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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习的太学远东阁司习官洛细腰。和洛西城一样出于京畿洛家的细腰本来也就是一个勤奋聪明的青年,是家中独子,所以受到良好教育,通过进阶考赢得一个不上不下的职位。接下来就看能不能获得一个有前途女子的青睐,招进来支撑门楣,然后他就能回去相妻教子了。然而,洛细腰和他的族兄洛西城一样,在京城鼎鼎有名,原因无他,就因为他让京城出名的浪子玉藻前丢了一次脸。
用水影的话来说,玉藻前那一次叫做活该,她和几个同僚——自然都是有名的风流人物——打赌,说是能在两个月内让洛细腰这个有名的难缠美人对她死心塌地。结果呢,她果然是陪尽了笑脸,说够了好话,用尽所有讨好人的手段,那人依旧连手不让她拉一下。最后玉藻前只能举白旗投降,灰溜溜的承认自己不够魅力。这件事传出去后十足让满京城的人整整一个月茶余饭后都能有话题,玉藻前这之后差不多半年一看到洛细腰的身影就躲。
从朱雀巷到云台要走一个多时辰,晋王虽然行了服礼,可还象孩子时那样没架子,细腰和日照也不怎么拘束。细腰也算半个老师,自然与晋王有说有笑,还看准机会教凤林认花认树。日照基本不说话,淡淡笑着看。这么行了一大半路,大概晋王总算意识到车里有一个人发出的声音实在太少了,笑吟吟道:“日照怎么不说话?”
他笑道:“日照哪里有什么可说的,听殿下说话的有趣,正想着呢。”
晋王微一挑眉,突然道:“说起来,一个多月没见到女官了。本王还很是想念呢,日照是不是也在想念女官?”
他陪着笑:“那是日照的主子,自然一天都不敢忘。”
细腰侧过头若有所思道:“日照对王傅果然忠心一片。”
晋王哈哈笑着拍拍日照的肩:“日照心中就只有王傅一个,连本王都算不上主子。”他说得轻巧,可日照听着突然有点害怕,又想到这些天晋王常常一口一个王傅,暗道:难道殿下对水影有了情意?一想到这一层,念头就围着转过去了,越想越可能,这晋王幼年失母,养育他的皇后也被废自杀。后来由德妃抚养,对他冷冷淡淡全没半点亲情。这么样的晋王十来岁就跟在水影身边,样样事情都由这年轻美貌的司殿打点,如今刚刚识得情爱滋味,拿如姐如师的司殿来恋慕,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也就明白这些天晋王的举动了,他死活要自己打点出游,对着其他女官发号施令,只不过下意识模仿喜欢的人的行止罢了。
旧版 第二十一章 愿逐月华流照君 四
下榻云台卫家别业后,这一行人遇到一个意料之外的邻居,那就是玉藻前和昭彤影。昭彤影家业庞大,又发家于京城,故而在云台、皎原都有置业。云台居所就和卫家比邻,是她当年做殿下书记时买下来的。玉藻前在京城没有别业,这次昭彤影在京城,于是毫不客气凑上去要和她一同赏景。等两人出发时候昭彤影郁闷的看到那人身边还有个娇媚少年,自然就是舞伎织萝。昭彤影是好些日子没有猎艳了,实在无聊只能在身边伺候的侍从里选人来解闷,这会儿看到那两人亲亲我我的样子,妒嫉的只想咬那一脸得意的玉藻前一口。想想织萝最先是被人打扮妥当送到她面前来的,就因为一念之差没有抱过来,结果一个大好美人飞了不说还要跑到她面前来和别人亲近让她干咬牙。
朋友爱,不可夺。可怜昭彤影只能默背这句古训,然后拉上车帘只当旁边那辆车里什么都没有。
昭彤影的别业本来也属于一个世家所有,只可惜再了不起的世家也有没落那一天,不得不把主业贱卖给出生商户的新贵。也因为如此,前后邻居都是名门贵族,后门和卫家几乎紧紧连着。
织萝少年心性,到了云台还不四处游逛,他身份低贱,出入都走后门,不过两日就和日照碰见了好几回。前两回也就是遥遥点点头,到了第三次织萝突然走向他,他本想装着什么都没看到的溜走。结果那人在背后大声叫他名字,也就只能站定了含笑问候。
“王傅有没有个信啊?”少年娇笑着问。
“王傅一切安好。”
“哦——来信了,有没有问我?”
他心道这孩子倒是什么话都敢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点头。织萝听了立刻轻巧转了个圈,满脸喜色,还想说什么,日照道:“我有事,凤林少爷等着我回去呢。”
少年笑得小狐狸一样:“能有什么事,是要你去摘花呢还是去采果子玩,来来,我陪你一块儿去。”
他心想你闲得这么无聊,不用在玉藻前身边伺候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他内心话语,那人道:“司刑和殿上书记在下棋,我无聊死了。哎,这些贵族公子既然喜欢花花草草做什么不自己出来采呢,要别人捧了回去有什么意思。”
日照冷冷道:“凤林少爷千金之体,在山崖边转来转去伤着了怎么办。”
“又不是采药,能伤着什么。这野花野果也就是自己找的时候好玩,拿回去能有花工们精心培养的名种好看?”
日照不知道这人做什么不顾他明显的拒绝,死活要跟在身边,一开始只管冷了一张脸,后来突然想到水影临走前三番四次嘱咐要他照顾织萝。也就压了压心中的不满,淡淡应对起来。织萝一边帮他采摘凤林昨日上山时候看中的红果子,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搭话。话题也无非就是水影,什么人人都说王傅平常不宠人的是不是。还有王傅很宠爱日照哥哥呢,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也常常说起哥哥等等。日照一一应了,这么东拉西扯了半天,那人突然道:“有人说王傅的事情大概只有日照最清楚,哪怕平日里不告诉人的东西,问了日照,恐怕也明白了。你说呢?”
他一惊:“什么?”
“我说,是不是这个样子?日照哥哥是不是知道许多别人都不知道的王傅?”他眯着眼睛,目光直逼他,停了好一会儿不轻不重跟了一句:“我好奇。”
他停下手上的活,将他前面那段话回想一便,心里一惊直视他正色道:“我做宫侍第一日就有人说,在后宫伺候人,最要紧四个字:忠心、贞节。”
“忠心么?”三个字从那形状姣好的唇中轻飘飘溢出。
“别人知道得我也知道,别人不知道的,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宫侍若是不懂得忠诚,没有一个主子会疼爱的。”
“那么,王傅疼不疼哥哥?”
“女官对日照恩重如山。”
织萝手上本来拿着一茎野花,听到恩重如山四字,手一抖,花轻飘落下。他上上下下又打量对方几眼,喃喃道:“什么都不知道啊,看样子有人要失望了”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往回走,随风送来下半句:“难不成,来问我还好些?”说到这里突然轻笑起来,就这么笑着离开了。
日照站在原地望着少年背影,喃喃道:“真的是恩重如山,你不明白的”
在几乎被打死后,水影对他格外信任起来,让他出入卧内,伺候沐浴更衣饮食起居。日照常想这份信任一定是来源于他在琦蓉的威胁下维持了宫侍的最后荣誉——忠心。他知道女官之间也有着不亚于妃嫔的争斗,尤其是没有背景的女官,都想要在这十丈宫墙中赢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乃至荫封后代。谁不想君恩深重,谁不想少年得志,而出于平民却能在这满眼贵族子弟的女官中脱颖而出,又有哪个不是野心勃勃。
水影不会不知道琦蓉带他回去会做些什么问些什么,而她到现在还安然无恙,没有威胁也没有她是禁制之女的留言。她必然知道了他的忠诚。
那以后是一连串的事情,先皇病故、降职为少王傅,出任年少王爵的司殿;往日里光芒耀目的女官长在太学院东阁和晋王府之间一日日沉静下去,不复立于浪尖,不再是人人巴结又无数人嫉恨的对象。她常常中夜立于花树下望月,吹着寒风,直看到更深露重,他小心翼翼为她披上披风,那人会伸过手轻轻握住他指尖,许久许久。
清病逝后不久,他就知道自己不再是一个合格的宫侍。一个合格的宫侍应当心无旁骛,而他有了欲念,对主子的欲念。想要在她怀中,想要抱住她,想要看她娇媚如花的一瞬间。
前前后后不知道有多少宫侍想方设法挑逗过她,不管是女官长还是司殿,都是主掌无数人生死荣辱的,一旦攀上,从此高人一等。然而,那人只不过冷冷看着,不管之前多看重的,一旦有了主动诱惑的举动,立刻就会被调开。
人人都说这人古怪莫名,或者更坚定“这一定是皇帝的爱宠”,或者“王傅在为先帝守节。”只有他知道这其中的无奈,禁制之女,不能和任何人欢爱的罪臣之后,曾经荣华富贵,而今背负着无法对人言的沉重罪孽。
他知道不能喜欢,更不能有情欲,可越是压制,那种渴望越是激烈。
那一天那人心情不怎么好,拉着他在寝室里喝酒,一杯又一杯。其实也就是清淡的米酒,而他的酒量向来极好。可那一日,他看着窗边烛下如诗如歌的女子,看她轻颦柳眉,婉转秋波;看她缓抚青丝,微抿樱唇。那份情欲就升腾起来,他想要压制,可烧得一把火似的,焚身焚心。
她说:“我困了,你出去吧。”
他起身,却没有出去,而是上前几步自身后抱住那人。
她说:“这是做什么,放手。”
他应该听话的,他平日总将她的每一个字都当作圣旨一般,可这一日他什么也不想听,只想要紧紧抱住怀中这温暖柔软的身体。
她皱眉:“快放开。”
他的回答是一用力,将她扑倒在床上。
那是疯狂而迷乱的一夜,当她发现事态已经不是威胁恐吓的言语或者主子的权威可以压制时,下意识的反抗起来。用她全部的力量,挣扎着。
这是一场战斗,而她,节节败退。
当他终于拥有她的那一瞬间,所有的抵抗突然停止,变成让人恐惧的默然,默然的承受。
在这一片迷乱中,她始终没有喊叫,不管是先前的抵抗,还是后来的承受。
她紧紧咬着嘴唇,眼神中却有着刻骨的哀伤,甚至还有绝望。可她忍耐着,只有低低的呻吟无法控制的逃出那么一丝两丝,只回荡在他的耳边。
到了实在忍受不住的时候,突然一个抬身,重重一口咬在他肩上,含着血,含着汗。
旧版 第二十一章 愿逐月华流照君 五
当他真正清醒过来后,羞愧痛苦的只想死。晋王府司殿精巧细致的卧室中一片狼藉,撕碎的衣衫,半脱落的床帏纠缠在一起。
他知道自己罪无可恕。苏台的律令,男子侵犯女子本就是流放的重刑,更不要说以下犯上,杀他十次大概都嫌不够。
他珍惜得如玉如珠的那个人仰卧在床上,手从凌乱的被褥中伸出,半垂在床边。雪白肌肤上有暴力纠缠过的痕迹。神情说不出的淡然,静静躺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跪在床边,眼泪一滴滴落在手背上,一开始只是悔恨交加的默默流泪,越想越痛苦,又混合着对死亡的恐惧,终于呜咽出声。
“起来”水影终于支起身子:“还不叫人准备热水,伺候我沐浴。”
日照满脑子都是杖毙、处斩乃至凌迟的画面,哪里想到那人一开口不是叫人拿他,也不是痛责,而是一如既往的要他尽宫侍的本分。
他不敢动,跪在那里哽咽道:“女官,您您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又是一段时间的宁静,然后一只手轻轻抵在他下颌上,强迫他抬起头正视她的眼睛。
“我若要你的命,何必等到这个时候?”
他全身一振,顿时明白了那人言下之意。
这是晋王府司殿的居所,不是什么荒山野岭,她的门外有防守的侍卫,更有值夜的下位女官。因为她的谨慎,这些人并不入室,可一层门能阻隔多少声音,只要她大叫一声“来人”,一瞬间就能有三四人破门而入,哪里需要等到他“得手”之后再来算帐。
他肩上被她咬伤的地方依旧隐隐作痛,也就想到抵抗时那人压抑着的声音,叫他放手、叫他住手,声音都是刻意压制住的;还有那紧紧咬住下唇时哀伤的眼神,以及从唇角溢出的一点点血丝。
她忍受了他的侵犯,只因为不想让他死。不想惊动侍卫,不想人们看到他以下犯上的大罪,不想他因为这份罪孽而被杀。
原来,从最开始的瞬间,她已经原谅了他。
当他真正明白她的心意后,突然坚强起来,仰着头直视这女子明净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道:“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