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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会有这种事?〃 刘远丰这回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诧异。〃 也许是借用我的名字罢了。转了多少钱?〃
〃 一共二百万。〃
刘远丰就像是被蝎子蛰了屁股一样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 二百万?用我的名字给景明汇了二百万?没有听说景明认识哪个很有钱的人呀?〃
〃 你是说不是你汇的?〃
〃 我?等等,你是说在广州开的中转账户?〃
〃 是。〃
〃 大概是什么时间?〃 刘远丰情绪的激动像是控制不住了。
〃 确切的日期是3 月14日、3 月23日和3 月28日。〃
刘远丰凝住心神推算着,算着算着,像是刹那之间明白了什么似的,颓然地坐了下来,嘴里自言自语地说着:〃 二百万,二百万,这就对了。〃
文静心潮激昂。
刘远丰知道这笔钱。
〃 刘总,你是托谁汇的吧?〃
刘远丰没有马上回答文静的问话,而仍旧沉浸在紧张的思索当中,从他的面色看上去,显然这里面有着某种让刘远丰痛苦的事情。直到文静又重复了一遍之后,刘远丰才醒过来。他坐正了身子说:〃 这笔钱不是我汇的,我也不知道是谁汇的。〃
文静怎么也想不到,从思索当中拔出身来的刘远丰会把全部都否定了,而且否定的彻底、干脆,不留任何余地。
〃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刘远丰一听这话,竟然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冲着文静吼叫起来。
〃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都不想说,你还是找别人调查吧。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对我说话?就是你们局长来也要客客气气的。〃
〃 刘远丰,我是在执行公务。〃 文静也站起身来,面色越发冷峻。
〃 狗屁个公务。〃 刘远丰气势汹汹地拂袖而去,把文静一个人甩在了阔气的办公室里。
刘远丰暴跳如雷般的失态,并没有让文静冲动起来,反倒感觉到一种非比寻常的冷静,那种居高临下,尽收眼底的冷静。
刘远丰的暴怒,至少说明他清楚那笔钱的来龙去脉,也至少说明从刘远丰这里,文静已经接近景明之死的真相,身为一个警官,在这样非同小可的情势中,重要的不是当事人表现出来什么样的态度,而是从当事人的态度中,要善于发掘出当事人不经意之间表现出来与事件的密切程度。假如刘远丰的态度让人看不出来他与景明的死有任何牵连,这才是可能使警官最感失望的。
从刘远丰的暴怒中,文静几乎是本能地涌现出一种合乎情理的推测:
刘远丰暴怒的原因,最初始的迸发点是不知道景明的死亡,也就是说,刘远丰没有想到景明会突然之间死亡。没有想到,也可以说不希望景明突然死亡,理由用亲情或别的什么司空见惯的现象是无法解释的。
至少可以说,假如景明死于谋杀,那刘远丰绝对不是凶手。
没有想到,或不希望景明突然死亡,理由当然是因为那笔钱。景明的死亡,对刘远丰打击最直接的就是钱一去而不复返。而刘远丰的致命之处不是破财,而是露财。钱对刘远丰而言,尤其是对一个占据烟草公司显要位置的刘远丰而言,来也容易,去也容易,远非致命可言。而万一由景明的死扯出一笔巨款,再由巨款扯出刘远丰,那刘远丰的损失是用再多的钱也无法弥补的。假如刘远丰真的存在经济犯罪,那么最致命的就是经济犯罪暴露出来。
可能的情形是:刘远丰通过某种间接的方式,把二百万交付给景明,不管出于何种动机,交付给景明应该是安全的,对刘远丰安全,这也许是刘远丰把钱给景明的原因。然而,不知道什么原因,也许真的刘远丰也不知道,景明出事了,而且是出大事了。人死了,不管是自杀也好,他杀也好,总是由于某种重要的原因。而在刘远丰眼里,能够让景明命丧黄泉的原因,除了那笔钱再无其他。所以当他从文静那里得知景明死了,而且肯定不是正常死亡,刘远丰必定会推测出是因为那笔钱,也就是说,景明的死,钱的安全就丧失殆尽。不安全就意味着谁都知道钱是刘远丰的,而恰恰谁都知道,刘远丰是国家官员,靠薪俸是拿不出这样一大笔钱的。如此一来,景明的死亡,势必也将把刘远丰带入万丈深渊,带入万劫不复的境遇之中。所以他的本能表现就是暴怒,就是口出秽语的暴怒。
同时,从刘远丰的语气中表现出来,他与景明的关系还没有到密不可分的地步,如他所说,也就是一个镇上住着的邻居。对这样关系一般的邻居,刘远丰几乎是一次就拿出来二百万,这并不是说明刘远丰很看重邻里关系的情感,而只能说明,二百万在刘远丰的眼里根本就不是一笔大数目。把二百万不当作大数目的人,那他的财产至少要上千万之巨了。
拥有上千万之巨的财产,而且不是正当来路的财产,当然最惧怕的就是被人知道。
可是,
可是景明尽管拿到二百万,但当他死亡之前,大部分已经花费出去了,所剩无几。那么又是谁为了所剩无几的钱而杀死了景明呢?那个陪同景明一起死亡的女子又是怎么回事呢?既然刘远丰策划杀人的可能性很小,那会是谁,又是为了什么杀死了景明,杀死了那个至今身份不明的女子?
文静想起来,刘远丰的暴怒之中,带有很明显的震惊的表现。他震惊的难道仅仅是经济犯罪的暴露,还是别的什么?也许他知道是谁,又是为了什么杀死了景明和那个女子?也就是说,他暴怒并非是冲着文静来的,而是凶手,那个他知道的凶手。
文静想到这里,站起身来想去找刘远丰,但又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既然牵涉到刘远丰的经济问题,那么在经济问题没有搞清楚之前,他就是知道凶手是谁,为什么杀死景明,他也不会说出来的。
那么一当经济问题落实了以后,刘远丰感觉到惧怕经济问题已经没有意义的时候,他才可能说出凶手是谁。
文静转身走出了刘远丰的办公室,径直走向反贪局。
五
景明死后的第五天,文静独自一人回到了案发现场。
傍晚,竹林上面笼罩着厚厚的一层阴云,看情形,又要下雨了,空气中散发着竹叶呕捂的气息。
文静按照原样恢复了现场,还特意请过路的山民将一挂风铃挂在那枝做过记号的竹枝上,山民想问什么,见文静身着警服,最后还是没有问出来,只是躲在远处张望。
风铃在微风中摇摆,不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反贪局的官员说,刘远丰的经济问题早就有人举报了,只是刘远丰在市里根子深,替他说话的人也不少,调查工作进展很慢。文静提供的情况,很有价值,并暗示说,几天之内就可能找到关键性的证据,等几天看看。
刘远丰的经济问题,不是文静调查的重点,他也不是杀害景明的凶手,但他知道谁是凶手,文静对这一点坚信不移。
但若要刘远丰开口,必须等到他的经济问题全部暴露出来,在失却侥幸的状况下,他才可能提供所知道的内情,否则他是不会说的。
文静立刻转向重点调查景明。
景明的老家在永川罗仙镇,文静前天亲自去了一趟,然后直接上了竹海游览区。
景明的父亲在他一岁时就去世了,以后他的母亲也没有再嫁。母亲在镇上开了一家小茶馆,维持着生计。
景明初中毕业后就不读书了,整天混在茶馆里,后来结婚生子,但不到三年的工夫,妻子带着孩子跑了,镇上的人说,那女人是觉得景明靠不住,天天搓麻将打发时光。镇上的人还说,景明在镇上算是一霸,瞅着谁不顺眼,便纠集一帮子兄弟伙大打出手,谁也不敢惹他。所以到了三十几岁,也没有女人敢嫁给他。
意外的是,文静听到刘远丰也在这个镇子上呆过,最先是镇上一般干部,后来当上了副镇长,再后来就调到了茶场当书记,茶场改建游览区后,调到永川市烟草公司,前年又上调到市烟草公司。
镇上的人对刘远丰都知根知底,对他的一路升迁也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时常有人还以此作为吹嘘的话料。
镇上的人传说景明是刘远丰的私生子,就连景明自己也说过刘远丰是他的干爹。
景明是一个做事无所顾忌的人。
文静尝试着假设:
刘远丰本打算将二百万交付景明保存,没想到景明暗地里动用了这笔钱,而且赔得只剩下二十几万,他知道他无法向刘远丰交待,所以不知道从何处拉来一个女子,带到新野避暑山庄逍遥了几天,捎带着不知情的女子自杀了。
文静很快又推翻了这个假设。
交付景明保存的目的,是为了遮掩钱的来路,但景明的做法却与这一目的大相径庭。很可能就是景明自己带着刘远丰的工作证和身份证到广州开户,又无遮掩地转入景明在重庆的账户。
那么换一种假设,景明是在刘远丰不知道的情形下拿到这笔钱,或者说是从刘远丰那里骗到了这笔钱。这有可能更接近真相。
那么从后来发生的事情看,景明骗这笔钱,仅仅是为了临时挪用一下,他打着如意算盘是,挪用出来的钱去进紧俏货,时间不长就可翻上几倍,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挪用的钱还回去,但他没有想到会赔得一塌糊涂,而且是一赔再赔,所以想到了自杀。
但是,景明一定会想到死吗?
二百万对景明而言,确实是一笔数目很大的钱,可是对刘远丰而言,就未必如此了。景明难道不了解这个区别吗?他一定了解,他了解他就应该清楚,即使事发东窗,最多也就是挨刘远丰的一顿臭骂,景明的为人,他怎么会因为惧怕一顿臭骂而走绝路呢?他完全可能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样子。
难道先前对刘远丰的推测出现了失误?难道真是刘远丰得知景明骗走了二百万,并且挥霍一空,所以才设计了一个圈套,让景明偕同那个女子死在了这个地方?
也不像。
首先,面对刘远丰时,假如刘远丰是主谋人,他可能的表现中不应该有震惊。震惊是很难装得不露痕迹的。特别是他应该先于警方知道景明的死讯,不容易装做不知道,而且也没有必要装成不知道。一当得手杀死了景明之后,他当务之急是要隐藏关键的证据,这想必在案发前就早已经准备好的,而是否知道景明的死讯,是无关紧要的。在无关紧要的地方露出自己的马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这种最低级的错误,刘远丰是不会做也不会犯的。
其次,从案发过程看,假他人之手投毒,显然是不可能的。
除非刘远丰或者刘远丰的人随同景明一起来,可是从现场调查看,整个山庄就只有景明和那个女子两个客人。
那么什么时候投毒于矿泉水中呢?
显然投毒是在步入竹林的前夕,不能早,早了谋划者自己容易暴露,也不能晚,晚了可能出现意外,如扔弃。也就是必须有人在最恰当的时间,最恰当的场合投毒于矿泉水中。这个时间和场合除景明和那女子之外没有人能做到。
那女子身份不明,与那笔钱,与刘远丰也没有什么看得到的关系,假如不是那女子投的毒,那一定是景明投的毒。
可是仅仅为了二百万,刘远丰的二百万,景明怎么会选择死呢?
文静痛苦地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风铃之声的节奏,让人听起来仿佛是在说〃 死胡同〃 三个字,文静感到一片茫然,投毒的只可能是景明,但是景明又没有非死不可的原因。
天色愈来愈暗,差不多已经分辨不出竹雕美女的面貌了,只有清脆的铃声愈来愈清晰。
但文静凭借记忆能够再现出竹雕美女的面貌,那种含怒欲起的神态。
为什么要挂风铃呢?
风铃是那女子买的,景明不可能买,景明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点艺术欣赏的细胞。
风铃是那女子让景明挂的,景明自己才不想挂呢,景明在这样的场合,他不会涌发出清雅的兴致。
那女子很喜欢风铃,所以特意买了一挂,特意带到了竹林里,又特意让景明挂在了竹枝上,这一连串的特意,仅仅是一时之兴致呢,还是有尚不得知的特殊含义?
无从推断。
那女子至今身份不明。不知道她叫什么,也不知道她是做什么的,更不知道她都有哪些特殊的喜好。
突然,文静耳边有一种异样的声音,说是异样,是与一直在响的风铃声不一样,急促、清晰,文静睁开眼睛,聚神再听,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