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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还有两个目标吗?你不到江苏去了?”孟欣问。
“还有去的必要吗?”萧邦说,“我肯定,如果我到了江苏,找到另外两个幸存者,其结果都与前三者相似,只不过是从不同的侧面证实苏浚航和叶雁鸣确实死于海难而已。”
“这难道有什么问题吗?你这位老探,难道不知道证据才是硬道理吗?”
“就是因为这次调查太顺利,没有任何破绽,才让我觉得这是最大的破绽。”
“哦?那你准备怎么办?继续查下去,还是回大港?”
“这要看你是怎么安排的。”萧邦还是盯着她。
孟欣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目光,显得很自然。她微微一笑,说:“看来你倒是明白得很。说真的,真相公司的侦探队伍可谓高手如云,但他们连你一个指头都比不上。”
“但他们至少有一点是我难以比拟的。”
“哪一点?”
“他们忠于利益,而我有时会不识时务。”
孟欣突然闭上了嘴巴。
萧邦叹了口气,说:“孟欣,我们不开玩笑了行吗?”
孟欣在听。
萧邦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终于说:“实话告诉你,在你未敲门之前,我一直搞不明白这个案子的是非曲直,但你一进来后我就将中间的空白处填起来了。”
孟欣仍然在听。
“其实这个案子很简单。苏浚航和叶雁鸣真的已经死了,只是没有找到尸体而已。其实260位死难者,只找到且能辨认的尸体仅有126具,这很正常。深海之中,生物繁多,被海洋动物吃掉尸体不足为怪。如果我没有猜错,叶雁痕确实有加害丈夫之心,在那次航行中做了安排。但她只想让丈夫死,并没有伤害其他人的意思。突发海难,是她始料未及的,因此她这两年承受了巨大的精神折磨。那个血色船舵的出现,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使她的思维陷入混乱。可以断定,船舵的出现是蓄谋已久的安排:第一步杀狗放舵,是使她惊恐;第二步又拿走船舵,使她感到谋害丈夫的事情可能已败露,使她陷入迷惘;第三步就更是目的明确了,就是要敲诈她。如果我猜得没错,这第三步已经发生了。”
孟欣仍然没有表态,只是问:“如果照你所言,那你访问的三个幸存者都撒了谎?”
“是的。”萧邦说,“但有一点是肯定的。”
“哪一点?”
“除了三人与苏、叶二人巧遇的情节,其余的都是真的。”
“那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钱。当然还有威胁!”萧邦肯定地说。
“谁会威胁他们?”
“我们,也就是真相公司。”萧邦目光灼灼,直盯孟欣。
孟欣居然神色不变,装出很好奇地样子,问:“我们为什么要威胁幸存者?”
“因为钱!如果不能给叶雁痕一个令她满意的结果,就不能拿到一百万。”
“就算如你所言,那叶雁痕对你调查的结果就会满意吗?她会考虑如果丈夫和弟弟真的已经死了,那船舵为什么会出现?况且,一个堂堂的真相集团,会为区区一百万费尽心机?你也太武断了吧!”孟欣露出了一丝不屑。
萧邦平静地说:“当然,真相公司已经考虑到了这一层。因此,故意在我采访的三位幸存者中安排了一个漏洞。”
“什么漏洞?这个故意留了漏洞的人是谁?”孟欣眨了眨眼睛,很认真地听。
“就是第二位采访对象洪文光。他在讲述中说叶雁鸣与他同室,而且叶雁鸣又在临死前托付他完成遗愿。按常理讲,叶雁鸣会在临死将某件东西交给洪文光,但洪文光没有对我讲,只是吞吞吐吐地说自己没有救活叶雁鸣所托付的人。这根本不可能,因为在那种情况下,一个还相当陌生的乘客会求人将更陌生的人的性命当作遗愿相托吗?”
“有道理。请继续讲。”孟欣双眼依然明亮。
“所以,当我们将所有的资料给叶雁痕看时,以她的聪明,她会往这上面想。如果再暗示一下,她就会想到,她的弟弟临死前将那个血色船舵交给了洪文光,请他转交给他的姐姐也就是叶雁痕。而洪文光没有这样做,他背信弃义,待弄清叶雁痕是一个企业家时,他便开始策划利用这枚船舵去威胁叶雁痕,达到敲诈巨款的目的。”
“分析得很精彩,我简直就要相信了。”孟欣做了个想拍手的动作。
萧邦没有理他,继续说:“因此,只要再次找到洪文光,让他再按早已设计的剧情表演一番,叶雁痕就会确信无疑,这个案子就告破了。也就是说,真相公司不但证明了苏浚航和叶雁鸣已经死亡,而且还顺藤摸瓜,破获了另一起敲诈案。可谓一举两得,既得了佣金,又做了人情,这简直是天衣无缝的大手笔!”
“可是,如果真是如你所言,这里面仍然有几个问题没有解决,能请你明示吗?”
“请讲。”萧邦交叉双手,做出倾听的样子。
“第一,如果你认定这是真相公司策划的一起案子,那你会不会站出来拿出你掌握的证据?第二,那个船舵从何而来?第三,重新调查洪文光后,他的敲诈行为将为叶雁痕获知,会激怒叶雁痕,怎么处理此事?第四,如果真相公司只是为了钱,为何不利用洪文光直接敲诈?而仅仅为了区区一百万的业务费?傻瓜都知道,敲诈上不封顶,而调查业务费不能开出天价。这些,你怎么解释?”
萧邦微微一笑,说:“孟小姐真不愧为孟总的左膀右臂,思维如此缜密。当然,孟总早就想通了这些道理,所以派你前来摸我的底。也就是说,第一个问题由你来解决;至于第二个问题,要复杂得多。也许这个船舵是伪造的,也许此案之外另有案情,这个现在还不能定论;第三个问题最简单:即便是叶雁痕知道是洪文光敲诈,但敲诈未遂,而且彻底打消了她的疑虑,反而是意外收获,且她确有谋害丈夫嫌疑,不然相关此案的任何策划都不能动她分毫,因此她不会为难洪文光;第四个问题也不复杂。公司当然是为了钱,但以孟老板的心机,不可能是短视行为,一定有其他的目的,决不是为了区区一百万。况且,叶雁痕虽然心里有鬼,但也绝不是个容易上当的女人,否则她如何能执掌蓝鲸?因此,敲诈只不是整个策划中比较重要的一记虚招而已!”
孟欣哈哈大笑,清亮的笑声让小包房活跃起来。她说:“看来,我叔叔并没有看错人。你这样的人,如果不发大财,那才是怪事。”
萧邦说:“看来,你已经认可了我的判断。”
孟欣露出狡猾的表情,说:“我可没表态啊,一切都只是你的推断而已,只能算作假设。”
萧邦说:“那我们就继续假设吧。我想问你的是,既然是已经布好了局的案子,从公司这个角度讲,也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
孟欣灿烂地笑了:“想不到萧大侦探也会那么客气,请讲。”
萧邦说:“第一,这个案子为什么要让我去调查?第二,为何要费尽心思安排那些讲述细节,使整个调查充满戏剧性?第三,公司既然对我有所怀疑,弄不好我会使整个计划付之东流,为何还要继续让我进行下去?第四,公司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有可能知道那三个受访者是经过事先安排的?第五,公司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完全配合唱好这出戏?”
孟欣听着,表情慢慢变得严肃起来。她优雅地将修长的手指交错着,托住了美丽的下巴,不紧不慢地说:“既然你非得这么问,我也只能这样回答你:第一个问题很简单,因为叶雁痕不是一般的女人,所以一般的探员不能让她产生信任,因此就选了你;第二,几位幸存者的细节当然经过精心安排,主要是为了让叶雁痕相信,其次才是让你相信。如果叶雁痕和你都相信当然是最佳状态,假如你不相信,也没有关系,因为只要叶雁痕相信就完全够了;第三,你不会使整个计划付之东流,因为你的利益是与真相联系在一起的。纠正一点,公司没有对你怀疑过,你和孟总又是老战友,怎么会不信任你?第四,你是在采访第三个幸存者时开始怀疑的,因为你觉得此事太过巧合,而王玉梅的演技太过拙劣,让你生疑,你刚刚采访完她我们就知道了这一点。所以,叔叔安排我前来和你沟通,免得出了差错。当然,我突然出现,强化了你的疑心,促使你产生了上述的推理;第五个问题,不太好回答,因为这完全取决于你,如果你想穿帮,公司也没有办法。像你这样的人,劝说和威逼利诱都没有用,所以这个问题还是留给你自己回答吧。”
萧邦没有说话。他又点了根烟。
孟欣突然叹了口气,说:“请允许我叫你一声萧大哥行吗?”
萧邦点点头。
孟欣恳切地说:“萧大哥,说实在的,过去我们只见过两次面,根本没有交流过。可是今夜我们彻夜长谈,我很佩服大哥的为人。如果我没猜错,大哥现在心里很矛盾。以你的做事风格,你很不愿意受到愚弄或者欺骗,也不想欺骗别人。但孟总让我转告你,他不是有意骗你,而是没有办法,公司需要这笔业务,更需要你的配合。据我们调查,叶雁痕现在拥有的身家,实属不义之财。她的确策划过谋害丈夫之事,而且不止一次,这些资料我可以给你。她这样做,无非是想取而代之,当上蓝鲸集团的掌门人。此等不义之人,取她不义之财又有什么错?我知道你性格耿直,坚持真理,可这些良好品德怎么能够用到坏人身上?弄不好是农夫救蛇,反为其害!萧大哥,做我们这行不易,我们要赢利,而且孟总请你做第一副总也是真心的,我们的利益捆在一起啊,请你三思!”
萧邦叹了口气,说:“看来,我只能演好这个角色了。”
孟欣温柔地看着他,说:“萧大哥,既然什么都挑明了,咱们就并肩作战吧!以后,我就是你的……你无论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
萧邦灭了烟,说:“那你现在就去睡觉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孟欣又咯咯地笑起来,说:“大哥,你也没看看几点了?天都亮了!”
萧邦转过头。窗外,沉沉的夜幕正在拉开。
第七章(1)
整个下午,叶雁痕都在忙着召开公司的年度安全会议。
这是每年都必须履行的职责。今天到蓝鲸航运开现场会的有国家交通部水运司、海事局、救捞局和中国船级社以及大港市交通、海事、港务等职能部门的官员,将偌大的会议室坐得满满当当。主持会议的是大港海事局副局长兼船舶处处长李海星。
叶雁痕为此次会议准备了差不多半个月,公司上下严阵以待。那么多官员到蓝鲸来开会,足见国家对蓝鲸的重视。而叶雁痕非常清楚,自从“12。21”特大海难事故发生后,蓝鲸就成了重点监管企业。虽然,一年多前,国家相关部门只对蓝鲸下属的云台轮渡公司的主要负责人判了刑,并没有对蓝鲸总部采取强硬的处罚,但很明显,领导对蓝鲸越来越不放心,隔三岔五就来检查,搞得蓝鲸上下人心惶惶。自然,叶雁痕手上签的招待费就达到了7位数。总部那些对这位新任董事长兼总裁心存芥蒂的人,私下里称叶雁痕为“招待总裁”。
今天的话题仍然提到了“12。21”特大海难事故,发言的官员们义正辞严,纷纷从国家的高度作了指示,敲了警钟。叶雁痕觉得头昏脑胀。她瞥了一眼坐在身旁的蓝鲸副总裁王啸岩,见他全神贯注地记录着领导的讲话内容,像个法庭上书记员,心里冷笑了一声。
她与王啸岩一向不睦。这个以前的追求者、现在的妹夫兼副手是个令人难以捉摸的人。一年多前苏浚航失踪,蓝鲸又面临重大事故急需整顿,公司一片混乱。王啸岩趁势发起攻势,极力想爬上总裁的宝座。论资历,王啸岩在蓝鲸工作了十六年,从船上的一个普通船员干到船长,又当过国际部总经理,且在副总的位子上一干就是八年,根子很深,很受老头子苏振海的器重,不仅将女儿苏锦帆下嫁给她,还给了他一部分股权。而叶雁痕只不过是有过留洋经历罢了。她以前在中远集团任职,后来在希腊创办了蓝鲸航运欧洲中心,回国时间并不长,威信远不如王啸岩。但令蓝鲸上下感到惊奇的是,最终还是叶雁痕掌管了蓝鲸,王啸岩只得继续做副总。或许,叶雁痕感到过意不去,就委任她的小姑子苏锦帆当了蓝鲸的财务总监。此前,苏锦帆是蓝鲸集团财务部副总经理。
等官员们各自发挥完慷慨激昂的演说,已经是晚上六点多钟了。大港的香格里拉饭店顶楼的旋转餐厅已经来电话催了两遍,叶雁痕才恭敬地请官员们下楼上车,往饭店而去。
酒过三巡,官员们便变得平易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