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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论风光,这也算一处盛景,但燕云看山先看灵脉,老龙头名不副实,灵气匮乏,不宜便成了荒凉之地。
这一日清晨,一朵白云忽忽悠悠落在山上。
一个道姑和一个少年人从中走了下来。
那道姑道:“地方已经到了,你说他在哪儿?”问了一句,却没听到回答,转头看去,却见程钧望着老龙头,目露恍惚之色,似乎在追忆什么,喝道:“做什么呢?”
程钧回过神来,整理了一下神思,道:“哦,地图上说,清麓真人隐居之地就在老龙头。不过他也不会公开建立洞府,要想找他,还需要知道机关。”他举目四望,终于指着远处的龙头山峰道,“就是那里,讯息上说,只要沿着这条路一直往下走,就能到了。”
道姑目测了一下山体的走势,但见山脉一头扎进湖水,水面一汪碧绿,深不见底,如果沿着山脉走,会走到水底,然后再冒出水面,可不知道要沉到多深。对于一个修士来说,水下行走不算什么,但终究是麻烦。道:“目的地是在水底还是在险峰上?若是在山峰上,我就直接越过去。”
程钧道:“我也不知道,阵法中倒是没说什么,反正只要走下去就是了。”他举目望去,道:“我先下去,还是您先下去?”
那道姑道:“你先下去试试。”这是叫他探路之意,她和程钧本没有什么交情,说起来也不必顾忌。
程钧也无所谓,道:“那我下去了,倘若半个时辰之内还没音讯——您也可以走,也可以跟下来,看您自己了。”
那道姑道:“这不是废话么?”
程钧笑了笑,自行沿着山脉走了下去。但见他一步一步迈入海中,海水没过了他的脚踝膝盖、腰间,直至没顶。
那道姑在上面看着,却是用灵气探查湖面的动静。却发现那平静的湖水仿佛铁幕,将她的灵气遮挡的严严实实。她不惊反喜,暗道——如此看来,这湖水下面果真有些不同。当下就在湖面上安静等待。
哪知道等了半个时辰,始终不见程钧出来,那道姑心中暗自一凛,喝道:“程钧,怎么还不出来?”声音平平的送了出去,将水面震起道道声纹。
过了良久,四周寂然。
那道姑便知不对,犹豫了一下,终于决定冒险下去看看,用元气护体,慢慢的走了下去。
湖水浸透她的道袍时,她便感觉到了凉意,先前防冇身的甲术竟不能阻挡这普通的湖水,忙再使出水遁术。哪知道催动片刻,竟无半点效果,方知此地禁制厉害,暗暗咬牙。无奈之下,只得任由湖水没过自己的身体。好在大修士早就断绝口鼻呼吸,内息循环生生不息,身体更如金玉,也不怕水中的压力。
湖水中能见度很差,那道姑用不了明目的法术,只是眯起眼睛,深一脚浅一脚的沿着脚下的山体行走。一面要注意脚下不打滑,一面还要沉住身体,不向上浮起,一路上走得甚是辛苦。自她修炼大成以来,还没这么耗费体力的走过。
走了一程,怕有一柱香的时辰,那道姑便觉头上一亮,原来已经走出了水底。登时大喜过望,拖着湿哒哒的衣衫紧走几步,已经全身浮出水面。
只见眼前是一座黑粗粗的山峰,怪石嶙峋,遍体荒芜。再往旁边看去,一望无际的湖水将山峰围城了小小的孤岛。
等等——
这不就是老龙头么?
那道姑骤然回过头,但见对面的景色十分熟悉——那蜿蜒的山脉,不就是她来的地方么?
也就是说,她辛辛苦苦走了这一路,除了沾了一身冷水,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道姑兀自不信,绕着龙头峰转了一圈,但见除了山石,连一根小草都没有,再回头看水,水中也是平静无波。
张清麓在哪儿?程钧在哪儿?
说好的入口呢?
上当了?!
那道姑陡然闪过一个念头,登时气得脸色绯红,叫道:“贼子大胆!”伸手一大团雪花迅速成型,猛地往下按去。
湖面上登时扬起一片白雾,空气中的热度仿佛一下子被抽走,山石上迅速结起冰霜,霜气向远处蔓延开来。以至于蔓延到对面的湖岸上,数里外的土地上,竟也一片洁白。
然而,无论寒冰如何蔓延,那湖水始终一色碧绿,连浮冰都不曾出现。白茫茫的世界中,唯独中心的湖水碧绿如翡翠,分外亮眼。
那道姑吃惊不已,她修的冰雪元神,一个冰封千里打下来,数百里之内成为冰城绝非戏言,酷寒能瞬间冻上孚梦泽,也能截断滔滔东流的大江,甚至曾使大海息澜,却动不得这小小一汪湖水。
果然是有古怪。
莫非有埋伏?
到这个时候,那道姑才想起这点,立刻使用法术,登时蒸干了身上的湖水,跳起身来,突然袍袖生风,衣带飘霞,整个人化作一团云雾飞上天空。在高空中化作漫天的云霄笼罩四方。
以身化云,霞蒸万里。
这是她出窍境界修炼的神通“白云生发”,与云遁都为她拿手的本领。化身云霞,覆盖千里,防御不说,感官提升了千倍,几乎相当于神通领域,凡在她云霞笼罩下的,一草一木的动静也瞒不过她耳目。
如此凝神探查许久,她终于确定,并没有埋伏。看来那小子并非是将她引来伏击了。
看来他是自己想跑!
那道姑心中一松,怒火又翻了上来——九雁山出来的人,果然都没一个好东西。自己一片苦心救他出火海,他转眼就把自己给耍了。什么老龙头,这里恐怕根本就不是张清麓的藏身处,只是他偶然知道的燕云地点。就知道此地有一处隔绝神识的湖水,他骗了自己过来,往湖水里一钻,像泥鳅一样不知从哪路跑了,将自己的扔在这里。自己也是疏忽,早就知道他是这样的狡猾性情,只因小觑他修为低微,竟没防备他!
那道姑越想越气,在空中发了一顿脾气,又发下许多冰霜。折腾一通,却也无法可想,只得忽忽悠悠驾着白云离去。
她哪里知道,她是冤枉了程钧,也没冤枉程钧。
程钧来到这里,本来也是打算逃跑的,他不打算趟这趟浑水。上清宫上层的恩怨纠葛,各自山头的勾心斗角,还有张清麓他们家到底有多少亲戚,这干程钧什么事?
所以在白云上,程钧借着推演阵法做掩饰,给自己炼制了好几张脱身用的符箓。他阵法的才能现在已经曝光,但符箓这一看家本领却是还算底牌。符箓比之阵法有一大优势,就是便于隐藏携带,而且数量众多。程钧虽不能用符箓达到阵法传送千里的效果,但是劈开空间转移数十里还是绰绰有余。
但是程钧也没想要就这么白白耍她一道,自己抽身。无论如何,那道姑将自己带出上清宫,有恩德于他,他不可能不加回报。所以他带着那道姑到老龙头,又说从湖底走过去,并非胡乱指路。无罪给他的地图上,就是这么指点的。
在他的计划中,他先进入湖水,在湖水下神不知鬼不觉的传送离开,那道姑等的时间长了,自然会有所动作。她若掉头就走,那就罢了,若是还要下来查看,那必然会触动湖底的机关,想必会被张清麓接引过去。这样他也尽到了指路的责任,至于张清麓他们母子相见会说什么,要干什么,乃至上清宫会有怎么样的变动,都与他无关。
哪知道一下湖水,他发现法力突然凝滞,不由自主。心中一惊,踩到了极滑的青苔石面,被湖底暗流一冲,几乎站不稳身形。这一耽搁,他启动符箓便晚了一瞬。
这一瞬过后,程钧就找不到路了。
他便觉得脚底一虚,被一个猛然卷来的浪头吞噬。
进了水浪漩涡,周围一下子暗了下来。程钧是阵法大家,也是空间研究的大家,从周围的灵气变动,他便已经感觉到,空间在改变。
这是传送的效果。
程钧苦笑了一声——到底还是进来了。
眨眼之间,天地变换停止,程钧觉得脚下一硬,已经踩到了实地。只是周围黑黢黢的,没半分光线。
周围始终寂然无声,程钧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在下冒昧,不知贵地……”
话音未落,程钧陡觉寒气压迫,身子一错,错开了一道利刃,顺势滑步推开,倒退数丈,就觉得身后坚硬,已经推到了墙边。
他心中反而安定,在墙边就意味着后面不会出现敌人。轻轻一反手,沧海宝剑已经落在掌心,反手横在胸口护身,墨色剑身没反出半分剑光。
程钧正色道:“贤主人是何意?在下虽然来得唐突,却没有半分恶意。况且,你以为我想进来?不是你把我拉进来的么?”
只听黑暗中有人道:“程钧,连你也背叛我么?”
四零七背叛
程钧一皱眉,还未答话,就觉得身上一寒,挥手拔剑一挡,“当”的一声,在空中暴起一点星光。
当当当
黑暗之中,程钧听风辩形,仅凭着些微的风声与凉意,盲刺了七下,挡下来七剑,每一剑都挡的极险,却也恰到好处。
“我以为……”程钧调匀了呼吸,“在这里只有我不能用法术,没想到你也一样。”
开玩笑,要不是这法术禁制的效果,即使是在黑暗当中,两个真人拿着剑像武林人士一般贴身近战,很好玩吗?
回答他的,是扑面而来的剑气。
程钧暗中一怒,暗道:拼修为你本来不及我,拼剑法你更差我远了。也不多说,剑光一抖,中宫直进,划过虚空,嗤的一声,已经顺着对方的剑刃滑了上去。瞬间滑到那人手腕,剑身一侧,平平搁住,用力一挑,将一柄长剑挑开。
程钧冷笑道:“够了吧?我若有坏心,刚才剑锋一折,你的手指头都削下来了。”
早在踏入仙道之前,他就已经在俗世学会了高明的剑术,虽然不敢说独步天下,要在这些修士中找一个和自己拼剑身剑术的,还真是困难。
对面的人哼了一声,程钧继续道:“你有什么毛病是不是?要是怀疑我,刚才可以不拉我进来。放进我来又动手,你是恨我到非手刃的地步了么?别说别人,你干娘在外面,你干嘛不让她进来?你放她进来你们两个谈谈心,我这就走,行不行?”
对面那人定了定神道:“我干娘?你说哪个?”
程钧道:“你有几个?不是上面那个师娘么?”
那人笑了两声,道:“你说的是云澄散人?你让我放她进来?程钧,我确实怀疑你。
你是少数我还心存怀疑的人。对于别人,我一点也不怀疑我相信他们在害我。”
程钧沉吟了一下,道:“你别动,我要点、个亮。”从乾坤袋掏出一枚夜明珠来这是他在焦元成的水府中顺走的,足有龙眼大小,在无边黑暗中发出蒙蒙的光。接着灯光他看清楚了对面的青年。
“张宫主一向可好?”
不必张清麓回答,程钧也能看出他好不到哪里黑暗中的紫霄宫主虽然还保持着整齐的仪容,但脸色苍白,眼睛中充满了血丝,看起来神情处在压抑中,似乎已经到了临界点,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张清麓果然凄厉的一笑,道:“你觉得我好么?算你运气不错你晚来几日,大概就只能看见一个失心疯了。”
程钧道:“何至于此?”他仔细看时,果然发现张清麓并非虚言,他神色焦虑,呼吸紊乱似乎有崩溃的迹象。
“难道是心魔?”
张清麓似乎已经到了化气为精的顶峰,马上要度过内外双劫,难道是渡心魔劫时出了岔子,被域外天魔入侵神智了?
那眼前这个是张清麓,还是被天魔夺魄的魔躯还是两说呢。
张清麓冷冷道:“我又何须心魔入侵?人心比心魔狠毒百倍。”他说到这里,突然声音中带了一丝颤抖,听着仿佛哭音,“师父都会背叛我。”
程钧心中一跳,道:“无罪……,无罪神君背叛了您?”
张清麓低声道:“你奇怪么?九雁山的界门变动和你想的根本不一样,玄道为什么突然来到北国下毒手?那是师…”是无罪做的。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罪魁祸首也是他,他还要杀我!若不是义父护我离开,我险些葬身在上清宫。”
程钧心中一跳,道:“他亲自出手杀你?”
张清麓道:“他又何必亲自动手……若他冲到我面前亲自杀我,我又哪里跑得了?他只不过是将我推给玄道,借刀杀人而已。你说,连师父都会背叛我,我又能信谁?”说到这里,他往后退了一步,靠住了墙壁,仿佛只有如此才能支持下来。
程钧也忍不住奇怪道:“那是为什么?这么多年的师徒之情,说翻脸就翻脸,总得有个理由吧。”倘若他现在还是张清麓在道宫的下属,是绝不会问得这么直白的。但现在两人相见,已经解除了之前的种种联系,算是熟悉的陌生人,他反而没了顾忌。
张清麓苦笑道:“这个理由么…”最可笑的就是理由了。你知道玄道为什么要杀我?掌握北国?引发战争?那都只是附带。他最初的打算,是当时师父正在闭关,据说要合道。他杀我只是为了打断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