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晟回答,转身去了,众人连忙一起离座跪送。
等再坐定,子晟端起身边几上的茶盏呷了一口,然后也不胜其乏似的,重重地吁了口气,闭着眼睛靠着椅背,好半天没有说话。
虞简哲抬头看看三辅相,神情似乎各有思虑,转脸又看赵延熙,却也是一脸茫然,便知道他跟自己一样,也是才来不久。
石长德心思细密,看出两人的疑惑,便向他们解释:“方才我们在这里商议了半日,王爷的意思是东乱既已经平定,天界一时不会再用兵,所以该趁这个机会,精简天军。”
两人都微微一怔。赵延熙略一沉吟,先问:“王爷打算精简哪一部?”
“都简。”子晟睁开眼睛,坐正了身子,很沉着地说:“从三十七年起两次东乱,两次大征召,到如今一百一十八万天军,太多了。我已经命户部计算过,如今天凡两界人口不过九百万户,至多养七十万天军为宜。所以,就照这个数字精简。”
一下子要简去将近一半!怨不得。虞简哲心里恍然,这么大件事,想必白帝跟天帝私底下也不止商量过一两次,天帝年迈向静,两人意思未必完全相同,只怕难免小有争执,这就难怪方才天帝似乎话里有话。然而听白帝语气果断,显见得已经下定了决心,恐怕没有寰转的余地。只是,虞简哲还想不明白的是,白帝为何如此着急地要办这件事?
他这么疑惑着,赵延熙也是同样的想法。“王爷,”他踌躇着说,“如今东乱初定,急着精简天军,恐怕,未必稳妥。”
“这话不错。”秦嗣昌忽然接了一句:“精简天军是早晚要办的,不过还是该先缓一缓。如今刚刚太平,百废待兴,一简几十万人,办得太急,反倒容易生出变故。”
虞简哲这才明白,辅相之间也是各有想法。秦嗣昌从前署理过兵部,在座的人中,论带兵的资历,只次于魏融,说话自然有他的分量。此时听他这么说,魏融还是一副不动声色的神情,石长德却目光一闪,挪动了一下身子,仿佛想说什么,然而微微一犹豫,并没有开口,只拿眼睛看看白帝,意思还是听他的打算。
子晟先不说话,静了一会,忽然笑了:“本来这就是在商议。几十万人的事情,再怎么样也不能今天说了,明天就裁减。就像祖皇说的,这不是小事情,总要商量得稳妥了,再办。”话到这里,顿了顿,话风忽然一转,以不容分辩的语气说:“意思是这样,办是一定要办的。至于怎么办,从哪里开始,多长时间里办完,这些事情,现在就得开始筹划。”
说着,眼光从面前几个人脸上扫了一圈,沉吟片刻,徐徐说道:“我看,这样吧,长德、你跟延熙两个,同魏老将军商量商量。”
轻轻一句话,就把秦嗣昌撇到了事外。他自己也似乎微微一怔,然而心里冷笑,表面丝毫不露,很平静地望着石长德,要看看他怎么说。
“王爷,”石长德老实回答:“我没有带过兵,军务上不熟。”
子晟摆摆手:“这也不光是军务上的事情,坐总筹划,衡量轻重,还是你最合适。至于军务上,还有魏老将军和赵延熙都可以帮手。”
石长德想了想说:“那,不如调匡郢回兵部。他从前在兵部多年,如今署理吏部,于人事上也很熟,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话明明是说到了白帝心里,他却偏不接腔。一时默然不语,仿佛思忖了好一会,才含糊地说:“那也好。”顿顿又说:“不过如今人事上也有事情,这样,吏部他也不必离任,兵部有事的时候,过去商议,也算是个帮手。”
话一出口,连赵延熙和虞简哲都觉得意外,三辅相更是精熟人事的,不由一起抬头看他。短暂的沉默之后,还是石长德开口建言:“王爷,这样恐怕匡郢难以兼顾吧?”
“这是权宜之计。”子晟淡淡地说:“如今事情千头万绪的,另选合适的人选也难,不如命他承乏,等过上三、五个月再另做打算。”
说到这个地步,几个人一时都无从反驳,此事就这么决定下来。但虞简哲在心里细细体会,却总觉得白帝的言谈举措,似乎有些许异样,但又说不出实在。他此举自然是把兵部也弄到了匡郢手里,然而又有些不明不白,既未有正式任命,现兵部正卿焦恂也仍在任,这到底是在盘算什么呢?
正在疑惑,听见白帝说:“这也不是一次两次就能商议定的事,今天就到这里吧。”说着拿眼睛看看他和赵延熙,微微一颔首:“你们两个再留一留,我还有点事情。”
于是辅相们退出,留下三人依旧坐着议事。子晟还是接着刚才的话说:“延熙,精简的事情,只怕很费精神,你要多出力。”
赵延熙受白帝一手提拔,虞简哲更是白帝姻亲,说话自然比方才随便得多。“王爷,”赵延熙很直率地问:“恕臣下愚钝,我不明白,王爷为何急着精简天军?秦大人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要散掉几十万人,难免有是非怨言,弄得不好真会出乱子。”
“所以要倚重你。”子晟答道:“你带兵多年,在军中威望又高,可以弹压得住。”
赵延熙仍然很踌躇:“能不能再缓两三年?”
子晟迟疑了一会,轻叹一声:“我何尝不知道现在时机并不好?倘若还能拖个三年五载,办起来要稳妥得多。但是不行。”
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似乎是在犹豫。赵延熙以目光相询,意在追问。虽然明知道失礼,但究竟为何不行?这里面的缘故他觉得实在有必要知道。
子晟轻叹一声:“说来说去就是为了一个字:饷。”
“哦?”不仅赵延熙,连虞简哲也深感意外。天界向来库存充盈,居然也要为粮饷发愁?
“不能不愁。”子晟锁着眉头,显得极其无奈:“实话说了吧,这次东乱之前就已经难了,但还能撑。然而这一仗打下来,用得实在是太多了。”
赵延熙还是不明白,半开玩笑地说:“怎么听王爷说的,好像咱们天界现在入不敷出似的?”
话出口,就见子晟倏地转过脸看着他,脸上显出丝讥诮的笑意来。赵延熙愕然:“真是入不敷出?”
“入不敷出!”子晟的脸色阴沉下来:“四十一年之后,天界入就从没有敷过出!”
“啊!”听的两个人同时低呼。先是惊讶,而后恍然。
“这笔账我也不用瞒你们两个。四十一年之前凡界人口不下一千万户,天界不过五百万户。而今虽然经过东乱,天界人丁少了也有限,凡界经四十一年一场大变,却也只余下不足五百万。天人不事生产的倒有一多半,从前两人凡人养一个天人,那还好养,如今是凡人还没有天人多,仗着以前库内积蓄丰厚,勉强还能维持。但我再怎么打算,也变不出粮饷来养这么多天军!所以——”
他不用再说,两人已经完全明白了。“王爷放心!”赵延熙说,声音不高,但很沉稳,显得极有魄力:“臣一定尽力把这事办好!”
子晟十分欣慰地笑了:“好!果然深识大体,不负我望。”说着,忽然有些感慨,“唉!”他叹口气说:“道理这样明白,偏偏有人只为自己那点私心打算!”
这话赵延熙还要揣摩一会,虞简哲是久在帝都的,一听就明白,他说的是秦嗣昌。话不是全无道理,因为秦嗣昌带过兵,尤其在兵部掌印多年,军中多有熟人,他又不像魏融那么懂得韬晦,提到精简,想法肯定是有的。但,虞简哲觉得若说他全为私心,未免有些过分,正想着怎么替他开解几句,子晟已经把话转开了。
“还有一件事。”他说:“我想把禁军调一调。”
虞简哲心“扑通”一跳,迅速地瞥一眼子晟,没有接话。
子晟接着说:“帝都戍卫,一向是禁军八万,规格上自然不能再减。不过这次要精简这么多天军,独独不动禁军,也说不过去。所以,是不是也简去一部分人,余数再调外部精锐补足?”说着,便含笑望着虞简哲。
这话太难回答了!虞简哲先惊而后疑,禁军向由天帝本人节制,他这个廷尉司正,虽有寻常调度之权,但如此大事,根本不是他可以说话的。白帝坐镇中枢多年,自然心知肚明,何以还有此一说?再往深处想,答案仿佛只隔一层窗纸,将捅破未捅破之际,一颗心提在喉头,只觉得背上冷汗涔涔。
“不是要你定。”子晟似乎看出他的不安,微微地笑了:“这事别说你不能定,连我也不能定。只是找你商量,看看可行不可行?倘若可行,我才好跟祖皇奏请。”
“是!”虞简哲舒了口气,定了定神,才说:“禁军守卫帝都,毕竟不同于外埠,总要特别慎重才行。”
话还是说得很含糊,子晟看他一眼,徐徐点头,却也不再追问。
但这已经足够。虞简哲自从宫中辞出,直到回到府中,高悬的心始终就没有放下过。虞夫人在家里等得心焦,见他回来,迎上前问:“没有什么事吧?”
虞简哲不即答话,不断踱着方步,仿佛遭遇了极费斟酌的难题,这使得虞夫人更加不安,一双眼睛随着他来来回回。终于,她忍不住追问道:“老爷,怎么啦?”
虞简哲站住脚,想要跟夫人说出心里的忧虑,但正打算要遣退下人的瞬间,他改变了主意,做出很平静自若的样子,回答说:“没有什么!刚才圣上召我进宫,说起禁军换防的事情,我得要仔细想一想,才能回奏。”
“噢!”虞夫人释然了。
于是借口说要拟奏折,虞简哲一个人进了书房,坐下来静静地考虑。他领禁军十五年,帝都的风云变幻也见识了不少,此刻回想方才与白帝的对答,他几乎可以肯定,白帝已经有了异心!甚至起先想不明白的调匡郢进兵部的举动,也像是迎刃而解。现任兵部正卿焦恂还不能让白帝完全放心,所以他要把最心腹的人插进去,由此再想到他所说的“等过上三、五个月再另做打算”,又有了另一种了然。
“看来,就是这三、五个月里的事情。”虞简哲低声自语着,下意识地用指节敲着桌面,自己问自己:“到时候,我该当如何做?”
这才是他此刻最费踌躇的难题。有一瞬间,他曾经想过,要不要去向天帝禀奏?但他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不能完全不为自己打算,尚无半点实据,单是“诋毁白帝”这个罪名,就足以株连全族。那么,他想,天帝难道就一点都没有察觉?
也许有。也许天帝已经备好了对策,如果真是那样……虞简哲禁不住打了寒战,因为由眼前很自然地想到帝懋四十一年先储的垮台。倘使白帝也如先储一般,那么为白帝岳父的自己,又将会怎样的下场?念及于此,他不能不懊悔当初一时的热衷之心。
然而,他转念又想,白帝竟然在宫中,天帝的眼皮底下公然试探他,分明是有恃无恐的模样!难道,他有十足的把握,天帝不会知道?还是——
他已经不怕天帝知道!虞简哲猛然一震,自己把自己吓住了一样,呆在那里,好半天不得动弹。慢慢地,他定下神来,如果果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那么是不是自己就应该顺水推舟呢?
毋庸置疑地,这对于自己的身家前程是最好的。有了“拥立”的功劳,再加上内有青梅在,他已经可以想见,不久的将来,自己就能像今日的魏融一样,登堂拜相了!
但,“天理伦常,难道都不要了么?”夫人的声音好像在耳边轰响起来,硬生生把虞简哲阻止在最后的决心之前。
“该怎么办呢?”虞简哲喃喃地,难题又兜了回来。
虞简哲在府里苦思的时候,子晟与胡山亦在修禊阁中密谈。先把宫中情形大致说了一遍,子晟感叹:“像精简天军这样的事,即便放在十年之前,祖皇也不会说什么,可如今费我那么多口舌,还是一个‘再商议’!”
“哦?”胡山扬着脸看他,似笑非笑地说:“王爷又把假戏做真了?”
子晟呆了呆,继而解嘲地一笑:“我就是不明白,祖皇以前是那样精明果决的一个人,难道就像人说的,上年纪的人会转性的么?”
“是也好,不是也好。”胡山平静地劝他:“王爷不过再忍几天。”
“唔!”子晟随口应了一声,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像是有心事似的。胡山略感诧异:“王爷可是在宫中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了?”
子晟一怔,随即摇头:“没有、没有。”
其实是由方才提起天帝,不知怎么,心里平白地一乱,仿佛忽然拿不定主意了。然而走到这一步,眼前已经是只能进不能退的局面。所以迅速地定住神,“如今兵部有焦恂,再加上匡郢,可说万无一失了。”他说:“外面有赵延熙,机枢有石长德,都是可以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