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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怎么这么说?”
她嫣然一笑,伸手轻轻拉住男子衣襟,娇笑道:“你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
“日照怎会背叛主子?”
“你自然是忠心的,可是你离了身边,我就不再是你的主子,你也不用忠心于我。所以”手上一紧,将他拉到身边,眯着眼睛一字字道:“从此往后休想叫我放你,就是死也要死我眼前,死在我前头。”
说的是狠话,可言语中目光流转更藏万种柔情,日照跟了她那么多年,除了丹州那一次还是第二回听她说缠绵占有的话,顿时心神荡漾不能自已。他毕竟是久经训练的一等宫侍,心神一荡就有所知觉,慌忙引开话题道:“主子也树敌太多,怎得昔日知交都和主子过不去。”
“匹夫无罪,怀壁其罪。”
日照微微一笑,随即故意叹了口气:“日照还当真能让浅笙大人多年不忘,没想到还是镜花水月,原本也是,像我这样的宫侍,一朝恩宠,哪能指望什么情意。大红花轿,问名下聘日照怀抱的是主子您这块玉璧。”
狠狠白了一眼,骂一句“放肆”,目光又微微一转,也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叹了一口气,可眼中光芒更盛,缓缓道:“你可知道我怀中抱的又是怎样的玉璧?”
“奴婢愚笨。”
“你啊——能独闯丹霞大营说动少朝传绿林箭,又单枪匹马入襄南,说动元嘉劝降的人居然说自己愚笨。日照,你要叫我这个困守潮阳十余日束手无策,连知县早已被害都看不出来的主子无地自容么?”
日照一笑,没有答话。
“若说我怀中玉璧——嘉幽郡王之叛毁了她自己,却成就了我。这块稀世玉璧乃是嘉幽郡王亲手琢就放到我怀中的。”说着放声大笑,顿时目光锐利、神采飞扬。
日照跟着笑,笑了一阵后忽然正色道:“主子,怀璧虽好却也危险重重。这稀世玉璧已有太多人虎视眈眈,主子您——”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笑的娇艳无比:“打从跟随先皇那一天起,水影走的那一步步是危险重重,那一日不是众人虎视眈眈,若无至险之道安藏桃园胜境?先皇若愿让我太太平平度日,就该让我常守皇陵,而不是做什么王傅。至险之道也不是我一人在走”说到这里又是娇美一笑藏起了后面半句,心里说的却是:重病床前独伴君,仅这一点就是叫我走到了绝道!
想到这里忽然省起一件事,笑顾日照道:“说起来好些日子没听到巡查使大人的消息,不知道怎样了。”
日照一愣笑道:“奴婢怎能知道。女官怎不问问殿上书记?二月鹤舞群山该是春水横流的时候,今年雨水又多,这道路可不好走了,但盼玉藻前大人能平平安安回到京城。那个地方——我在丹霞的时候听人说那地方春天可容易山崩。”
鹤舞的绝大多数地方都是夏秋雨季,唯独西南山区,桃花水混合高山融雪,恰恰是一年洪涝最严重的时期。而高山峡谷和陡峭的坡度又为山崩创造了条件,虽然靠南,不会出现扶风西北山区的雪崩,可天气已转暖,积雪融化成春水,从每一条沟渠中奔流下山,倘加上几场大雨泥石流和塌方就难以避免。严重的时候泥石流可以冲断道路,掩埋村庄。而东西走向横空出世的天朗山险峻绵亘,唯有几条天造地设的道路可以穿行其间,一条是著名的桑玉—南朗道;另几条分别从永州、明州、丹州出发,贯穿天朗山或与桑玉道相接。这些群山间的道路窄处或许只有数尺,商旅至此要卸下行李方能让骡队通过。宽阔处又有百余米,足可扎营布阵。
这几条道深入天朗腹地,沿途甚少素凰族人,部落、村落统治代替了官府;族规家法和神谕压制住朝廷律令;这里天高皇帝远是中央集权难以触及的蛮荒之地。在这些道路上行进,或进入腹地或前往扶风乃至南平的旅人,一面要应对不同的风俗和难以避免的盗匪侵扰,另一方面要对抗大自然难以捉摸的危险。
数日前玉藻前在左军道一处宽不过数丈的地方遭遇滑坡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的人生要在这里画上句号,雨水和黄泥夹杂着石块草皮树枝散落下来,人马拥堵在狭小的山谷中无处躲藏。失去知觉前她最后的念头居然是——好难看的死法啊。
醒来时已经是两天后,随行人员死了2个,重伤1个,折损过半;马匹、行李几乎遗失殆尽。连带出来的银两也所剩无几,倒是有两张侍从缝在衣服里的银票神奇般的还能用,可天朗腹地又到哪里去提现银呢。于是刚刚从死亡线上逃出来的巡查使悲惨的发现自己要面对绝粮的命运。当然,这些都是在她清醒之后由同样侥幸逃脱鬼门关的心腹侍从一一说明的。玉藻前用了一盏茶功夫明白自己的处境,又用了加倍的时间哀叹损失以及对伤亡者关怀,然后很真诚地问起脱险的经过。片刻后一个人被带到她面前,侍从指着说:“瑛先生在这里,听说泥水埋了商旅,带村民去救,把我们从泥里挖出来的。”
玉藻前费了很大的自制力才让目光自然地落到“救命恩人”的脸上,先叹一口气低声道:“瑛先生,没想到又见面了。或者说幸而又能见面。”
瑛白——也就是白皖——又恢复到了两人在沈县初见时冷淡的模样,脸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非常好听的声音也被直线化的语调糟蹋了。站在门边微微点点头,不知道是礼貌还是赞同她“幸而又能见面”那句话。
“你们算是幸运,和你们同行的那个商队只活了一个。你们太不熟悉此地,这种天气也敢走左军道过羊肠沟。”
玉藻前一阵郁闷,心说就算知道我被那群商人骗了也不用说得这么直接吧,可恨那几个还说自己经年往返鹤舞与南平。瑛白又瞟她一眼:“鹤舞到玉珑关若走天朗有三条道,相距甚远,地貌迥异,纵然常年往返的商人,也不见得能尽皆熟悉。我看到散失的货物,乃是一些不耐长期保存的物品,怕是为了赶时间走了不怎么熟的近道。”玉藻前苦笑一下,姑且认为这是在安慰,挥挥手遣开吓人,忽然笑道:“瑛先生,真是什么地方都能见到您。到没有想到瑛先生对天朗山路也这般熟悉。”
“我自到明州之后这天朗山前前后后进来过十几次,仔细算算,在天朗的日子和在明州的日子差不了多少。”
“哦——难怪去年在下一个朋友到明州不曾有幸拜见先生。”
“少王傅成了姑娘的朋友?瑛白多年不履京城,看来王傅大人交友的爱好变了许多。”
她闭上眼睛,默念“冷静”二字十七八回,心道这白皖到底是天生看自己不顺眼,还是恨她那日乘虚而入占了他便宜,怎么一开口就和她过不去。原本深信是后一个原因,转念一想,白皖要是真恨她偷香大可让她在泥沙底下发烂,犯得着尽心尽力救她?想到这里顿时神清气爽,抬起头来先妩媚一笑,忽而又生哀怨之色,叹息道:“瑛先生,当时您怎么不在多挖个半尺一尺的,就是挖出两锭银子也是好的啊。”
“的确挖出了几锭银子——三四十两吧。”
眼睛一亮,三四十两,虽然少了点,但是不雇脚夫,不买好马,不挑吃穿,现在扭头就走应该够她支撑到重新见到肃阴城墙吧。
“这个这个银子呢?”
“酬谢当地百姓了。他们冒着继续塌方的危险把你们从泥沙水石间救出来,又收留你们在此,拿出悬崖峭壁上冒着生命危险采来的草药,熬夜”
“行了行了是该酬谢,可惜我只有那么点钱,否则加倍酬谢。”
“留了十两给你们,放在你那亲信身边。”
看了玉藻前一眼:“此地一户人家老少三代,一年收入尚不满五两,还要缴纳赋税,服徭役。”
她苦笑一下,心道这些我何尝不知道,可你不能因为世间有穷苦之人就不许我守着家产俸禄过好日子吧。看看眼前人的穿着,还不如肃阴的时候,一身蓝色粗布衣,还打了补丁,乍一看也就比当地人整洁一点新一点;就看这身衣服也就知道此人的性情,她也懒得解释,小声嘀咕两句了事。腹诽完了抬头看看白皖,苦笑道:“瑛先生为何在此?”
“玉姑娘又为何在此?”
两人对看了一会相对大笑,心中都道——此人名不虚传。
原来玉藻前刚入天朗山那会儿打听到千月巫女在哪个村子哪个寨子出现,就急急忙忙赶过去,可每次到那里要么来的是她的徒弟,要么刚刚走。等到赶过第七个村子这位巡查使大人抓狂了,又一次听到村人说“神女刚刚走,据说往天翰寨去了。”并且给了他们神女样貌风姿的第四个不同版本后,玉藻前将包裹狠狠丢在地上,对着手下道:“不走了,岂有此理,简直拽着我们转圈圈!”
属下们看着她面面相觑,过了好半天一个胆大的问,既然找不到,那是不是返回明州去。她眼睛一瞪:“返回,事情没做完回去找死?”
属官们缩一下脖子,再没人敢开口。玉藻前冷冷的看了他们几眼,下令准备纸笔,略一思索下笔如飞,顷刻在纸上画了一个简易的天朗地图。又将他们行过的路径和神女出没之地点在图上,用力一拍桌子:“看到了没有,我们就是在转圈子!”
“大人,我们好像是被人耍,可咱们人生地不熟的,天朗山又那么大。那个什么巫女在这里已经好几年,当地百姓又崇拜她,要骗我们我们也没法子啊——”
“混帐!难道我们就活该被骗的团团转而束手无策?虽然至今为止关于巫女的样貌本领咱们听了四五个不同的说法,可我相信其中必定有一个是真正的巫女。你们来看,尽管咱们被拖的转圈子走,但是这里、这里,这两个地方出现的是一个巫女;而这两个地方也是同一个;加上在各地听说的巫女行进的路程”笔尖沾墨,边说边点,但见围着那个小圈之外又是一个圈。
“看到没有,我们再被牵着鼻子,这就是接下来要走的路。不过,本官厌倦了跟在人家背后跑,这回咱们包抄到他们前头去。”
“先发制人么?”
“说得对!我们分成三队,分别到这其中的三个地方去,在那里等着,看看会有什么情形发生。”
“可是大人您选出来的地方有十来个,我们大人您知道哪个是真的?”
“当然不知道!”
“那怎么会不会三队都扑空?”
“会啊,那也是没有办法的。最不济总有一对能撞上看看所谓的巫术也是好的,总比现在这样永远追在人家后面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要强得多。”目光一转:“怎么,害怕?”
“没有,没有。”
“看看你那张脸,色都青了还说没有。不就是一个巫女么,有什么可怕的?穷乡僻壤不知道哪里出来一个骗吃骗喝的神棍也值得害怕,朝廷里堂堂正正供养的神女都不见你们还怕过。”
“大人,话虽是这么说。可朝廷里的神官就是看看天象,占卜吉凶,祈雨求风,不曾有过那个巫女那样起死回生,引神驱鬼的怕人本事。就像是——啊,对了,就像是那次听说的祈雨。满村子的人都说点了三炷香,马上起风、集云,乌云里隐约有金光万道,可以看到金龙飞舞。那也就算了,不是说当时又一个求学路过此处的青年,仗着度过点书口出狂言,巫女看了他几眼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金龙吐珠,一个火球满地乱滚,滚了一两里地撞到墙上炸开,墙上穿了半人高一个洞。大人,您说这是什么,我们实在是有点害怕。”
她冷笑一声:“少见多怪!乌云里面有金光很稀罕么?”
那个官员瞪大眼睛,结结巴巴道:“大人大人难道看到过?”
“人人都看到过——什么金龙飞舞,明摆着是闪电,这也用得着大惊小怪?”
“那火球呢,总不成也是闪电?要不是金龙吐出来的珠子,什么东西能满地乱滚还炸开一堵墙?”
“这个啊——”她微微一笑,顿时来了精神,拍拍衣服坐正身子:“我说你们这些人少见多怪你们还委屈。这个东西你们听着希奇,我却听了许多回。锦绣书院那会儿山长常对我和殿上书记说一些新鲜事,山长少年时周游列国,看过的奇人异事车载斗量。记得她常说年轻时向一个隐居山林的前辈学经,在一处偏僻地方住过。那地方群山环抱,当中一个方圆十几里的坝子。那地方平时没什么,可一到夏天经常雷雨,每年总有那么三四回,打着打着雷就会出现一个火球在地上滚在滚去。一团火一样,好像天上的雷掉到了地上,有时候能滚上几里地,不管是树木房屋,打上什么炸什么,极其可怕,当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