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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他想起了父亲教过他的那种五鬼搬运术。父亲告诫过他,这种本事不能随便用出来,不过,他又不是去偷东西,只是给这小女孩看看,总不要紧吧?
他伸手摘了一片树叶,说:“你把这树叶藏在身上。”
她伸出手,接过了树叶,想了想,放进了小裙子胸口的口袋里,说:“好了。”
他笑了。她自然不知道,那种五鬼搬运术不管你放哪儿,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出来。他没办法弄出太大的东西,一片树叶却很简单,更何况,他知道这树叶在什么地方。
他把两手的中指、无名指、小指相扣,食指和大拇指伸直,结了个手印,站直了,调匀呼吸。一股热流渐渐从脚底走上百会,他细细地想象着那片树叶,直到那片树叶在他的思想中化成一道光。
阳光从树叶的间隙中流淌下来,他觉得掌心开始发热。
“好了么?”
她有点不耐烦地说。他松开手印,说:“你摸摸你口袋里。”
她摸了摸口袋,叫了起来:“没了,没了。”
他伸出手,掌中,正是那片树叶。
“好看!”她笑着,拍着手,“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他不由苦笑。他不会什么了,看来以后要好好地修炼。
阳光炽烈,树叶挡不了多少,仍然象洪水一样直泻而下。
※※※
后来呢?似乎到了这里,记忆就中断了,无论如何再也想不起来。他站在伞下,摸出了一枝烟,点着了。
在烟雾中,他想到的却已是科长叫他去监视人的那一天了。很奇怪,记忆在不断地跳跃,他也不知道下一次会想到什么。
那一天,也是下雨。也同样奇怪,自从那一天以后,好象白昼永远不再到来,永远都是夜雨,都是同样的路灯。他在等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人在等他?这些都说不上来,好象时间一下子停顿了,不再流逝。
随他去吧。他想着。伞下,烟气缭绕,周围却静得叫人害怕。雨也只象蚊蚋一般绕着灯光飞舞。
过去的事总是象笼罩在一阵烟雾里,只能看到些影影绰绰的影子,却看不分明。他曾经很苦恼地认为自己是否得了健忘症,大学里琴轩老师却说是欲除烦恼须无我,各有因缘莫羡人,即使是得了健忘症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琴轩老师是道家子弟,自然可以随遇而安,而他却做不到。他只依稀记得的一个约定,好象很久以前就许下了,必须做到。
那是父亲死后的第二年,琴轩老师收养了他。他努力回忆,却记不得在琴轩老师收养他之前他做过什么了。好象一段空白,什么都填补不了。
那还是他大学里时,琴轩老师是量子物理的老师。在讲完一节隧道效应后,他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走进了琴轩老师的办公室。
“有什么不懂么?”琴轩老师见他进来,问道。
“老师,我想问你,你是在哪儿找到我的?”
琴轩老师放下笔记:“这问题很重要么?”
“大概是。”他想着,“不知为什么,我总想起这个。”
他摊开笔记本,在薛定谔方程下面,画着一个十字架。但这个十字架与一般的有点不同,上长下短。
“黑弥撒用的十字架。这是个崇尚魔鬼的教派,大战后没有出现过。他们用的十字架与正统耶稣教不同的就在于是倒着的。”
“黑弥撒?”他皱皱眉。不知为什么,他对这个记号总是感到十分亲切。可琴轩老师说的,那却是个邪教的记号。
“是的。我听我老师说过,一次大战前,黑弥撒曾经盛极一时,当时不少政府高官也加入了。后来在战争中由于对抗战争公债,被宣布是非法宗教,取缔了。不过可能还有残余,一般很神秘,很少出现了。据说,二次大战后,黑弥撒的信徒绝大多数为变异人种。”
他不语。他没有告诉琴轩老师,他读过一本介绍几种邪教的书,讲到黑弥撒时语焉不详,只是说崇尚邪术,以及每逢大事就要焚烧教中的圣女做为祭祀。可是,他却觉得自己应该和黑弥撒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却又想不起来。
“老师,你知道我小时候在哪儿的么?”
“不知道。”琴轩老师看着他失望的神情,笑了,“不用多想这个。吃饭是吃饭,睡觉是睡觉,我们祝由科崇尚的就是顺其自然。”
“老师,你认识我父亲么?”
琴轩老师沉吟了一下,说:“是。他是我师兄,是个祝由科高手,远比我厉害。”
“祝由科到底是什么?”
“顺其自然。”
看着他的不解,琴轩老师又笑了:“所谓祝由科,本是一个修身养性的教派。宁静淡泊,不问世事,所以你想成为一个好的祝由科,就不要多想。”
他沉默了。半天,他抬起头:“老师,我刚在图书馆看到一本书。”
“什么书?”
“一九七九年版《辞海》。我查了下祝由科的词条,上面说,祝由科是医道十三科之一,也就是说,是用符咒治病。”
“是的。”琴轩老师点点头。“祝由科起初是起源于医术,但后来成为一门独立的术法,不再局限于治病。事实上,它已经揉合了不少其它东西,象你学的五遁术原先也是奇门遁甲的一门,而反关七法是是从属于正一教的。奇门遁甲不知还有没有传人,正一教已经灭绝了,只有这反关七法留在我们祝由科里。”
“可是,老师,用符咒治病,那有用么?”
琴轩老师伸出一个手指,擦了擦,指尖上跳出一朵火花。
“这门虚光术你也会吧?好象很奇幻,其实不过是你念力的反映。可是很奇怪,我用光谱分析仪分析过这火光,发现温度三十七点五度,里面却没有金属元素。可以说,这不是火,只不过是一道纯净的光。”
“这和符咒治病有什么关系?”
“符咒治病,一半是心理疗法,一半则是靠人的潜能。当一个人相信你手指尖上会喷火,那他一定会相信你会治好他的病。就好比你相信一个不切实际的理想,那么抛头颅洒热血那种蠢事也都是有意义的。而人体的潜能是一种很难说的事,你的祝由科学得不算很差了,也该知道,你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
是。他也承认。也许会被说成妖术,但他确实有不少异于常人的本领。也许琴轩老师说得对,当你相信……
※※※
琴轩老师在说谎。
看着路灯光,他不由有种想笑的感觉。他并不怪琴轩老师,也不怪父亲。别人这么做一定也有道理。只有在这时,把一切回忆都穿在一起,重新有了一个全面的认识时,他醒悟到所谓顺其自然也并不容易。
父亲并没有死。所谓的父亲,也只是一个人而已。他看着暗淡的天空,雨正不住地从上面洒下来,不停。也只有这时,他才意识到这。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健忘的缘故。
他站着,仿佛那一天他接受了任务,打着把伞呆呆地站在路灯下,等着她出现一样。别的都一样,不同的只是现在的记忆象汹涌而至的潮水,他甚至无法整理出一个头绪,一切都在狂野地闯入他的脑海。那些记忆不是一点点挤出来的,而是疯了一样冲进来。
“万物的主宰,请你接受我们这些微不足道的牺牲吧,狄亚波罗。”
那是个什么样的记忆?他闭上眼,试图在头脑中混乱成一片的图像中找出曾经有过的头绪。
※※※
他把烟头扔在地上。
雨下得密。忽然,那个“幻花居”的门开了,象泼翻了一桶水,里面的声音一下冲了出来,夹杂着人的汗臭。
一个人出来了。
一个女人。几乎同时,他看见了她脖子上挂着的东西。在那个酒巴里光线中,那个倒着的十字架一闪一闪,倒象是活的。
是她。尽管在灯光中并不是很清楚,但他看见了。或者说,他感受到了,正是她。
他伸手在怀里按了一下信号仪,一串中微子流登时直射出去,也许,在某一个地方,一台仪器会一下发出尖利的声音吧。
他的任务已经结束。
他转身走去。
“喂。”
拐过街角走了没几步,在那个黑暗的角落里,一个声音传了出来。
“你在门口站了那么久,到底想干什么?”
危险在临近。即使是那么暗淡的光线,他也看见了站在角落里那人。那是个络腮胡子,身体魁梧,手上抓了一把刀子。他有点想笑,看来,她还有保镖?不过,料理保镖不是他的任务。
他没有理那个人,顾自向前走去。那人嘴里骂了一声,人扑了上来,在他的手里,刀子象是一条危险的毒蛇。他转了个身,让过了刀尖,两根手指夹住那人的手背,左手指尖弹向眉心。
手指当然夹不住他的手背的,但左手上,已经有一小张纸片,贴在那人眉心处,那人如被电殛,登时不能动弹了。
“反关七法!”
那人嘴里叫出了声。这让他有点诧异,反关七法虽然源出正一教,但正一教这个派别早已消亡了,这人居然还能说出这名字来。他的小指一钩,那张小纸片一下被撕下来了。
※※※
“你知道反关七法?”
那人睁大了眼,似乎有一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怖:“是你!真的是你!”
这更让他奇怪。他凑近了一点:“你难道认识我么?”
那人猛地挥起一拳,向他面门打来。这么短的距离,几乎用不了十分之一秒的,但他的动作更快,那张小纸片还是贴到了那人的肘关节处,那人的拳头一下子无力地垂了下来。
“说,你什么时候见过我?”
那人咧开嘴,笑了:“蠢货,跟你小时候一样。你快走,死到临头还不知道。”
这人的强硬让他很不舒服。他的手指点了几点,在那人四肢关节处,都被贴上了一张纸片。
“好吧,你不说随你。”
这时,有两个穿着雨衣的人不知从哪里出现,凑近了还站在幻花居门口的她。他们是他在第五科执行组的两个同僚。她似乎有点惊慌,但那两个同僚温和而坚定地夹着她。
“如果你还有点良心,快放了我。”
那人小声说着,眼里,却已露出了恳求之意。
当然不应该听他的。他想着,可是,他的手已经轻轻在那人四肤处点了几点,那人身上的纸片一下都消失了。
那人动了动四肤,咧嘴笑了笑:“好一个反关七法。给你个忠告,离她越远越好,快走吧。”
话一说完,那人已冲了出去。
几乎象做梦一样,那人冲到了他两个同僚面前,其中一个在大声喝问道:“做什么的?”可是,他的话音未落,那人的拳头已重重地落在他头上。这一拳,只怕是一匹马也会一下倒地的。
另一个从怀里摸出了枪。
那人完了。他在黑暗中想着。第五科执行组的量子枪可以在千分之一秒里把一个人变成气体,如果那人硬要往前冲,那么前胸一定会出现一个大洞的。这种危险的武器连警察也不得配备,只有第五科的执行组才可以合法拥有。
那人的拳头没有停顿。象是一部电影里的慢镜头,那人的拳又打中了他同僚的头,但马上,那人背心处出现了一个大洞,血一下子直射出来。
“黑剑!”
那个女子撕心裂肺地喊着。可是,那人已经倒下了。
这种舍身行为几乎让他惊呆了。那人难道是疯子么?他看见那个同僚也软绵绵地倒在地上,而那个女子向着他站着的这条巷子直冲过来。
在她跑过身边时,他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不是为了要立功,几乎是一种本能。她尖叫着,举起手来,手上,抓着那个倒着的十字架。
这十字架放出了强光。
这种突如其来的强光象是一道洪水,让他脑海中一下出现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事,他马上知道,那正是他的记忆。
他的尘封已久的记忆。
他怔住了。那些记忆太多,也太杂乱,根本没有头绪,他也想不出那是些什么。而这时,她却停住了手,诧异地看着他:“小哥哥?”
※※※
“小哥哥!”
在这个秋天的夜里,有人这么叫,不会是叫自己吧?可是,路上分明没有人。
他回过头。在路的那一边,有个小小的身影站在树影下。
是妖妖。
他有点想笑。不为什么,见到她,总觉得内心喜悦无限。也许,是她那娇嫩的声音,一定也不象魔族的样子——父亲也说过,魔族的后代未必都是样子古怪,有些人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