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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缀,顿显华贵非凡。
这才打开小的盒子。里面是一副首饰,耳珰,步摇,各色的珠花。先挑出一副垂珠耳珰给青梅戴上,又在发间插一朵浅绿的绢花,最后取过一副金步摇。那是制作工细的一只金凤,衔着长长的珠络,戴上之后,几欲垂肩。
赵婆婆退后两步,相了一相,觉得满意了,便说:“请姑娘起来走走看。”
青梅依言站起来。然而才走两步就有问题。原来那罗裙的后摆拖曳在地,走起来并不容易,青梅一注意脚下,便没留意头上的一支步摇,珠络摇晃之间,钩到了头发上。
青梅本能地伸手去拉,赵婆婆一见,连忙出言阻止:“别硬拉别硬拉。”然而还是迟了一步,珠络是拽了下来,鬓角边的一绺头发也给带了下来。
青梅怔了一怔,立刻涨红了脸。她知道这么一来,半天的力气又白费了,心里内疚又觉自卑,觉得都是自己的错,又急又难过,一时连话也说不上来。
赵婆婆却是精于世故的人,一看这光景,立刻就说:“噢噢,都怪老奴,想得不周到。这么长珠络的步摇是极难对付的,也难怪阮姑娘不习惯。”这么两句话,便把青梅的过失卸下了一大半。青梅听了,心里一定,不由得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赵婆婆回头又问:“我看还是换支短些的好,看看还有没有了?”
丫鬟看了一看,答说:“还有一支金凤钗,不带珠络的,我看也使得。”
赵婆婆想了想,点头说:“那好,就是它吧。”
然而这么一来,就必须要把半边的头发解开重新梳过,于是又费了半天工夫。等到终于又梳理得满意,赵婆婆正把凤钗插到青梅头上的时候,就听见院子里有人走动,丫鬟到门口看了看,回头说:“胡先生来了。”
片刻,就听见门外胡山的声音:“阮姑娘可准备好了?”
赵婆婆连声答应:“快好了,快好了。”
话虽这样说,手里却不马虎,依旧仔仔细细把一支金钗簪好,又前后相了一阵,修补一番。这才站直了身子,吩咐说:“行了,开门吧。”
门打开,胡山并不立刻进来,而是站在门口一揖:“阮姑娘。”
青梅连忙站起来,福了一福,说:“胡先生,快请进来。”
胡山进来,又深深一揖,然后说:“阮姑娘,胡某只是王爷的一个幕僚。阮姑娘如今身份不同,以后万不可再行这样的礼。”
青梅一愣,便不知道如何接口。
胡山也不说什么,略微打量了青梅一眼,便转身问赵婆婆:“阮姑娘可用过了午饭?”
“哟!”赵婆婆这才想起来:“还没有。”
“看看,”胡山皱了皱眉,“都已经过了中午,还让阮姑娘饿着。这是怎么侍候的?”
“是。”赵婆婆露出极懊恼的表情,“这确是老奴的疏忽。”
胡山说:“下午还有半天的事情,这么饿着怎么成!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点心,拿些过来垫垫也好。”
赵婆婆答应了一声:“是”,亲自去了厨房查看。
青梅心里过意不去,想替赵婆婆解说几句,于是说:“其实这不能怪赵婆婆,是我自己……”待要说出是因为她自己笨拙,才拖延了这么时间,又觉得难以启齿,便讪讪地说不下去。
不多时,赵婆婆回来,带了一碟豆蓉糕和一壶花茶。
“阮姑娘,是老奴糊涂,竟忘了吩咐准备午饭。仓促之间,只能找出这些糕点,姑娘将就吃些吧。”
青梅折腾了半天,确也饿得狠了,便坐下来,小口小口地吃起来。胡山自找了张凳子,远远地坐下来等着。青梅吃了一阵,忽然想起其实赵婆婆她们也不曾吃过,有心招呼她们一起来吃,可是看了胡山一眼,又忍住了没说。
过了一会,胡山见她吃得差不多,便说:“阮姑娘请歇一歇,然后我们就该上路了。”
“怎么?这里并不是王爷府上么?”
胡山知道她误会了,便笑着解释:“这里是城北王爷的一处别院,王爷几乎从不来这里。王爷吩咐姑娘在这里更衣休息,等会我带姑娘去廷尉司正虞简哲虞大人府上。”
青梅更加迷惑,不知道这虞简哲又有什么干系。
“廷尉司负责帝都戍卫,地位显要。司正虞大人为人忠诚清正,阮姑娘想必也听说过。”
“是。”青梅点头。
“虞大人平生独有一件憾事,就是膝下凄凉,无儿无女。而姑娘却是父母双亡,身世可怜。所以王爷的意思,是要虞大人认了姑娘为义女,这岂非是两全其美?”
这话其实只说了一半,虞简哲认了将要嫁到白帝府的女儿,当然是有益无害,而青梅出身贫寒,如果认了廷尉司正为父,自然身份也会大不相同。青梅稍微一想,也就明白其中的深意。一面感激,一面心里又忍不住微微泛起一点酸涩。默然半晌,才说:“全凭王爷做主就是。”
胡山看见她的神情,隐隐明白她的心事,心里不由自主地泛起一层怜惜之意。忽然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要提一提:“姑娘,胡某有句话,姑娘可愿一听?”
青梅连忙说:“先生请说。”
胡山正色道:“天家的规矩既多且杂。姑娘反正要在虞大人府上住一阵子,可以向王爷和虞大人提提,请宫中的教习嬷嬷来教一些礼仪,虽然不一定能学全,总也好过将来仓促之间,措手不及。”
这的确是周到的想法,青梅从心里感激:“多谢先生提醒。”
胡山笑了笑,说:“阮姑娘不必客气。”其实他心里还有另一句更重要的话,就是,还要学一学在宫中如何做人处事才行,然而这句话却又不便说出来了。“如果阮姑娘愿意,不如就由我向王爷提一提?”
“那就有劳先生了。”
这句说完,却又想起另一件事来:“方才听先生说,我要在虞大人府上住一阵子?”
“是。”胡山回答,“王爷身份非同一般,虽然娶一室侧妃,也是要由宫中宗录司记档的大事。所以王爷向虞府提亲之后,还要奏请天帝,这才能放定。再加上预备婚事也需要些时日,所以没有三两个月只怕是办不下来的。”
青梅点点头,表示明白过来。
见青梅一时无话,胡山便把到了虞府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大致说了一说。交代完之后,胡山仰脸向外面看看天,说:“阮姑娘,时候不早,还是请上车,我们该动身了。”
青梅便站起来,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来:“小禩呢?”
“噢!”胡山被提醒了,以手拊额:“我竟然忘记了。小公子已经先行被接到王府了。”
“可是……”青梅迟疑了一下,露出不放心的表情。
胡山说:“阮姑娘放心,小公子在王府的一切吃穿用度都与旁的公子一样。”
然而青梅依然不放心。
胡山知道她的心思,便略为压低声音说:“阮姑娘,这也是不得已。姑娘认了虞大人为亲,便是虞府待嫁的小姐,身边带着孩子终归多有不便。反正统共三两个月,一晃也就过去了。”
是啊,青梅想,统共三两个月,很快就会过去的。
这年已逾五十的虞简哲,本是武职出身,又保养得好,因此身体硬朗,清矍健硕,比起四十岁的人来,也是不罔多让。他在仕途上亦很是顺利,廷尉司正论品级并不算高,然而负责的是皇宫禁卫,帝都戍安,是极其显要的位置。他年少时从军边塞,到了三十岁上才娶妻。虞简哲对夫人非常敬重,虽然虞夫人一直无所出,不能不说是极大的遗憾,然而虞简哲坚持不肯纳妾。
但,从另一方面,他也并非是无所欲、不热中的人。所以,对于认青梅为义女这件事情,就显得极为热情。等青梅行完叩拜之礼,一面亲下座位搀扶,一面大声吩咐:“来,把给小姐的见面礼拿上来。”
礼物不外衣物首饰,其中以一对通体碧绿的镯子,最是贵重。青梅连忙谢过。
胡山正有件公事要说。虞简哲见说到公事,就看了虞夫人一眼。虞夫人会意,站起来说:“胡先生再坐坐,容我先告退了。”说着又招呼青梅:“来,我领你去你房里看看。”
青梅便也站起来:“胡先生,义父,那我告退了。”
当下跟着虞夫人来到住处。一看,锦衾绣被,妆台箱奁,种种应用之物,无不齐全。在仓促之间,能办得这样周到,固然是虞府家底厚实,但也说明主母的干练。
这么一阵忙过之后,这对新认下的母女才总算可以坐在一处说说话了。虞夫人未开口,便先拉了青梅的手,这本是表示亲热的意思。然而这一拉手,脸上竟忍不住流露出惊异的表情来。
原来青梅的手骨节粗壮,手掌里结了一层茧,明显是做惯粗活的人。虞夫人未嫁时家境也不好,然而二十年养尊处优,早已经见惯了柔若无骨的纤纤细手,忽然握住这样的手,很自然地吃了一惊。但立刻定下神,依旧拉着青梅的手,婉言问:“女儿啊,你原来家里是怎么个境况?还有没有别的亲戚?”
这话问到了青梅伤心之处,眼圈不由微微一红,便把身世简略地说了说,却瞒过了小禩的事情。
虞夫人听了,半晌没言语,忽然间站起身来蹲了一礼。
青梅大惊失色:“义母,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说就是了,这样的礼我怎么当得起?”
虞夫人笑着说:“当得起的。女儿你可是要做王妃的人。其实我也没有什么事,行这个礼那是因为……唉,不提也罢。”
真是不提也罢。原来胡山来跟虞家夫妇提起认亲的事情,对青梅的身世说的并不明白,只是说了句:“家世不甚好”。结果,虞夫人把这句“不甚好”,完完全全想成了另一个样子。她总以为是白帝在外面留下了什么难了的风流债,拉着虞府来垫背,所以心里存着芥蒂,对青梅也就一直淡淡的。这时候听了青梅的话,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她是个爽直的人,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就忍不住施了个礼。但是这话却不必对青梅说了。
“原来你和王爷是这么相识的。”虞夫人把话题岔开:“这可真是有缘分了。”
青梅脸一红,没说话。
虞夫人便又拉住她的手,问些她在乡间如何过活的话,又说些虞府里的事情。青梅心里很高兴。她自幼失恃,虽然认虞府为亲是出于子晟的谋算,然而面对虞夫人这样亲切而又善体人情的年长妇人,渐渐竟真的有将她当作母亲的感觉。
说了一会,虞夫人忽然叹了口气:“唉,如此说来,王爷倒真是一片苦心。”
青梅一怔,不明白她何以脸上忽显忧色?
虞夫人轻轻拍着她的手背,仿佛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想了一阵,才慢慢开口:“孩子,你可知道王爷已经娶过几室王妃?”
青梅默然。她以前是隐约听说过白帝娶过亲的,但是详情并不知道。
虞夫人看她的神情,也明白七八分。然而想到这些话早晚要让她知道:“来,我告诉你。王爷的正妃慧公主,是先东帝甄淳的孙女儿。虽然甄淳谋逆,但她仍是东府公主。更何况,她还是天帝嫡亲的外孙女儿。身份尊贵,生得也是秀外慧中,本来与王爷倒真是天成的佳偶。只可惜……”说到这里,停下来叹了口气。
“怎么,她……?”
“她是极贞烈的女子。”说着,把甄慧先许配先储帝承桓,承桓死后又许配白帝,不料却在婚礼上断发明志的事情讲了一遍。然而宫闱秘事,有许多不为人知,说得也不甚详细。说完又叹了一口气,心里想到,那慧公主花样年华,却独自隐居,长日漫漫,那份难以排遣的寂寞,真不知道要多大的决心和意志才能过得下去?
“所以说,”虞夫人把感慨的心收住,回到眼前的事情上:“这位慧公主虽然名义上是王爷的正妃,却从来不与王府往来,倒是与你没有什么关系。但王爷后来还娶过两室侧妃,你却不能不知道了。第一个是申州督侯崔郈的女儿。第二个呢,是鹿州嵇家的女儿。他们嵇家是鹿州世家,她的母亲又与栗王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有了这层关系,她的身份自然更加不同。”
说到这里,脸上的神情益发凝重,仿佛想到什么为难的事情。青梅心里不安,也不敢打断,惴惴地看着她。良久,方叹息着说:“其实你的身世如何,于王爷倒是没有多大关系。他这么做,无非要借我们虞府来抬高你的身份,免得你进了王府之后,太被人看低。”
青梅低头不语,心里却不由得感动。
“只是,”虞夫人语气一转,“我们虞家的身份未必能帮上你什么忙呢。”
青梅心里又一紧,怔怔地抬头。
“崔家的身份我们虞家勉强还抵得过,听说他们那个女儿为人也还老实,估计不会跟你为难。可是嵇家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