大家倾诉,孩子一些无关痛痒的小毛病,会让街坊的交谈内容变得更为丰富。当然,这些都无损于她抚养了桔年这个事实,也无损于她是个好人这个事实。 
  桔年是念着姑妈的好的,但是她同时又讨厌姑妈,在这点上,她不是个好孩子。她想,等自己长大了,就报答姑妈,给姑妈很多很多的钱,但一定要离姑妈远远的! 
  巫雨,桔年心里更愿意叫他小和尚。可她一次也没有叫出口。姑妈和姑丈都不喜欢巫雨,桔年只能跟他保持着距离。 
  巫雨上学晚,虽说比桔年大一岁,在学校里居然是同班。每天在同一个教室里活动,桔年和巫雨可以说是班上最沉默的孩子。只不过桔年的沉默带着女孩子的文秀,可巫雨的沉默却是我行我素,特立独行。他的与众不同并不是张狂的,暴虐的,一如人们想象中的杀人犯的儿子,而是静静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比如他奇怪的光头,比如他非要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比如他会一个人对着蚂蚁窝看上很久很久,比如放学他总是一个人绕小路回家。 
  桔年还有些小伙伴,即使不热络,可总不至于像个异类。不过回家的路上她也没有别的伴,整整三年,从小学三年级到小学毕业,总是她背着书包孤零零地往姑妈家走,巫雨在前头十几步或者后边十几步晃晃悠悠。 
  他们几乎不打招呼,也很少主动超越对方。有时桔年也走小路,看到巫雨坐在草堆里摆动他的狗尾巴草,或者掏地下的老鼠窝,她就走过去看。两个怪小孩,也许站着看一个方向,也许蹲着凑在一起,为着他们同样感兴趣的东西,可他们不是什么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连交谈都是罕有的。 
  有过那么一两次,桔年拖着她没拉拉链的书包丢三落四地走路,里面的作业本掉出来也没察觉,巫雨顺手捡起来,经过她身边时,就往她怀里一塞;还有些时候,桔年出家门的时间晚了,上学的路上发现巫雨还不紧不慢地逗树丫上的小鸟,就会扯一把他的书包,叫一声,“迟到了,快跑。” 
  因为姑妈姑夫做生意,起床很早,桔年也连带睡不了懒觉,天没亮就起床了,于是她养成了晨跑的习惯,晨曦中,沿着甘蔗地一圈,经过竹林小路,到达烈士墓的台阶底下,再原路返回。巫雨居然也跑步,他们出发的时间渐渐一致,不过桔年总跑在巫雨前面一些。她不回头,可是熟悉的脚步声总跟随着她。 
  不知道姑妈从哪里听到的小道消息,有一次,她问桔年:“我听别人说,你跟巫雨玩在一起?早上还一起跑步?你可得小心些。” 
  桔年面不红心不跳地回答:“没有啊,晨跑的路就一条。我们都没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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