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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舞-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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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相何必去管?”
  陆敏毓微微一怔,随即展颜笑道:“这话说得是。我要管了这档事,倒让人说我的手长!”
  正说到这里,隔窗望见匡郢进了院子,两人便丢开这事,不再提起。
  过几日商议大司谏的人选,果然匡郢提出了魏柏。
  问到陆敏毓,回答说:“魏柏才具、资历是不差,旁的么……”他沉吟片刻,说:“我也不甚熟。青王的意思呢?”
  邯翊淡淡一笑,说:“我也不熟。两位既然都说不差,那就是这样吧。”
  说着,便看陆敏毓,两人的目光微微一碰,旋即装作若无其事地,各自分开了。
  匡郢不虞有他,照此上奏。
  退朝回来,和文乌闲谈起来,邯翊不由摇头叹息:“陆敏毓这一手,比我想的还要绝。”
  “冰冻三尺,陆敏毓早恨透他。这是天上的肥肉往嘴里掉,怎可能不一口咬死?”
  文乌说话向来谐谑不庄,邯翊也不去理会。思忖良久,只说:“我就怕,这位拿捏差了时机。”
  “怕什么?”文乌满不在乎地笑着,“倘使发了明诏,再捅出这事来,就闹得更大!”
  邯翊不作声。文乌看看他,忽然压低了声音说:“你还是怕扫了‘那位’的面子吧?”
  邯翊怔了怔,随即掩饰地说:“那倒不是。你不知道他的脾气——”
  “我是不知道他的脾气,可我知道你的脾气。”文乌打断他,“他若无事,你记得他是你杀父的仇人,他若有事,你又想起他从前待你的好处。”
  邯翊苦笑一下,辩无可辩,索性不辩了。
  文乌一哂,“我劝你省省,这样左右拿不定主意,当心鸡飞蛋打!”
  邯翊的神情忽而阴沉下来,用极低沉的声音说:“我已然拿定主意,并没有变。”
  “那就好!”文乌拍着膝盖说:“匡郢这一下跟头必定不轻,跟着你想怎样?”
  “先看看他这跤,究竟跌到什么地步?”邯翊悠然地说,“要是一口吞不下大鱼,吃几只虾米也没意思。何况,咱们要的‘鱼’还在后头。”
  “说起‘鱼’来,我倒从潘世增那里,得到一个说法。”
  潘世增是太医院正,跟文乌极熟。他说的是什么?邯翊不由眼皮一跳,神情专注起来。
  “那位的寿数,至多不过这个——”文乌张开五指轻轻晃了一下,“最有可能,已在这两三年间。”
  邯翊舌尖顶在齿间,“兹”地吸了一口凉气,好久不得作声。
  文乌见他脸色渐渐苍白,不由推他一把,似笑非笑地提醒:“刚还说过不曾改主意,不会又来了吧?”
  邯翊久久地沉默着,神色阴晴不定。
  终于,他咬了咬牙,低声说:“如此,咱们得抓紧一点了。”说完,饮干了一杯,将空酒杯拿在手里把玩着,沉吟不已。
  “不巧的是,八月我得离开一阵——”
  这是年中的一件大事,先储陵修成,事隔二十多年,先储承桓终于重归皇陵,白帝命青王送葬。典礼定在八月,算来总要离开一个多月。
  “怎么忽然想起修先储陵,到底是动了哪门心思?”
  “谁知道!”邯翊很随意地说着,“还有四个月,最好能让事情有些眉目,否则我这一去,足够那边翻云覆雨。”
  顿了顿,问起:“你跟曹桢熟吧?”
  “熟得很。怎么?”
  “这几日多走动走动。”
  “喔!”文乌大致有数,“要用他老子递话?”
  曹桢是工部正卿曹成典的儿子,曹成典由匡郢一手提拔,鞍前马后效劳得极为勤力。
  “不错。”邯翊在文乌耳边低语了几句。
  “啊?”文乌大为惊异,“这……”
  “他栽这一下,必定急于挽回眷宠,所以这事情有七八成的把握。”
  “我不是说这个。”文乌迟疑着,“你不怕弄巧成拙?”
  “我有七成的把握。”邯翊泰然自若地说,“还有三成,那也只好赌一赌看了。好在这件事,就算真的弄巧成拙,也不见得比现在坏到哪里去。”
  “唔……”文乌有点心不在焉,圆豆转了好几转,霍地一亮。
  “难怪!”他怪异地笑笑,“你有那样好的一个内应,是可以十拿九稳的了!”
  “你想到哪里去了?”邯翊很快地说,“这件事,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文乌扫了他两眼,仿佛将信将疑,然而也不再提起。
  邯翊料得不错,魏柏的任命已下,刑部才接到帝都府的上报。
  前任刑部正卿钱德康,不肯看匡郢的脸色,叫他捉到错处排挤出帝都,索性辞官回乡去了。现任正卿刘兆怡,惟匡郢马首是瞻,案子落到他手里,自然要压下。
  陆敏毓早有准备,安排得十分缜密,根本没有经他的手,便由底下的书办悄悄抽出案宗,转到了理法司。
  董硕的直名,在处决齐姜氏一事上,已经声震天下。当然毫无迟疑,就在朝堂上揭开了此事。
  白帝的脸色,果然异常难看。
  匡郢更不好过,魏柏是他极力举荐,前后还没有一个月。这下措手不及,懊恼之外,也暗恨魏柏,治家不谨,行事太不检点。
  这一案牵连甚广。魏柏自然是头一个被严究的,大司谏的位子还没有坐热,就被革职查问。
  表面上这件事还牵连不到匡郢,然而朝中人都看得出来,首辅在白帝面前,说话没有以前的份量了。
  这当儿,宫中传言,白帝曾召匡郢密谈。君臣摒人独处,足有小半个时辰,说些什么,外人一概不得而知。直到房门一开,匡郢从寝殿中出来,在外侍立的宫人,才听见白帝最后一句:“不该管的事,就不要管了!”
  乾安殿侍奉多年的宫人,从未听见过白帝对石长德说类似的话,自也不免诧异,都当作了一件新鲜事。于是这情形悄无声息、却是飞快地传了开去。
  传到宫外,却又勾起了一干敏感的朝臣,新的猜疑。
  匡郢的宠信大不如从前,已是彰明较著,更耐人寻味的是白帝的话。
  什么是首辅不该管的事?
  “说是匡郢劝王爷立申翃为世子,是不是这么一回事?”景和宫中,姜夫人追问女儿。
  “这我可不知道了。倒是叫贾四顺留意了,不过只怕他也探听不出什么来。”
  姜夫人默然片刻,冷不丁问了句:“王爷多久没上你这里来了?”
  一句话,将懒洋洋倚在床头的姜妃,问得红了眼圈。然而迅即咬了咬嘴唇,故作洒脱地笑着:“大概半个多月吧,懒得去记了。”
  懒得去记,可见是实情,而且是常有的事。
  “难怪,看来我听说的不假。”
  姜妃不明所指:“听说了什么?”
  “王爷最近宠上了一个宫女,听说跟前头虞王妃长得很像。”
  原来是这事。姜妃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可不是最近的事了,总有一年了吧?就在那丫头宫里伺候,长得不怎样,人也不机灵,真不知道……哎,我如今也不计较这些了。”
  “一年了?怎么你从来也没提过?”
  “我提这个作甚么!”
  “那,”姜夫人又问:“都一年了,王爷怎么还没册封她?”
  “谁知道。”
  “唉,看来王爷的心是全不在你这里了。好在你已经有了翃儿,我看那孩子一脸的聪明相,将来准是个有大福气的人!”
  提起申翃,姜妃终于露出欣慰的神情,整张脸都放出光彩来,“亏得有这个孩子!不然,我真不知道在这里的日子得要怎样熬下去。”
  “所以,你更得好好筹算、筹算。”姜夫人顺势接口。
  “娘!”姜妃关切地问:“你有话要说?”
  “是。”姜夫人特意走到门边窗边又看了一圈,这才走回到榻前坐下,小声地说:“原本你有了儿子,你爹和我都觉得可以放心了,现在看来不见得!所以,再等等看,倘若真是咱们不想看到的那种局面,万不得已,也只好用万不得已的法子了。”
  低而阴沉的语调,激得姜妃浑身一战,惊恐地望着母亲,半天说不出话来。
  姜夫人安慰她:“我说了,这是万不得已的法子。你爹说有备无患,叫我说,王爷未必会那样糊涂,舍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去立个不相干的人?何况,人人都知道,老青王是怎么死的!”
  “可是……”姜妃恨声道:“容华宫那丫头可向着他!丑事都做出来了,王爷还能把她嫁给别人?又是女婿、又是养子,多好?”
  “所以,你更得狠下心来。不为你自己,也得为你的儿子打算打算,如果真的立了那位,你想想你以后的日子?就算你舍不得那点情分,叫我说也没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咬咬牙忍过这一阵,往后还有几十年的舒心日子。”
  “这……”姜妃迟迟疑疑地,“娘,你让我好好想一想。”
  “也好。”姜夫人不忘叮咛一句:“可别说出去,跟谁也不能说,放在心里就是。”
  “我明白。”
  这样回答的姜妃,脸上带着些许茫然。等送走母亲,她独自回到房中,亲手从箱底取出一块大红喜帕,展开在案头。
  五色丝线绣的鸳鸯戏水,依然鲜艳如新。她还记得移开喜帕的那瞬间,眼前的男人沉静的微笑。她从未见过如此广博宽厚的人,仿佛他可以包容一切,仿佛他可以承担一切,仿佛他可以遮挡一切。她凝视他,忘情而专注,甚至顾不上新娘的羞怯。然而逐渐逐渐地,她发觉那神情、那微笑,只不过是他脸上亘年不变的面具。假的、假的,全都是敷衍!
  姜妃歇斯底里地抓起喜帕,使劲撕扯着。然而勒红了指节,也未能扯开半分,她恼怒地捞起一把剪刀——
  就在触到喜帕的刹那,她停顿了。望着剪刀阴冷的利刃,她的神情也越来越冷静。
  莫非这就是她的命?然而这为什么就该是她的命?
  “为了儿子……”
  她喃喃地念着。终于,她放下了剪刀,将喜帕收好,挺直了身子,自己开门出去,问:“申翃在哪里?”
  年幼的申翃,被奶娘领了来。他平日在生母身边的时候,远没有在奶娘身边的时候多,但母子天性,一看见姜妃,便张开小手一摇三晃地扑了过去。
  姜妃下意识地搂紧了那幼小柔软的身子,幼儿特有的乳香萦绕在鼻端,撩得她心头酸热涌动,一阵一阵地想哭。
  “为了儿子。”
  姜妃的心,清明了,也安定了。 
  ※版本出处:实体书※ 
 
 
 
  
 第十六章
 
  八月初,邯翊护送先储灵柩,启程前往高豫皇陵。
  这月里,小公子申翃也满两周岁了。
  宫中很是喜庆了一番,申翃活泼可爱,姜妃婉转逢迎,白帝过得十分畅怀。
  次日回到乾安殿,眉角依然挂着一丝欣悦。侍侯盥洗的青衣,凑趣地笑着,说起:“小公子可是越来越聪明了,说出的话,都似大人样了。”
  白帝笑了,“才两岁的孩子,懂什么?大人教了说什么,就说什么,自然像大人的话。”
  “反正奴婢说不来。”青衣将一条丝绦小心地系在他腰间,一面随口问道:“都说王爷快要立小公子做世子了,到底什么时候啊?想是有场热闹好看,奴婢都等不及了。”
  白帝却是好半天不作声。
  青衣觉得奇怪,抬头看去,不由吃了一惊。
  白帝脸上一丝笑容也无,眼神阴沉地吓人,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青衣失声,“王爷,你怎么啦?”
  白帝的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字一字地问:“你从哪里听来的?”
  惊骇间,青衣想不起来方才的话,结结巴巴地说:“什、什么?”
  白帝放缓了语气,“就是你刚才说的,我要立申翃的事,你听谁说的?”
  “都这么说的。”青衣在白帝的注视下,张皇失措,“还说是匡大人跟王爷议定的,错不了。莫非、莫非奴婢说错了么?”
  “匡郢么?”白帝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慢慢地转过身去,再也不发一语。
  过几天辅相议政的时候,白帝忽然说:“你两个事情都多,青王年轻,本该多担一点,匀匀吧。”便让匡郢将兵部、陆敏毓将刑部的事,交给邯翊去管。
  看来两人各开去了一部,然而匡郢心里清楚,刑部虽然是陆敏毓分掌,却早已被自己抓来,白帝这一句话,于陆敏毓其实没多少分别,跟自己却大有干系。
  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放了暗箭,他这样想。否则,为何青王还远在东陵,就急急地做出这样的处置?
  然而苦的是,暗查许久,还是不知道,到底是谁摆布了是非?
  就这样疑虑重重,日子也越来越不好过。
  等到邯翊从东陵回来,文乌带给他一件有些骇人的秘闻:“听说姓匡的近来似乎不大安分,跟傅世充有来往。”
  傅世充是东大将军,节制着二十万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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