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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桥浩美终于抬起头看着高井和明。
“你想得太多了。”和明又重复一遍。
“浩美已经有犯罪感了,所以才能看见幽灵,现在能意识到过去没有意识到的东西,这决不是什么坏事,浩美要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中来了。”
栗桥浩美盯着和明,就像一个久卧病床的患者终于看到了他的主治医生。
“那好吧,发动汽车,我们走吧。”
和明催促着,浩美总算把车发动起来了。
和明说不要紧的,不要紧的,他说不要紧的。
汽车从“绿色公路”返回,往赤井山下开。栗桥浩美的脑子里总是重复这句话。
和明要帮我,和明要帮我。
出现幽灵,不是我的原因。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和明,觉得身体内有一股热浪,可能是因为和明太胖的缘故吧。以前,有许多女人在这儿坐过,豌豆一定也坐过。但是,他们坐在旁边,一定不会像我这样感觉出身体里面的热浪。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感觉过身体里面的热浪了。
我已经逃不掉了,我不要再管豌豆的计划了,我要和明帮助我。但是警察会怎么处理我呢?警察会相信有幽灵吗?我杀死女孩子,只是为了摆脱幽灵。这样的理由能让人相信吗?
下面的路上车辆很少,司机们很轻松。虽然浩美的手在发抖,但他死死抓住方向盘。和坐车相比,还是开车好。
道路弯曲,前面有一个非常急的弯道,栗桥浩美死死地把住车。每过一次弯道,山都会时远时近。不知什么时候,他觉得这就像栗桥浩美心中的理智与疯狂在斗争。山近一些,浩美就害怕;山远一些,浩美……
——把全部事情都告诉和明,我能逃出来吗?
栗桥浩美又回到现实中来。
行李箱里的尸体,一个叫木村的男人,一个喜欢折千纸鹤的男人。
不是我杀的,杀他的是豌豆。不,杀他的是和明。
“是和明。”
他不由得说出声来。旁边的和明把头转了过来。
“什么?”
盯着正前方的栗桥浩美把眼睛转向副驾驶座。但他没有看和明,只是看旁边的后视镜。就在此时,他发现有一双眼睛在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他大吃一惊,手差一点离开方向盘了。不可能从镜子上改变视线的。
“浩美?”
和明的喊声短促而带有警告的口气,栗桥浩美使劲地眨着眼睛,看着车视镜。
镜子里面什么也没有。
“你最好开慢一点。”和明说,“浩美,不要着急,慢慢开,路上空得很。”
栗桥浩美放慢了速度,汽车来到一个比较平缓的下坡。很远的前面,能看见一辆小轿车的影子。跟着它走吧,这样要好一些。
在自己视线的一个角落里有一双眼睛。
栗桥浩美猛地转过身去,汽车摇摇晃晃,和明急忙按住浩美的手,控制住方向盘。
“没事吧?浩美。”
对和明的问话,浩美用一种控制不住的发抖的声音——后面有人,有人在盯着我。
我是逃不出死者的眼睛的。
“没有人,浩美。”
“没有幽灵,幽灵不会再让浩美痛苦了,只要向警察自首,就不会再有让浩美痛苦的幽灵了。“
栗桥浩美还试着集中精力开车,又是一个U字形弯道。怎么还有山路?为什么不能直着开车?
山越来越近了,但拐了个弯又远去了。
“浩美,慢点开!“
和明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放在浩美握着方向盘的手上。浩美在体会这种感觉的同时,在后视镜里又看到了一双眼睛。
这一次,浩美没有回头看,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后视镜。这是错觉,这是妄想,只要一直盯着它,它就会消失。
但是两只眼睛并没有消失,只是眨眨眼而已,它们在那儿死盯着栗桥浩美。
栗桥浩美紧张地闭上眼睛,汽车剧烈地摇晃起来。
他的眼睛睁开了,后视镜里的眼睛也消失了。
“我要去警察局。”浩美大声说,“这种生活要结束了。”
和明看着栗桥浩美的侧影。他的表情非常紧张,为什么会有这种表情呢?和明?我已经表示要去警察局了。我清楚地听到了后面的幽灵,所以,我不要它们再来打扰了。
“浩美,我来开车吧。”
和明边解安全带,边看着栗桥浩美和已经走了一半的道路。
“浩美已经很累了,再开下去有点受不了。”
“没关系。”浩美摇了摇头。
“但是……”
“没关系,我不会输给幽灵的。”
浩美笑了,笑声就像打嗝一样。
“我已经和幽灵交锋了很长时间,今天不会输给它们。”
“女孩子的幽灵,”和明小声说。为什么会突然难过得低下了头?
“是的,小时候就死去的姐姐的幽灵。”
栗桥浩美发出爽朗的笑声。可以吗?我这么使劲地笑。可以,当然可以。
“只是有点奇怪。姐姐生下来不到一个月就死了,但是,为什么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小女孩的模样?难道是她生出来的幽灵?”
把我身体还给我!
“要是孩子模样出来,我还能知道理由。但是,人死了以后是不可能再变大的。我所见到的女孩子的幽灵也许都不是姐姐。所以今天从开始就想到姐姐,也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心逐渐变得昂扬起来,迷惑、烦恼和恐怖好像被一阵大风吹散。是的,是这样的。
但是,要是这样的话,那他为什么还像要逃脱后面追赶而来的什么东西似地加速前进呢?
“和明,给支烟。”
高井和明像拆解炸弹似地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支烟放到他的嘴上,用打火机点着了火。
深深吸了一口,浩美流泪了。快点、快点、更快点。他踩着油门。这次一定要摆脱他。
“浩美,你的母亲没有给你讲过你死去的姐姐的一些事情吗?”和明好像要得到证实似地小声说。
“什么?什么?”
“姐姐……小时候就死去的,当时的情况能讲一讲吗?”
“还是个婴儿时,突然死去的。”
栗桥浩美叼着烟,缩了缩肩膀。
“睡觉时候死去的,不知道什么原因,所以母亲不死心,让我用了姐姐的名字。”
女孩子的名字——栗桥浩美吐出一口烟。
“我,”和明有点犹豫,“我听你母亲说起过。”
“什么?”
“你母亲上个月生病住院。”
“啊,是吗?”
“你母亲病得不厉害,只是心情比较压抑。”
栗桥浩美大声笑了起来,烟从嘴上掉了下来,但本人没有察觉,和明也没有看到,他在向窗外望。
“你母亲非常想把你姐姐从那个世界里叫回来,她很激动。”
和明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栗桥浩美还是发现自己又流泪了。母亲还是不能忘记姐姐,还是想让姐姐回来。我什么也不是,她要的是姐姐。
“要是姐姐那么好,我应该去那个世界和姐姐一起生活,我说过这话。”
栗桥浩美有点像在发泄,但和明非常平静地摇了摇头。
“你母亲忘不了你姐姐,不是因为爱她。”
和明用两只手掌擦了擦脸,然后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掌,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他接着说:
“你母亲很怕你姐姐,非常害怕。浩美看到姐姐的幽灵,也许和你母亲有关系。浩美从小就感觉到了母亲心中的恐惧,才会形成幽灵。”
和明两手紧握,抬起头。
“你不要吃惊。浩美的姐姐不是突然死去的,而是你母亲杀死的。你母亲用自己的手杀死了婴儿。这是她自己说的,我亲耳听到的。”
栗桥浩美眼中的山越来越大,这座山把他压倒了,像要把他压碎。
他还感觉方向盘在他的手中跳舞。
“浩美,小心!”
和明从旁边伸出胳膊,使劲按住方向盘。汽车摇摇晃晃,像要被山吸进去似的。和明抓住方向盘后转过头来对浩美说:“没事吧?”
虽然他的一只手死死抓住方向盘,但和明还是回过头来认真地看着浩美。在狭小的车里面,两个人都抓住方向盘,就像相扑比赛一样。
“啊……没事。”栗桥浩美小声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眼睛里含着泪。
“对不起,我不该在这种时候说这些事情,我说走嘴了。”
和明小心地观察着浩美的表情,他把手从方向盘上拿开了,脸色不太好看。
“要是回东京后再说就好了。”
“好的。”
栗桥浩美在驾驶座上坐好。好的,我可以继续开车,没关系,我对自己说,我很理智。
“你再说说吧。你怎么会知道我母亲杀死我姐姐的事情?这和我母亲住院有什么关系吗?”
但是,和明摇了摇头:“我是想说,还是以后再说吧,等回家后再说吧。”
“那可不行,有心事的话,开车容易出事,你还是讲给我听吧。”
“浩美……”
栗桥浩美又舔了舔嘴唇,为什么会这么干呢?
“绿色公路”两边的山不见了,汽车左边的视线很开阔,不远处能看见赤井市的街道了,像是用许多玩具积木搭起来的,非常漂亮。
在这种景色下,栗桥浩美放心了,他不会再被山挤压了,也不会再有被挤碎的感觉了。
“快说吧,和明,我非常想听。”
浩美催促着,高井和明又用手擦了擦脸。用两只手擦脸然后再仔细地盯着手看,这好像是他的习惯。但是,他小时候可没有这个习惯。这是在从孩子到大人的成长过程中养成这个习惯的。什么是浩美不了解的地方呢?浩美不可能完全了解和明,是的,许多事情他都不知道。正因为如此,豌豆这次策划的计划才会落空。
“那是上个月的一天。”
和明去看望栗桥寿美子,她正在床上睡觉,头放在枕头上,仰着脸,嘴半张着。
“因为她睡得很香,所以我想马上回去,当我刚想从床边离开的时候,你母亲说话了,好像在叫我。所以我就停下脚,和你母亲搭话。”
栗桥寿美子仍是仰着脸躺在床上,突然她把两只眼睛睁开了。高井和明吓了一跳,差一点逃出病房。
“你母亲两眼发红,她突然伸出手抓住我的两只胳膊,大叫起来——救救我,有人要杀我!”
和明急出了一身汗,不知道如何让栗桥寿美子安静下来,寿美子死死抓住和明,几乎把他按倒在床上。
“我说,你妈妈一定是做噩梦了,住院后环境变了,会做一些奇怪的梦的。”
寿美子像是在发泄似地自言自语。浩美在追我,浩美非常恨我,浩美要杀了我。
“我笑了笑说,浩美不可能杀他妈妈的,他不是独生子吗?也是我小时候的朋友,浩美不可能杀他妈妈的。”
像是第一次见面,寿美子仔细地看着和明,放开了被她抓住的手,抱着自己的头。然后呻吟般地重复——你什么都不知道,谁都不知道,大家都不知道,我被魔鬼折磨着。
她转过身去,对束手无措的和明讲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现在浩美的姐姐、还是个婴儿的浩美,根本不是突然死去的,而是我杀死的,用枕头捂死的。
坐在驾驶座上的栗桥浩美感到一丝冰凉的寒意,他缩紧了肩膀,好像是反射作用,他的两个膝盖也在咚咚地跳。穿着运动鞋的脚踢飞了无意中掉下来的烟,烟没有了。
“我母亲为什么要杀我姐姐?”
栗桥浩美小声地问,高井和明也小声地回答。
“现在看来,是育儿神经官能症。”
“这种病?快三十年了,一直有吗?”
“有,只不过没有起过名字而已。”高井和明说,两只眼睛显得很悲伤。
“我一直也不承认自己的视觉障碍。”他像是要批评别人似地用坚定、短促的口气说。
“现在还有好多人因为不承认自己的病而苦恼。”
生病——育儿神经官能症?但是浩美却不这么认为。他想起了母亲的祖母和一个男人为情而死的故事,而且,父亲不止一次地奚落这件已经过去的事情。
他也曾听到过熟睡中的父亲在叫,你欺骗了我,我要压住你。
说不定,父亲是在怀疑母亲?刚刚出生的长女浩美、婴儿浩美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他是不是责问过母亲?
或者,也许是父亲放弃了不要孩子。随便生下来,就随便养大吧。我不想要有着你的血统的孩子,有着和你一样淫荡血统的孩子。何况又是个女孩子,长大后,一定会和你一样的。
于是她变得愤怒、绝望、自暴自弃——母亲在婴儿身上为这种没有寄托的感情找到了突破口,婴儿的命。
于是用枕头让婴儿窒息而死。三十年前,一般人还不会认可母亲故意杀死自己的孩子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