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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愕然看着她,怔了许久许久,忽然放声大哭。
她的心顿时沉到了千丈寒潭的最深处。他且说且哭,她一言不发,待他话音方落,她站起身冷笑两下一言不发得扬长而去。留下他一人对着满桌合欢放声大哭。
再几日,她又将洛西城带到皎原,请来水影,水边那人青衫白裙临风欲去,她说:“那孩子前些日子在你这里做了什么,我都知道了。”她指的是前些日子西城照容奉皇命巡视时重病外省,皇帝以后宫女官长为使前来探病,洛西城深夜敲门自荐枕席。那日合欢树下,年少的洛西城在她平静目光下一一讲述。
青衫的人儿浅斟慢饮,淡然道:“少年人心思浮躁,一时间糊涂也是常有的。过两日就好了,你也别为难他。”
她微笑着转向洛。西城道:“我对你心意如昔,你怎么说?”
水影忽然冷笑道:“你们两人的家事,拉上我做什么。”
他见她转身要走,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站起身来大声道:“我心里喜欢的是女官,即便般配不上女官,我——我也求一夜夫妻。”
一瞬间心丧若死,知道这个少年的心一去不返,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后来那段混乱的日子里昭彤影唯一庆幸的是总算还没有正式文定下聘,否则她这个京城浪子的脸可就丢到天边去了。输给自己的好友也就算了,问题在于抢到美人心的那个并不领情,甚至在照容带着天官大宰登门提亲的时候回绝道:“洛。西城与昭彤影已论及婚嫁,却无故反悔,如此朝三暮四心意不定之人,岂是我水影良配。”
洛西城绝望之余,加上无法面对暴怒不已的洛远,接受了信任扶风大都督邯郸蓼的聘请,踏上漫漫黄沙从军路。
老实说,这一次洛西城回京,昭彤影心中一点渴望都没有是假的,未必是旧情难忘,多少还有浪子尊严作祟。然而这三两句话又将那点盼头吹得烟消云散,五年凄风苦雨边塞明月,那个人的心依旧只在一人身上。
他说日照决绝勇敢,说的何尝不是他自己。他说痛悔当初轻言放弃,便是说今日从新开始再无后退。
“西城——”她目光炯炯:“你心意可是一如以往?”
他斩钉截铁:“是!”
“可要我帮你?”
“求之不得”
苏台王朝从成立的那一天起就注重忠义二字,所谓的忠也就是主与从、上与下、长与幼之间依附而绝对的服从。这与南平部落选王,王统合各部落同时又受部落限制的制度截然不同,也与北辰更为松散的部落联盟制大相径庭。苏台的忠义来源于比她有着更为悠久历史的西泯,以君为至高无上,君臣母女交相更替,一层一层构筑依附和顺从的阶梯。而这个阶梯中最极端的表现就是主与奴。
在北辰,主与奴之间也就是买卖和生杀予夺的绝对权利,奴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而主也不需要顾忌奴的心情。而在西泯和安靖,主与奴之间的关系就不怎么单纯,奴仆的人身依附根据契约的不同有松有紧,而即便是买断了终身的奴婢,生死也不完全由主子来决定。要夺走一个奴的生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弄得不好,降职赔钱是小,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先例也不是没有。正因为这种不纯粹的关系,忠才被提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奴对主忠诚不贰,相应的主也要回应奴必要的信任和感谢。这种相互依托的忠从君到臣,从母到女,从主到奴。
苏台上到君王下到普通富家子,但凡有家奴存在的,其间必有几个亲信。对于主子来说,有些亲信的仆从甚至比血缘至亲或同床共枕的夫妻还要可信。在君王,至少苏台建国以来充当皇帝亲信角色的几乎都是女官长。主持后宫各种事务的女官长通常十一二岁见习入宫,与皇子们亲密无间,等到皇子成为皇帝,少年时代的陪伴就成了托福心腹事的女官长,也正因为如此,女官长若没有特殊原因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轻易更替。先皇爱纹镜的第一个女官长也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亲信,直到她病逝才换了第二个,又因为清杨的绣襦事件一怒之下换上了年轻的水影。或许正是因为承担着这种亲信的使命,后宫女官们常说自己是苏台最高贵的奴婢,女官称呼自己的直接侍奉的人也用“主子”这个词。
昭彤影的亲信也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家生奴婢,两人从懂事那天起就玩在一起,她到锦绣书院那人就是书童伴读,出入朝堂立业那人就成了总管。这是个二十六岁的青年女子,眉目端正,性情则和主子很有几分相似,一般的豁达开朗爱笑语。最大的区别就是没沾上半点风流毛病,二十一岁那年看上了家中新进的侍从,得到主子同意后结为夫妇,五年来情意如初。她的奴籍早在昭彤影服礼正式当家的第一天就废除了,主子当着她的面烧了卖身契,其后又烧了她夫婿的卖身契作礼物。这就是做主子的给下人的回报和恩惠,换取的当然是下人的忠心不二。这日洛西城与她的主子说说笑笑了一整日,她虽没在面前伺候,可从下人端茶送水那些瞬间听到的话也就明白了五六成。待送走西城,见主子一人在书房外的石凳上坐着,一手支颐仰望着疏落寒枝间二月的上弦月,听到声响微一低头,轻招一下手。
年轻的总管笑吟吟走上前站在主子身边,微一俯身低声道:“主子,才见了美人怎么就心事重重的?难道感慨岁月无情,美人易老?”
“哎,眼睁睁看着一个绝色美人的心缠绕在别人身上已经痛断肝肠,何况还要亲手将这思之念之、求之不得的美人推到别人那边去”
“主子难道要撮合洛少爷和王傅?”
“你家主子我堪称心胸宽广之楷模。”
总管噗嗤一笑,以手捂口身子不停的颤动,昭彤影沉下脸:“放肆,难道你家主子是死缠烂打,自己的不倒也不许别人幸福的?”
“不是不是——”好容易停下的笑在这四个字后又迸发出来,这一下做主子的再也挂不住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做下人的小心翼翼呼一声痛,随即一脸委屈,望着主子道:“主子的心胸是宽广的很。不过是前两天晋王府的人来串门,不知道哪个女官说到有人拿晋王和司殿开玩笑让晋王迎娶司殿。主子你就急着要来插一脚,赶在不知道哪个王公贵族开口前替王傅作成了这段媒。主子,您这不叫心胸,叫心机!”
昭彤影愣了半天又敲了她一下,挑眉道:“看样子能干的人倒也不是全被咱们王傅得了,我才说日照聪明的叫人羡慕,你倒也半点不差。”
“奴婢只是跟随主子久了,知道主子的心意罢了。”
“嗯——什么!”柳眉倒竖:“你是说我素来诡计多端心胸狭窄?”
“奴婢不敢主子,这王傅爱娶谁嫁谁主子您这么操心做什么,奴婢实在好奇的紧。”
“不明白了?”
“真的不明白。小的想来想去,除了晋王那事好似和和亲王殿下有点关系,而主子您又喜欢和亲王对着干,其他就想不到了。”
脸色一沉:“想的够多了。想成这样还要我给你解释什么,都钻到肚子里了。”
“那不过是和亲王一句玩笑,主子怎就当了真?”
“玩笑么?你不曾见过晋王,若是听过晋王谈论司殿时的语气,提到司殿时候的眼神,你就知道那是不是玩笑。你记得么,一年前就有人说大家开玩笑的时候常说王傅不如等晋王服礼后嫁过去当王妃,记得么?”
“那也是玩笑话。”
“晋王年少失亲,自恒楚皇后去世后直到由水影照顾才复得亲情之欢,晋王情窦初开,王傅年轻貌美,若是再有人提点两句,我倒不觉得这是玩笑。”
“原来主子不是心疼洛西城,而是不想让和亲王做成人情。既然如此,主子你怎不替晋王殿下说媒,事成了还卖皇家一个面子。”
“事成了的确好,可是,就怕有人不领情。这件事成与不成,在我看关节不在我们的王傅大人喜欢不喜欢,而在另两个人身上。”
“”
“日照和花子夜。”
“日照?”
“啊——假做真时真异假,情到浓时情转薄。无情还是多情,也不过一线之隔。”
总管白了白眼,忽然想起一件事,插道:“主子,洛少爷说在丹霞的时候日照的一个旧主子来提亲,要迎娶他当侧室,是不是?”
“没错。”
“日照伺候过的人不都是昔日的后宫女官么,有一个最近刚刚到京城,好像就是从丹霞来的,进了春官署,位在六阶,好像——是和亲王殿下推荐的,不知道说的是不是这个人。”
“又是和亲王”
中篇 第八章 绝道 上
“主子,今天我看到了浅笙大人。”
“嗯。”
“浅笙大人又回来做官了,在春官署为六位,听说是和亲王殿下推荐的。”
“知道了。”
“主子”
“你想说什么,别吞吞吐吐的,说吧。”
“主子,在丹霞就是为了这个就是为了这个您才劝我跟了浅笙大人么?”
“”
“主子”
“若我知道了,就不会反悔,不会留你。”
水影在梳妆台前缓缓转身望定日照,一字字道:“水影平生第一次反悔。”日照站在帘边,原本垂着头,听到最后两句话顿时一振,仰起头来看了一眼目光明亮,俄而又深深弯下腰行了一个礼。
那日丹州府邸里他昔日宫中的小兄弟,后来跟着伺候的主子出宫嫁作侧室的一个人兴冲冲跑来见他,说是要替他做媒。说日照你伺候的第二个主子浅笙一直没忘掉你,想要迎娶你当侧室。若说没有半点心动是假的,更有说媒的那个向他说了嫁人的万般好处,更见他锦衣玉食、神清气爽,显然这些年来过的极好。
他说:“我是女官的人,做不了主。”
推托后半点不后悔,反而放下一个沉重包袱般的轻松。然而他心之所系的人却对他说,你怎不应了浅笙,这是何等难得的好亲事。她说:“你若是愿意,我赎你出宫另给你准备丰厚嫁妆。”
他答应了,不是心动于她为他描述的美好前景,而是心丧若死。
他说:“主子,再让我伺候您三天,三天后你我主仆之情从此断绝,日照日后就只有夫人一个,再无二心。”
她嫣然道:“侍奉妻子本该一心一意,何必多说?”
他尽心尽力的又伺候了她三天,一刻也不舍得离开,到了期满磕一个头,起身回房整理行装。他自服礼之后到跟随水影,前后伺候了四位女官,凭他的年轻漂亮,每一个都是入幕之宾。面对同样年轻漂亮的主子,他也动过心,被抛弃的时候求过哭过,等到了第三个主子从此再不哀泣恳求。
整理到一半的时候水影忽然来到他的房中,一言不发的坐在桌边看他整理东西,过了许久说一句:“缺什么么?”
他淡淡笑着:“什么都不缺,主子赏得东西够多了。”
他的东西其实并不多,尤其跟随在外更是只要两个不大的包裹就能装满,一些水影赏他的玉佩饰品拿起来犹豫许久还是放到了包裹里。也就是一个时辰,东西整理完毕,又向她磕了个头说一声“主子保重”。
提着包裹走到门边的时候他忽然想要回头再看一眼,藏不住心中那点期待,也就在停住脚步的一瞬间听到她清丽的声音,叫他的名。
回过头见她依旧坐在桌子边,怔怔看着他,看了许久一字字道:“日照,我后悔了,你”
这句话并没有说完,因为他已经丢掉包裹扑了过来,跪倒在她的身边顿时泣不成声,哭了一阵没有听到叫他起来的声音,小心翼翼抬起头,却看到那个人低头看着他,脸上也有一行泪水。
“连浅笙这样的人也会耐不住归隐田园的寂寞,该说世事多变还是该叹和亲王殿下的手段?”说着浅浅的笑了起来,仿佛发现什么有趣而又新鲜的事情,目光闪烁不定。日照却显出不安,低声道:“主子,浅笙大人在宫里的时候和您感情甚好,可这回在丹州,明明已经受了和亲王推荐准备入京。却对我们说留恋田园无心仕途,您说”
“是啊,她是桐叶的知交,算来也和我同患难过。她在宫中的时候和桐叶一样心性淡漠,我倒信了她那番话。若非相信她能带你远离纷乱朝政,我怎能让你跟她。日照——”目光一转,笑意顿生:“若你真跟了她,今日我就要日夜不安,惊惶难眠了。”
“主子怎么这么说?”
她嫣然一笑,伸手轻轻拉住男子衣襟,娇笑道:“你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