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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甲苍髯 第二部-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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濡湿一片。

  于是,天佑十八年入冬不久的一日清晨,在由东宫传来的振聋发聩的惨叫声中,太子发身成|人的消息,霎时传遍了整个北嵎皇宫。

  

  

九 苍髯

  

  长大成|人,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平常事,即便是在规矩森严的北嵎宫中,也从来都不是需要尽力掩藏的秘密。长孙太后自然为孩子长大而高兴,却也没有将这当作是了不得的大事。她在那一日早上,得了宫女的禀报之后,前往东宫看望元凰。母亲细腻的心思让她感觉到孩子的不安,柔声向他解释了几句,碍于女子的身份无法说的明白。她暗想元凰现在虽然难免害怕,过些时日总要慢慢懂些人事。男女之事,到时终归会是水到渠成,倒也不用她这做母亲的操心。何况元凰一向规矩听话,不是轻浮放荡的性子,也不至同后宫女侍们惹出乱子来,因此本来太后在太子立妃前最应当担心的问题,如今也不在她的考虑之中。

  太后想到这里放宽了心,看见孩子微微红着脸,抬头不是,低头也不是的尴尬神态,心中不觉升起怜爱。像以往碰到难题犹疑不决时一样,她略带苦涩地默默回忆起自己的丈夫那个温和的君王若是没有躺入皇陵,必定会在今日起早来到东宫,像每一个合格的父亲那样,同儿子耐心而坦诚地交谈,消除少年无法启齿的疑虑。

  在元凰逐渐长成的岁月里,长孙太后经常会念起早逝的先帝。这种思念初时如同浸湿的手绢一样饱和着情感,随着时间的推移最终化为干涩平整。想到这里,太后不甘心地侧过脸去,徒劳地期望能从太子的眉宇间找出酷似先帝的印迹,又不可自制地联想到孩子真正的父亲。元凰发身成|人的事实让她比以前更鲜明的意识到,当年顶替太子身份的婴儿很快就要登上北嵎的帝位,娶妻生子延续皇族的血脉。在他身后,北嵎的龙脉将永远以一种与史书记载不相吻合的方式代代传承,而事情的起因只因为她当年一时的软弱胆怯。

  这么多年以来,她从未有半刻忘记先皇临终时的托付,留意堤防着北辰胤可能对元凰不利的举动。然而从先皇新丧时候的政局不稳,到如今北嵎上下的海晏河清,北辰胤早已错失了无数个废去太子取而代之的良好时机,让太后开始怀疑素有识人之明的先皇是否在当年错怪了三皇叔先皇即便对人心洞若观火,毕竟未曾将元凰的真实身世考虑在内。也许正如秋嬷嬷一直念叨着的,天下有哪个父母不是一心向着孩子。即便周身都是铁打的刚毅冷漠,包裹在层层血肉里的心,总也还是柔软疼痛的。

  长孙太后的嘴角噙起微笑,伸手摸摸元凰的脸,几乎完全忘记了自己前来东宫的目的。母后习惯性的动作此时令元凰有些不自然起来,他别扭地转头向着母后,想要表达感激的笑容中却只见得到勉强同歉意。长孙太后了解似的笑起来,将手收回。〃每个男孩子都是这样,你总是想得太多,〃她再次慢声安慰他:〃母后还是母后,宫里也都还同以前一样,没什么好害怕的。〃

  旁边的秋嬷嬷见元凰仍是没有放松的意思,插嘴打趣道:〃这是好事,太子殿下应当高兴才对。再过几个月便是殿下诞辰,过了十五岁,就是真正的大人了,可以迎娶妃子,有什么不好。〃

  通常来说,北嵎诸皇子十五岁封王后不久,皇帝便会择日指婚,皇子们完婚一般都在十八岁之前。然而元凰父皇早逝未曾给他指婚,他又是先皇独子,没有兄弟竞争太子之位,也便没有尽快留下后嗣延续香火的压力,大可不必早早操心婚事。秋嬷嬷也懂得这个道理,此时不过是拿出来说着玩儿,想让太子心情好些。元凰听了这话,却如醍醐灌顶,一下子着急的紧,也不仔细想清楚秋嬷嬷的意思,赶紧否认道:〃我不要立妃。〃

  他这一句孩子气的话,惹得长孙含荷同秋嬷嬷一道笑开来。长孙太后一面忍住笑,一面继续逗他道:〃太子立妃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能说不要楚家小姐自小同你玩在一起,你可喜欢?〃

  元凰听母后说得认真,愈发着急,额上又冒出汗来,倒将方才的拘束情态忘了大半:〃华容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娶她做妃子。〃

  长孙太后平日里觉得元凰在她面前谈吐举动甚为得体,偶有国事相商也能说出切中肯綮的意见来,俨然已是个小大人。如今听他说了这句话,方才觉得有些寻常少年的味道,很是单纯可爱。她并不立刻答话,只用团扇掩了口,抿着嘴忍俊不禁。其实她暗地里早已留心打听过,楚华容虽说姿容秀丽,身家也堪匹配,却是个任性妄为的脾气,自小喜欢打抱不平,不知道天高地厚。所幸楚王孙平日都将她留在家中,在皇城中又有一些人脉打点关系,才不曾闹出什么乱子。这姑娘小小年纪已是如此,长成后还不知会是怎样,她虽然能做元凰的直言诤友,却绝非成为皇后的合适人选。太后本是随口提了她的名字,却也趁机试了元凰一试。她得到满意的答复,又消去了一些担忧,看着元凰的眼光愈是疼惜。

  元凰见母后不接话,只道她心中早已有了太子妃的人选。他识得的女孩本就不多,现在又排除了楚华容,恐怕太后是要选个他从未见过的女子入宫来。元凰越想越是不妙,决定先发制人,开口要求道:〃母后,先皇在时未曾指婚,立妃也不急于现在。我的妃子,日后待我自己来选,再求母后的同意,行么?〃

  〃呵呵,才觉得凰儿孩子气,这句话倒又像是大人了。〃长孙太后一直挂心国事,同元凰见面好像是接见外国使臣一般,尽说些官样的问候言语,已经很久没有机会说些母子间的家常叙话,〃依你这般说来,朝中大臣的女儿,倒好像无一个中你的意。我的凰儿贵为天子,真要较真起来,又有谁配得上你。话虽这样说,日后北嵎总要有个皇后。你想自己选,却要怎样的女子才看得上眼呢。〃

  元凰一时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母后的问题。他刚才说要自己选妃,有一大半是为了打消掉母后为他指婚的念头,并非是私下里已经订好了标准。虽说皇族的男子多半在二十岁前成婚,一来元凰年纪毕竟还小,又没有嫡系兄弟左右比较;二来大王爷的两位世子比元凰略微年长,也都未曾婚娶,因而在元凰心里头,总觉得册立太子妃是很遥远之后的事情,尚未仔细想过未来的妻子应当是怎样的女子。他暗想心仪的女子应当是姿容绝色,却也不能只是一味的好看,要好像三王妃那般,让人一见之下便怀有尊敬之心,同时又顿生亲近之意。

  元凰这般胡思乱想了一番,正要措辞回答母后,却听太后讶然问道:〃你怎会见过三王妃?〃语音在柔和中带着坚持,不允许被问询者蒙混过关。元凰抬头看见秋嬷嬷面色肃然,母后也半敛了笑容,方才醒悟到他已在不知不觉间将心中所想说出了口。他本可以大方承认昨日里见过三王妃的画像,私心里却极不愿意同别人分享他跟三皇叔之间的秘密,于是搪塞道:〃啊,我是在宫人们私下谈论的时候听到,都说王妃长得同神仙一样,很是漂亮。〃他顿了一顿,又体贴地加上一句:〃同母后一样漂亮。〃

  长孙太后听出孩子小小的狡猾,疼爱地伸出手去,将他散乱的头发整理妥当垂在胸前。她身上常年不散的檀香味也因为这个动作滞留在了元凰的头发上。〃你这孩子,在母后这里最是嘴甜,也不知是像谁。〃她一面说着,一面惋惜似的叹了口气:〃你想要眉姬那样的女子,却到哪里去寻呢?〃

  她一面说着,一面凝神盯住元凰的脸瞧,看得秋嬷嬷心里发虚。她唯恐太子觉察出异样,赶紧在一旁笑着打圆场:〃娘娘说得是,太子这也是顺口的玩笑话,不是当真的。皇城里头好女子多的是,但要寻到一模一样的,总是找不着了的。〃

  元凰顺着秋嬷嬷的话,也息事宁人地笑了数声,应道:〃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眼睛却向旁边看去,这是不打算再继续对话的礼貌暗示。长孙太后也觉得她本是来安慰元凰,说着说着却空扯到立妃上头去,现在话语说到这里也无法继续,再帮不上什么忙,便打算起身离开。她临走时候建议道:〃今日晚些,我把原来太和殿管事的孙公公调到东宫来服侍你,你看好不好?〃

  太后本想按照宫里的规矩,在太子发身成|人后将东宫的侍女尽数调换成太监,只留三四个年纪较长又懂得规矩的,可以成为太子大婚之前,性事尝试的领导者。但她知晓元凰平日里不会同侍女们胡乱厮混,又生怕这样一来小题大做反而吓坏了孩子,便打算先将元凰自小认识的太和殿老管事太监调来。宫内的太监虽是阉人,却因为地位同职务的关系,经常成为皇子们在春情猎艳上,最初的出谋划策者,元凰不愿意向太后询问的问题,都可以在孙公公那里获得答案。

  元凰大概知晓母后的用意,答应了一声,脸上却也没有显得如释重负。长孙太后捉摸着元凰的心思,思忖太监毕竟还是外人,于是试探着说道:〃近日里西佛国边境粮税征缴不足,昨日你说三皇叔的病已无大碍,我便请他下午入宫商议。待哀家见过他,便叫他来东宫看你。〃

  太后本想着元凰在心里必是把北辰胤当成父亲一般看待,大约会愿意同他谈心。元凰听太后如此一说,方才抛在脑后的梦境一股脑儿涌上来,直吓得背上冒汗。他来不及细想便赶紧推辞,一时间想不到合适的理由,几乎语无伦次:〃啊,那个,不用,不用了。〃说完他又生怕太后还要坚持,追加道:〃母后国事要紧,我学箭时候自会见到三皇叔。〃

  长孙太后听他这么说,也不便坚持,微笑着带着叹息又说了一句:〃你这孩子,总是想得太多〃,便转身走了。元凰看着母后的背影,又听到门外宫人们的送驾声音,这才确定太后已经离开。他缩起身子钻进床里,像昨晚一样用被子蒙住头,悄悄吐出一口气。这时候无能为力的恐惧便从胸膛里钻出来,蜿蜒爬向身体的其他地方。

  他无法同任何人坦言他的绝望同惊惶,在默默祈祷梦境不要再次发生的同时,又无法控制地不断回想起那令人心驰神荡的辛芳气味。他不知道该要如何是好,一面挣扎着要逃离出荒诞的记忆,一面却又恋恋不舍地拽住昨夜里遗留下的甘美颤栗不肯放手。自己的身体在昨晚之后变得如此陌生,迅速滋生的憎恶同羞耻让他害怕的溢出泪来。他理智地想着自己以后永远永远也不要再见三皇叔了,心的另一半却又顽固地提醒他过几日三皇叔要考察他的弓箭,不由自主担忧自己会让三皇叔失望。他蜷缩起身体,又往被子深处钻去,抬头也看不到一点光线,仿佛这样就能将时光倒回到昨天下午,他还没看到太和殿旁那一幕的时候。

  其后几天元凰都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他一反常态地窝在房中很少外出,连平日里最热衷的,邀渡江修进宫玩耍的心都变得淡了。他总疑心宫人们看着他的眼神中带有古怪,更害怕那夜在门外当值的两个侍卫听到了些什么不堪入耳的声响,想要借机换掉他们,又唯恐这样的举动反而会导致流言的传播。他会在无人注意的时候走去屋后的莲池,只呆得一会儿,又烦躁地踱回屋内,小声埋怨宫人们没有将池内的残荷及时拔去。宫人们听在耳里只作不知,谁也不敢去动太子最宝贝的池塘。

  初时元凰在入夜之后不敢睡觉,生怕再做古怪的梦。他不愿让宫女们知道,每日里都规矩地更衣就寝,躺在床上瞪大眼睛看着床顶,直到了后半夜,才抵抗不住昏昏沉沉地睡去。令他庆幸的是那样的梦境再也不曾重现,连着几日无事,少年原来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他努力强迫自己忘记,想当这场春梦从来没有发生,本想着逃得一日是一日,然而转眼便到了北辰胤教他射箭的日子。

  最初的害怕同自责过后,元凰思前想后,意识到事情左右无法弥补,又不受自己的控制,怨天尤人也没有任何增益。他后来拐弯抹角地去问孙公公,就说是梦到了不识得的人,怕是上天的预兆,很是担心。公公告诉他梦里头再稀奇古怪的人物都有,男男女女,识得的不识得的,有时候连脸都看不清楚,往往莫名其妙出现,做不得数。元凰听了,仿佛吃了一剂定心丸,渐渐平静下来,他同三皇叔向来亲近,此番梦里见着了,兴许说明不了什么。他现在还小,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总会碰到中意可心的少女,像母后说的那般娶妃生子。梦中种种,只要不让任何人知道,不会造成更大的困惑同伤害,那也没有什么紧要。

  这么想着,元凰为那个梦找到了理由,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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