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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把他叫过来问,才知道前面那段故事。所以说——”堇王说到这里,得了个结论:“天下之大,果真有这样的能人异士。”
“这不对。”禺强接口:“那老板又如何知道那老道就是云阳观的老道?莫非他以前见过?”
“那倒不是。”堇王说:“那老道有个极好认的地方——他肩上总停着一只苍鹰,模样还很特别,全身都是黑的,只有头顶长了一撮白毛。所以老板一说,佶骛稍微打听,就知道他是谁了。”
禺强便不言语,匡郢脸上却依旧将信将疑:“我还是不能全信……”
“这都是佶骛自己告诉我的,不信你们可以去问他。”
匡郢还待要说,朱王世子忽然插口说:“也别争。我倒有个主意,不如我们几个改扮了,就拿——”说着眼光一转,落在乳娘手里抱着的瑶英身上:“就拿这个小丫头试试如何?他要能看出她的身份,我就服了他!”
兰王堇王轰然叫好,几个年长的也给说得心中好奇,便都看着白帝。
子晟微一迟疑:“现在?太迟了吧。”
“无碍。”堇王笑着说:“那老道有个怪脾气,晨昏颠倒。不到这个时候,他还不肯开口,就这个毛病,也折腾苦了不少求他看相的人!”
“那,也好。”子晟已然动心,想了一想,终于欣然点头。说着叫过黎顺来吩咐:“去看看,府里能不能找出几身便服来?”
黎顺说:“这容易。”想想又说:“下人们有的是这样的衣服。只是不知几位王爷和大人会不会忌讳……”
禺强瞪着黎顺道:“什么样的主人什么样的下人。哪来那么多废话?赶紧去取来!”说着作势要踹他。
黎顺一笑,忙答应声:“是”,转身要走。
“慢着。”子晟叫住他,“看看有没有身量小一点的,给王妃也找一身来。”
青梅一怔,子晟悄悄一握她的手,低声道:“给咱们女儿看相,一起去听听也好。”青梅便一笑,没言语。
一时衣服取来,诸人便到楼下,多的是空闲不用的小间里,各自换了装束。等出来互相打量,果然看起来都像是寻常大户人家里有些脸面的账房、管家之类人物,连石长德、徐继洙那样老成持重的人,也不禁相顾莞尔。
青梅改装却要麻烦一些,又等一阵,才见几个丫鬟陪着,从门后转了出来。猛一照面,几个人都怔了一怔,原来青梅平时相貌并不出众,此际换了男装,却是异常娇俏可人,别有风韵。
这时乳娘和瑶英也改了装束。孩子依旧绫罗绸缎裹身,只是去掉了那些天家才能用的花色。诸人便一起上车去。子晟故意落在后面,趁人不注意,悄悄附在青梅耳边说:“这个模样好。过几天,叫织锦司照这样做几身给你吧?”
青梅脸微微一红:“没正经的打扮,王爷倒当真。”
“这有什么!我爱看不就行了?”
青梅瞪他一眼,扭开脸去。想了一想,又忍不住偷偷一笑。
※版本出处:实体书※
第九章
等到了云阳观门前,一行人才知道,原先想得太简单。只见观前两丈宽的街面上,灯笼火把,照得亮如白昼。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慢说那老道,连观门也别想看见。再往两边看看,沿街搭起不少棚子,有人拖家带口地住着,看样子不是呆了一天两天。间中还有卖点心茶水的小商小贩,在人群里钻来钻去。若不是顾忌着怕惊扰了方外之地,都不敢大声说话,那场面,真是和庙市没有什么差别。
几个人看着,不由得都有点发怔。徐继洙顺手拦住一个卖油糕的小贩:“这位小哥——”
“客官,买油糕?”
“是,买油糕。借光,先跟你打听个事。
“什么事?”
“难不成这么多人,都是来请那道长看相的?”
“那是自然。不然能是来做什么的?”小贩很神气地挺了挺身子,那副模样倒像道观是他家似的。转眼上下一打量徐继洙:“我看这位客官,也是来看相的罢?”
“是、是。”徐继洙连连点头,又问:“这么多人,道长看得过来吗?”
“看不过来!当然看不过来。所以就得看各人的造化,有人等一两个晚上就等着了,那是有福的。至于那没福的,看见那人没有?”小贩手遥遥地一指,也不知到底指的谁,“都等了七、八天了!”
“哦……”
“哎,我说这位客官。”小贩翻了翻眼睛:“你到底买不买我的油糕?”
“买买,我买。”
徐继洙捧着一包油糕转回身,几个人都听见他们方才说的话,忍不住微微苦笑。禺强拿过一块油糕,一面咬着,一面问:“你们几个,谁有主意?”
诸人面面相觑。尽自都是见多识广,智计百出的人,面对这样的情形,却是一点办法也拿不出来。别说此时是微服,就不是微服,总也不能硬去砸门。
“唉!”禺强摇摇头,崩出三个字:“白折腾。”
不料话音刚落,忽见面前的人群一阵骚动,只听有人小声在说“门开了门开了”“有人出来了”。于是人如潮水般向前压去,也有人跟在后面,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拼命往里张望。
子晟等人便也驻足观望。就听有人大声在呼喝:“别挤别挤,闪开闪开!”然后人群又如潮水般向两边分开,闪出一条道来。两个道士从里面走了出来。
只见两人停下脚步,眼光四下扫了一遍,忽然停在青梅身边。青梅顺着看去,知道他们看的是乳娘手里的瑶英。正自心下诧异,见两人互相看一眼,点点头。
两个道士走上前,打个稽首,问道:“几位,可是要为这位小女公子看相?”
这话一问,几个人互相看看,无不心中骇异。堇王便说:“正是。”
道士面有喜色:“难怪灵虚真人方才说,有贵人到访,想必就是几位了。请,请——”
禺强忍不住问:“你们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不知道。”道士说:“真人只说有贵人要来,让我们出来迎接。”
禺强便看看子晟。子晟微微一笑,说:“那就烦请两位道长引路。”
匡郢在旁边,悄悄一拉子晟的衣袖,意思要他小心。子晟淡淡地说:“既然已经来了,且听听他怎么说。”于是众人便跟着道士鱼贯而入,引得两旁的人群,无不瞪大着眼睛,钦羡不已。
云阳观规模并不大,过了两层院落,往东一拐,进了一个单独的小院。便见院中站着一个道士。身材瘦小,穿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肩上果然停着一头怪模怪样的鹰。
青梅仔细打量那老道,见他相貌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看起人来两眼迷迷瞪瞪,像是没睡醒。青梅就想笑,心想不就跟走街串巷的看相的一样么?
然而旁的人脸上神情都十分郑重其事。堇王上前一揖:“这位,想必就是灵虚道长。”
那老道却不说话,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瑶英,盯得青梅不由微微心里发慌。却见他忽然趋前几步,伸出手去,看那意思,竟是想把孩子从乳娘手里夺过去!
这动作实在是太莽撞了。匡郢等人脸色一变,踏前一步,正要喝止,灵虚却像是触到火炭一样,忽然缩回了双手,在身前不停搓弄着。神情既有渴慕,也有憾意,就与那等痴迷古玩,却又手里没钱,干看着真迹无奈何的人一般无二。
禺强看得有趣,“哈哈”一笑,问:“这小丫头相貌有什么特别吗?”
“那是自然。”灵虚极认真地回答,眼光却是一刻也不离开瑶英,口中啧啧有声:“贫道平生阅人无数,这等贵极之相,还是头一次看见。”
“哦?”禺强又问:“你倒说说看,这小丫头贵在什么地方?”
“这……”灵虚仿佛忽然惊醒过来,抬起头,有些惶然地四下看看,目光从诸人身上一一扫过,迟疑着没有说下去。
“怎么不说了?莫非你也是个卖狗皮膏药的?”禺强笑道。
灵虚一凛,身子猛地震了震。就在那瞬间,他的眼中倏地精光一射,便如流星乍现,但随即又恢复了那副迷迷瞪瞪的模样。
“不错不错。”灵虚低着头,口中喃喃自语:“这也是我的命。命中注定今天我能偿我心愿。唉!也罢——”
灵虚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位女公子之相,应的是一生富贵,享尽荣华,安流到头。而且贵极之处,是将来必定母仪天下!”
真是怎么想也料不到!众人先听前面说得好好的,听到最后一句,俱都一怔,继而稍为一想,无不哑然。随便他说什么,都不会比这句话更离谱。试想以白帝的身份,他的女儿无论怎样尊贵,惟独不可能成为天后。转念至此,几个人都微微发笑,只有堇王有些下不来台。因为这老道是他一力举荐的。
于是堇王干笑了两声,说:“你知道她是什么人么?就敢这么说!”
“贫道自然知道。”灵虚胸有成竹,望定了子晟:“这位公子气宇非凡,举世无双,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想必就是白帝爷了。”
说着深深一稽首:“王爷,贫道有礼。早知王爷弄瓦之喜,今日有缘一见,果然贵极无匹。王爷有女若此,真是可喜可贺!”
前一句可谓语出惊人,末一句却又十分不通。一番话把众人都说愣了,不由上下打量这老道,不知道他真是高人,还是信口开河?
堇王瞟了子晟一眼,轻轻咳嗽一声,说:“你既然知道她是什么人,怎么又说这样的话?不知道这于情理不通么!”
“贫道不认情理,只认天命。”灵虚一笑:“天命若此,贫道不过照实说。”
堇王还待要说,一直不曾说话的子晟忽然插话:“那,你倒看看我的相,如何?”
这句话一出,几个人脸色都微微一变。匡郢和徐继洙互相看一眼,不由心中暗暗担忧,觉得白帝此言,太过轻率。虽然是游戏之举,然而此时此地,这老道若说出什么不合宜的话,极有可能就是他日的祸根。
正这样转着念,便听灵虚徐徐说道:“王爷,自然也是贵极之相。”
听了这句,几个人不约而同地,都松了口气,连子晟自己也微微露出笑意。然而灵虚静默片刻,忽然又说:“不过——”
这“不过”两个字又把众人的心给提了起来,惴惴地看着他,不晓得这老道又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贫道既然开口,该说的就要说完,不然,就是罔更天命。”灵虚坦然一笑:“王爷之相,虽然贵极,却失于阴损。”
只说到这里,诸人已然不由倒吸一口气。像匡郢这样,身家全系于白帝,更是连冷汗都冒了出来。然而心念疾转,还来不及说任何话来打断,听得灵虚又在往下说。
“恕贫道直言,王爷有一桩心病。此病不去,只怕到头来,徒为他人做嫁衣!”
半空打下一个惊雷也没有这样惊人!连还有些不明所以的青梅,都不由得一哆嗦。转脸看一看身边的人,个个面无表情,似乎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有想,然而青梅此时已经知道,这些人越是如此,越是说明那句话关系重大。再望向子晟,也是沉静如水的神情,只是在月光之下,显得有些苍白。
死寂当中,禺强忽然“扑哧”一笑,拍拍堇王的肩:“我说峙闻,你哪找来这么个满口柴胡的活宝?”
堇王会意,苦着脸道:“这都是佶骛说的,我回去非找他算账不可!”
余人趁势“哈哈”一阵笑,总算打发了这阵尴尬。子晟却没有笑。只抬头看看天,淡淡地说了句:“时候不早,该回去了。”说着,转身便往外踱去。诸人也觉索然无趣,相随而出。
正将走出小院,灵虚忽然在身后大声道:“贫道恭送各位王爷、大人。”
这一句话,引得子晟脚下一顿,半侧过身,向后看了一眼。转回身时,正与禺强眼光相遇,两下轻轻一碰,旋即各自转开。
子晟回府,命人送青梅和瑶英回樨香园。转身吩咐黎顺:“去请胡先生到修禊阁。”
黎顺一怔:“现在?”
“现在。”
“是。”黎顺答应一声,转身要走。
“慢!”等黎顺转回身站定,子晟又吩咐:“等会胡先生过来,你留在岸上观望,不要到楼下来。”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黎顺心中困惑,但不敢多问。转身去请了胡山,一起到后园湖边,见修禊阁上烛影微摇,子晟已然在等了。
胡山上楼坐定。打量子晟的神情,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胡山知道必定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便不做声,等着子晟开口。
子晟若有所思,脸隐在烛光里,显得有些飘忽。良久,方才缓缓说道:“今晚遇见一桩蹊跷事情……”说着,便把见灵虚的前后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