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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赋-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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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傍晚,殿上书记昭彤影带着一壶桂花酿拜访自己效忠的人——苏台迦岚。

    迦岚刚刚沐浴罢,安靖皇都永宁城有好几处温泉,其中以双龙峰那一处为最佳,据说这也是清缈凤家建皇宫于此的缘由。皇宫用竹子打通竹节引水下山,又修建地下水槽直入玉泉殿。双龙峰的温泉靠近山脚,温度又很高,纵然冬天送到皇宫温度也还适合,遇到气温特别低的时候另用柴火加热。凰歌巷也有温泉,泉眼在第一正亲王府——也就是现今属于花子夜的府邸中。其余两座王府都通过暗渠从正亲王府引水,一年四季都能用上让肌肤滑腻雪白的温泉水。

    发丝半湿的披散,身穿家常服的正亲王大司马抱着手炉在寝殿接待昭彤影。过了年,她们俩人都将迎来人生的第二十八个年头,对于她们来说,一个女子最华丽的青春年华即将结束,但在安靖国的女子看来,到了而立之年后才是女子建功立业,有所作为的大好岁月。而相应的,她们都进入“还不结婚就会被人非议”的年纪,三十而立,至少要夫儿俱在。

    相对于没有双亲催促,谁也管不上的昭彤影,苏台迦岚上有兄长蕴初,下有忠心耿耿的鹤舞重臣以及亲王府署官们。就在沐浴前还被璇璐拉着要她看一些贵族青年的画像,笑吟吟地说:“先选一个进来做侧王妃也好。”

    殿上书记举一下坛子:“家人酿的桂花酒,今年刚开第一坛,拿来孝敬殿下。”

    桂花酒喝的就是桂花浓郁的香气,合着淡淡的酒精味道,弥漫在房中。苏台迦岚轻轻转动酒杯缓缓道:“今日的早朝很有趣。”

    她知道正亲王所指为何,淡淡笑道:“那是个有见识的人。”

    秀眉微挑:“该不是卿教授与其的吧?”

    后者一脸无辜:“殿下开什么玩笑啊——”

    当然不是她教授的,只不过前段时间两人在一起讨论此时,观点大致相似,她对水影说:“若有机会在朝堂上说出来吧。”

    那人笑了下:“说给谁听?你家主子?”

    “卿愿解为说给陛下听也是一样。”她笑意盈盈的回答。

    苏台迦岚没有把那个话题继续下去,对于昭彤影鼎力推荐,想法设法要拉到她阵营中的那个少王傅,迦岚内心深处多少还有一些顾虑。再说,此时,她还没有大规模结交朝臣的计划。

    作为臣子,结纳朝臣并不是明智做法,结党营私向来为朝廷所忌。她不想图谋偌娜的江山,当年从鹤舞发兵解京城之围后,她会留在京城,第一是鹤舞臣子们的希望;其二则是她想一遂为国尽力的愿望。身为一个皇太子,学的是天下经纬之道,纵横睥睨,指点山河;她的志向区区一个鹤舞容不下,她的追求也不是鹤舞这样一个舞台能够容纳的。

    不过,京城的日子没有希望的那么好,尽忠报国也有报国无门的无奈时刻。虽然得到朝廷大司马的职务,可她自己也明白,这个大司马乃是皇帝看着城下十万鹤舞军队脸色发白的时候批准的,难免一想起就咬牙切齿。她本以为通过一段时间谨慎谦恭,皇帝能够明白她一心报国的忠诚之心,重新接纳她这个姐姐。可时间往后移动了将近四年,皇帝对她的信任依然远在天涯。

    苏郡动乱一起,不出她意料,第一个被弹劾的就是她这个大司马;连晋王都看不过去,某一次嘀咕着说:“为什么要弹劾王姐,王姐是大司马只负责全国兵马调动,这叛乱不叛乱又不归夏官管;就算要弹劾,也该弹劾大司徒才对。”

    昭彤影前段时间对她说:“现在这个时候辞官也好,王有没有想过回鹤舞一段时间?”

    这些天她一直在想这个提议,或许身为亲王而担任朝官确实是不合适的,何况还是正亲王。宗室对此也颇为不满,端孝亲王和宋王都找过她,对她说类似于“历代没有正亲王担任朝官的先例,也混乱位阶,名为六官长之一受天官节制,实际上哪一个大宰敢居于正亲王之上?朝官是以你正亲王为首还是以大宰为首?”被烦了两次后终于忍无可忍的迦岚对宋王道:“那么王叔觉得侄女怎么做为好?双手退还正亲王封号,乖乖地返回鹤舞继续终身不出领地一步?”她是讽刺,没想到宋王一正色道:“正该如此,如此方不违先皇旨意。”

    “我说,彤影——”她忽然道:“辞官跟我去鹤舞怎么样?”

    说完后她耐心的等对方吃惊或者愕然无语,按照昭彤影那样的性格,说不定还会回她一句“殿下吃错了什么?”然后故意作出一脸担心地望着她。

    后者微微一抬眼,用非常平淡,平淡得好像两人相约云桥看雪景的语气道:“好啊,什么时候?”

    “开了春,你看如何?”

    “到鹤舞度夏么?鹤舞的夏天比起京城不知道如何,我这个人啊,就是怕热得很。”

    迦岚微微笑着,为两人的这种默契高兴:“明州四季如春,比永宁舒服许多。”

    “也不用辞官吧?殿下开口向皇帝陛下要人,皇上能把我这个碍眼的臣子从朝堂里踢出去定然高兴得很。或者,殿下可以一人换一人,献一个鹤舞重臣给皇帝。”

    “让你那好友夫妻团聚如何?”

    “白司寇么?秋官暂时没有合适的空缺啊——”

    “秋官没有,天官有。”

    看着迦岚古怪的笑容,昭彤影略一思索苦笑道:“殿下要让白司寇顶下官的职务?”

    “白卿深谙刑律、礼法,做卿这个专门找天下官员麻烦的殿上书记岂不是恰到好处?再说了,玉藻前在秋官,白皖若入秋官反不妥,不如在天官之下;卫暗如又是个尚称公正之人。难道卿觉得调鹤舞司马来夏官署更为合适?”

    “王说笑了。”

    话说到这里两人都很满意,不由得相对大笑。

    而这世界上所有倒霉的事情都是在人们一团高兴的时候出现的,而且还常常挑不合适的时间,比如酒过三巡睡意朦胧之时。这一夜昭彤影和苏台迦岚都是这样的情景下被人从床上叫起来,揉着眼睛来听吓人汇报。

    听完了,两个人都清醒了,迦岚吩咐更衣备轿,昭彤影也在自己府邸一连声的吩咐。

    这一夜四更时分让城门提前打开,一路飞奔过永宁城大街小巷报到皇宫值更天官手上的自然就是苏郡郡守南安郡王苏台齐霜逃奔沈留郡郴州府的消息,而苏郡叛军得知被这位郡守摆了一道后也是怒不可遏,江荻红命整顿兵马由两个心腹将官带领,对齐霜紧追不舍。齐霜一行毕竟是人困马乏,到最后居然和追兵跑了个前后脚,这厢齐霜才入郴州城,那边叛军已经在郴州城下结营。

    昭彤影一边换衣服一边想:“这一下西城可麻烦了!”

    有这个想法的不止她一个,这类军务大事自然不会报到太学远东阁少王傅那边。可没有人去报不代表她得不到信,天官的差人刚在正亲王府告辞紫千,那边厢紫千派出的人已经出后门往朱雀巷跑了。这些年来花子夜在朝政上没什么事瞒着水影,正亲王府也养成了规矩,有要紧军务政务来报,同时间派人传信到水影那边。苏郡这件事虽然大,到底还只是一郡动荡达不到三更半夜把亲王拽下床的级别。紫千听到郴州两字脸色就变了,等听完第一个念头就是“那该死的南安郡王又要害人了。”

    四更天,不用上朝的人还在梦乡中,王府值夜女官正犹豫要不要唤醒司殿,却看到日照披一件衣服站在廊下,顿时大喜,将他拉到偏门的门厅代他主人听口信。

    “南安郡王奔逃入郴州,郴州被围!”

    走回寝殿的时候,日照的心情异常沉重,心想着等会主子从梦乡中被唤醒听到这么个消息不知会震惊担心到什么地步。一时间只觉得说不出的难过,这日他原本就心绪繁杂到了彻夜未眠的地步,这才四更天便爬起来站在廊下吹冬夜的冷风。从门厅走到司殿的住处有很长一段路,他出来的急穿得不多,一阵风吹来寒冷彻骨,让他忍不住双手环抱抵御寒风,脑子里依然纷乱一片,一开始想的还是郴州战事,走着走着又回到让他心绪纷乱的那一场谈话

    这一日午后,正在整理书房的日照被叫了出去,说有当年他在宫里认识的兄弟来探望。他本以为还是当前在宫里当值得那些,欢欢喜喜跑出去,看到用的是司殿接待外来客人的正式房间已经吃了一惊,等见到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人的确是他多年相识的兄弟,一度亲如手足,便在一年多前还在丹霞郡治丹州见过,那时他来给他说媒。这是他刚入宫受训练的时候就一个屋的小兄弟,在后宫无依无靠的岁月里两个孩子相互扶持,挨了主子训斥受了鞭打两个人抱在一起哭,彼此为对方上药裹伤,就这样相依为命的直到长大成人。那人比他有心计许多,常对他说要多存些钱下来老了出宫才有活路,否则冻饿而死在街头没人会同情。他字字句句听在心里,还不断点头,从此小心翼翼存每一笔到手的钱,然后庆幸自己有一个关心他的朋友。然而,那个时候他不懂那个人想要的未来保障绝不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一点碎银子,更想不到他会亲手毁掉他的未来。

    他服礼那夜被当时伺候的主子带上床,那人极宠爱他,常说等过两年我出宫的时候也带着你那一次主子送了他一枚佩饰,紫、红两色,艳丽而透明叫做碧洗的宝贝,要他好好收在身边不能丢了也不能给别人,嘱咐的极其郑重。他欢天喜地收下,每天睡觉都要压在枕头底下。那人刚刚调过来和他伺候同一个主子,看到了自然羡慕,央求给他玩两天,他都没答应。不久便是那人的生日,一早上起来就看到那人巴巴的看着他的佩饰,他心软了对他说:“就一天,你拿着玩吧,可别让人看见。”

    这一天午后,主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日照真是个大方人——”没多久那人离开后宫,带走的是他的朋友,而那华美的佩戴在那人身上,随着步子轻轻摇晃。

    那是他肝肠寸断的经历,被第一次爱恋的女子抛弃,被情同手足的弟兄背叛,痛得他几次想到“死”。再次见到,那个人什么事没有的样子,在他面前炫耀自己被妻子宠爱,炫耀身上的珠宝和绫罗绸缎的衣服,然后说:“日照啊,我来向你道喜的,有天大的富贵等着你呢。”

    晋王府司殿女官的院落主人不在的时候格外热闹,在司殿身边学习的下位女官最多,都是十二三岁的少女,活泼好动,水影不在便有人偷懒游戏起来,追逐笑闹之声直入厅堂。那人还是以前那样,面带微笑,神情开朗,身上衣服比之上次相见又华丽一些;可见他的妻子当了京官后收入不少。他不明白对方的来意,少不得先从相互问好开始,他不喜欢过多谈论自己,简单的说两句“一切尚好”。那人却是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他多么受宠多么幸福,夫人送他狐皮围脖、正夫把家里托人带来的土产分了一点给他、大少爷刚学绣花就说要给他绣一个荷包,一一拿出来述说一遍,一脸的满足。

    他说:“您找日照有什么事?”对方一脸热情回答:“想你了啊,来看看你。”日照淡淡笑了下随他东拉西扯,反正他总会扯到关键事上的。果然说了一会那人忽然道:“你看看你,当初你要是听我的话跟了浅笙大人,现在保准比我还舒服。”

    他微微挑眉:“原来你还是替人来说媒的?这都多长时间了,日照何德何能让浅笙大人至今难忘再托你出马?”

    “这可不是大人的意思,是我想着你——”那人说得一脸诚恳:“浅笙大人的原配三天两头病,看样子拖不了多少年,且两人成亲那么久都不见动静,我说哪哼哼你要是嫁过去,那原配就能当他不存在,大人进京当官那么久了,原配还在家乡,据说受不了车马劳顿。到那时候就你一人陪在身边,过上一两年生个一女半儿的,还怕将来没依靠?说不定还有天大的好机会!”说到这里上上下下看看他,低声道:“那可比我福气许多,我念着你我在宫里相依为命的情分才再来劝你的。”

    他冷笑起来,斜着眼看对方,冷冷道:“能有什么样的天大的好处?难道升为正室?”他又冷笑一声:“我们都是后宫出来的人,我们这样的人会有什么结局自己还不清楚么?你家夫人是你的第一个女人吧?像你这样清白跟着她的,还和她有了个女儿,你家大人去年死了正室难道扶正你了?我听说续弦聘的是京城官宦人家的儿子,年纪只有十七岁。”

    看到那人的表情变得很难看,日照难得有几分幸灾乐祸,喝了口水故意用不经意的口气继续道:“一样是做人侍从的命,我还不如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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