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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嵎的秋天气候干燥,很少下雨,秋狝那天日头明净得好像被丝绢擦洗过的瓷盘。风力不大不小,吹不动树枝,只吹着草尖瑟瑟,柔浪层层,正能供猎犬嗅出野兽的气味。围猎自天明开始,因此参加围猎的皇族将官都于前一天到达,住宿在圉苑附近。元凰也不例外,同长孙太后一同宿在行宫。第二天一早,他穿着短褂绑腿的猎装,带着一小队侍卫,跟随母后趁着熹微的晨光,前往皇族围猎的圉苑,兴奋得几次想要奔跑跳跃。他先前来过圉苑多次,此时却觉得周围的景物都比往年可爱了一些。极目望去,深山里的枫华红得比往年耀眼,近处的树阴比往年苍翠,就连那些死去的光秃秃的枝丫,也比往年挺拔俊俏。
元凰到达的时候,皇宫贵族们都已经在圉苑内等候,好显出隆重威严。元凰刚到了猎场便探顾着寻找北辰胤的身影。他看到惠王府众人由王府侍卫统领玉戒尺带着,站在他右手下方,伯英仲远也在其中;再旁边便是天锡府的人,一样由侍卫统领弄潮生带着,肃立在侧井然有序。玉戒尺同弄潮生相传早年曾有间隙,如今看不出异样,只是两个人比肩站立目不斜视,互相之间一句话不说。
元凰看这景象也看了数年,早已习惯了,只是不见大皇叔同三皇叔,想来还在别处做最后的打点盘查。他本想过去同伯英仲远打个招呼,又担心因为北辰胤的事惹得仲远不高兴,最终只是向他兄弟俩笑着挥了挥手。伯英仲远知道今天是元凰的大日子,也格外恭谨,向他认认真真行了礼。
太后这边,长孙护信佛,向来不参加围猎;长孙佑达偶尔喜欢凑凑热闹,这次却没有前来。铁常焕同从边关赶来的神武侯副将夜非一道,带着数名随从,站在元凰左手下方。元凰认得铁常焕,却是第一次见到夜非。夜非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面相端正稍带些戾气。他最初只是被抽调边境的壮丁之一,没读过几年书,也不懂太多兵法,经由北辰胤的提拔作了先锋,却也没有领过惊天动地的战功。在神武侯回转边关的数年之中,他深得老将军的赏识,擢升数级,被神武侯收在身边关照提点,连叹三王爷有识人之能。
元凰向铁常焕问了好,又尽到太子的职责,同夜非寒暄了几句。他又待了片刻,等到卯时秋狝即将开始,才听见一阵此起彼伏的狗吠声,随后便见到北辰胤同北辰望带着猎犬从圉苑外围进来。他二人都同元凰一样,上身穿着短褂,绑腿直扎到膝盖以下,发辫束得很紧,北辰胤按照习惯自己背着箭囊,北辰望则是将箭囊同弓都交身边侍卫提携。
元凰一见是北辰胤来了,开心地跑上去,到了近前才看清北辰胤足边打转的松狮狗。北嵎沿袭唐制,皇族秋狝通常都会带上驯养在府中的猎犬,其中又以松狮为多。松狮原产在藏边,体形不算太大,一般高度刚超过成年人的膝盖,毛发蓬松,虎虎生威。这种狗看上去憨态可掬,其实步伐快健,判断准确,经过训练后能相互配合支持,极富攻击力,是自唐代开始宫廷围猎时的宠儿。北辰胤此次带来的四只松狮全是通体雪白,而并非一贯的棕色,体形也较通常松狮略小。狗舌上的蓝色比一般松狮更深更纯,仿佛真是如传说中一般,从天空舔下来的颜色。
元凰见多了松狮狗,此时却也看着那四头雪白猎犬惊慕不已。伯英仲远同元凰一样是少年心性,也跟着跑过来看稀奇。那四头松狮甚是乖巧,初进围场时候吠得声势雄壮,此时绕在北辰胤的脚边走走停停,再不胡乱出声,却也不让人随便抚摸玩耍。伯英好奇,问北辰胤道:〃三皇叔,你是从哪儿得来白色松狮,从来都不告诉我们。〃
〃呵,托人从藏中寻来的,出了藏便不多见。这狗野性颇大,难驯得很。〃
三个孩子都〃唔〃了一声,元凰更是兴致勃勃,向北辰胤道:〃三皇叔,那今日狩猎,我。。。。。。〃
他一个〃们〃字尚未出口,北辰胤界面道:〃今日狩猎,太子同铁将军一道,这四头猎犬太子也一同带去。〃他说完轻轻打了个呼哨,又用脚背将其中一只狗朝着元凰的方向推了几下。那狗显然不是心甘情愿,绕着他又打了几个圈,才走过去在元凰脚边嗅了又嗅,摇头摆尾地算是暂时认了新主人。其余三只也陆续跟了过来依样画葫芦。
元凰听到北辰胤的话,简直不敢相信,笑容凝固在脸上,盯着他道:〃可是三皇叔上次。。。。。。〃
北辰胤毫不闪避地对上他的目光,语调仍然是温和的:〃上次,太子不就赞同与铁将军同行的么?〃
元凰恨恨地看着他,又是委屈,又是愤怒,又是伤心。他想说三皇叔骗他,可仔细想想,北辰胤当天的确没有答应他什么。他盼了许久的,同北辰胤一道的秋狝,还没开始就抛给他了一个大失望。他握紧了拳头,倔强的目光不肯移开,只是想问出个为什么。元凰最恨别人答应了事又让他希望落空,若是再早两三年,依着他的性子实时便要发作吵闹。只是现下是他束发前的秋狝,千百双眼睛都看着他这北嵎太子,无论如何不是任性的时候。
元凰又默立了片刻,四只松狮在他脚旁边推推搡搡催他快走。他蓦地抬起眼睛,向北辰胤赌气道:〃我才不要。好的猎人,才不需要猎犬。〃说完再也不看三皇叔,转身飞跑到铁常焕那边去了。后头四只狗尽忠职守的跟着新主人撒腿狂奔,元凰还隐隐听到仲远压低声音向北辰胤抱怨:〃三皇叔就是偏心,四头松狮都给了太子。〃
待元凰跑到铁常焕面前,不过片刻工夫,一路上不断提醒自己恢复往常神态。任凭多少懊恼沮丧,他还是向铁常焕挤出了一个笑脸:〃我懂得狩猎有限,今日还请铁叔多多指教。〃
铁常焕何尝不知道太后安排太子与他同行是有意拉拢,他方才也看出太子的意思本是想跟着三王爷。三王爷是他同太后共同防范的对象,不趁机让太子同他疏远,还特意把太子推还给他,不知道心下是何种盘算。不过北辰胤莫测的心思,只有先皇在时才能看透一二,如今更是无从揣摩。宫廷之内朋党之争本就如履薄冰,除了走一步看一步,也没有别的办法。
元凰虽然嘴上说请铁常焕教他,其实完全是把铁常焕甩在了脑后。鹿哨一起,皇族将军们跟在元凰之后策马而出,各自入林围猎。北辰望与长子伯英同行,北辰胤陪着侄儿仲远,铁常焕跟在元凰身边照应,夜非本就是应神武侯同三王爷的授意来凑个数,醉翁之意不在酒,也自带人马慢慢入林去了。
元凰初时有意同其他三队人马分开,纵马在林间疾驰,也不管是否吓跑了猎物。铁常焕在后面紧紧随着他,那四头好看的雪毛松狮狗早已不见踪影。元凰驰了一阵,勒紧了马缰慢下来,等着铁常焕随后赶上,向他道:〃铁将军,这林子里没有猛兽,大家又都在附近,你让我一个人试试吧。〃
铁常焕哪里肯依,急忙道:〃太子十五岁束发之后,便可独自秋狝。现下却是不行,老臣也是按我朝惯例行事,殿下勿怪。〃
元凰听了这一番话,倒也不十分坚持,点头道:〃那就还是听铁将军的。〃正在这时,左前方树林里传来哨声,是有人发现了鹿群的信号,元凰振奋起来,掉转马头便朝哨声处奔去,铁常焕自然随他一同前往。不料在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元凰忽地缰绳一拧,硬拽过马头向林深处奔入。铁常焕不妨他有这一手,胯下坐骑又不如元凰的名驹机灵听话,待他阻下马匹前冲之势回头去寻,盘根错节的莽林里又哪里还有太子的身影。
元凰先前只说他的弓马本事不输伯英仲远,其实以他的天资,又得北辰胤数年的悉心教授,便是皇城中也已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他专拣难辨的路催马速行,约摸过了半个时辰,耳边隐隐约约的人声都消失殆尽,只剩下顶上的日头还一路偷看着他,透过树叶缝隙稀稀拉拉洒下来。元凰估计铁常焕正在找人寻他,一时半会儿过不来,寻了小块平地驱马过去,松了辔头,只用双腿夹住马腹,任马低头悠闲地啃着草。
他发泄了这一阵,略微平静下来。耳边不痛不痒的风声夹杂着鸟鸣,更显出山里的幽静。他才刚觉得好过一点,想要反省自己的无理取闹,一抬头看到艳阳高照,对比着出门时候的心情,委屈难受又一股脑儿涌上来,一面觉得北辰胤实在不该这般骗他,一面又觉得明明是自己会错了意,还心胸狭窄迁怒仲远和那四只三皇叔好心给他的松狮狗,没有半点一国储君的襟怀。
正在自怨自艾的当口,胯下的马忽然受了惊,前蹄离地长立而嘶。元凰没抓着马缰,一个不防备被甩下马来。他武功根基不错,借着力道在空中翻腾几下方才落地,倒是没有受伤。只是他六岁时候,北辰胤受伤那次,被盛怒之下的北辰禹摔扭到左脚,后来因为一直守着北辰胤没有及时收治。后来虽是好了,却自那时起留下了隐疾,寻常练武时候左脚稍不留神便容易扭到。他踏落之处高低不平,不慎左脚一崴,便跌坐在地下。
元凰扶着树干慢慢站起来,眼见着马儿跑远却追不上去,刚才负气疾驰,也没有带弓箭兽网。他估计是有附近的野兽惊跑了坐骑,于是背靠着树干,警惕扫视四周。果然不过片刻,右手前方重重迭迭的灌木丛便大幅晃动起来。
元凰屏息静气,沉下心来也不惊慌,眼睛紧紧锁着前方,一手探进怀里握紧了匕首。
三 左手
对面灌木簌簌晃动了很久,元凰也戒备了很久,却始终没有东西探出脑袋。元凰有些狩猎的经验,知道树后的决不会是野鹿一类无害的动物,他大气不敢出,握着匕首的手掌汗津津的有些打滑。
日头比他刚入林的时候攀高了些,因为被树叶重迭遮挡着,也判断不出时辰,估摸着大约是快到晌午。皇族秋狝时候都有侍卫随身带着干粮净水,元凰现在什么也没有,只听到树林的沙沙声,以及从上风口传来的,似兽非兽的嘶鸣。元凰开始有些后悔刚才的负气出逃,只是莫说他此时拉不脸来喊救命,即便他想喊,也怕惊了对面的野兽突然扑过来攻击。他于是甩甩脑袋把这些无用的思想抛开,全神贯注地锁定树丛里的动静。
过了好一阵,吓走元凰坐骑的野兽才慢吞吞地显出庐山真面目,先是粗短的尾巴,接着是糙黑的后腿,然后是绿豆大小的眼珠,巨大的鼻孔跟张扬出唇外的獠牙元凰虽然未曾见过,却也能认得出这是两头硕大的山猪,后面还跟着三只体形较小的,业已长成,看样子好像是一家子出来郊游觅食。
这五只山猪大约没见过人,同元凰小眼瞪大眼了一阵,气哄哄地拱着地,是不欢迎元凰的意思。元凰记着宫中武师的教导,站定不动,毫不畏惧地回瞪过去,一面觉得这般一本正经地望着野猪,实在有失体面。一家子山猪被元凰的气势镇住,放弃了拿他作为食物的打算;又过得一会儿,大约是觉得唇红齿白的少年没有威胁,便要继续原先的散步。它们保持着警惕,从元凰身边挨个走过,短尾巴贴在臀上甩来甩去,一幅悠然自得的样子。
山猪并不是温顺的动物,皮粗肉厚,力大无比,又有锐利的獠牙,能一下顶倒大树,若非熟练的猎户,一般不敢轻易捕捉,然而比之可能出现的吊睛白额虎,总要好上太多。元凰虚惊一场,绷紧的心轻松下来,反倒觉得有点懊丧。
如他这般大的少年多半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好胜心,再加上元凰在宫中有名师指导,身手的确不差。他本来盘算着,若真是只猛虎,也未必斗它不过,至多挂些彩,等杀了老虎再唤人来,便可以向大家显摆,也算是在头次秋狝中着实显露了一番。如今却跑出来这灰扑扑的五头野猪,论气势样貌,价值用处,都比老虎差了远去,不免让元凰有些闷闷。
其实北辰元凰身为太子,自小养尊处优,受众人推崇关注,平日里很少有这种普通少年的攀比炫耀心思,有些时候倒反觉得别人都不注意他,才是更好。本来这次秋狝,他只想着能照规矩打到几头鹿,取了鹿血来饮,不让大家失望便罢,并没有定要争到第一的意思。现在他突然想着要在众人面前露脸,潜意识里记挂着的,还是三皇叔同仲远。北辰胤若是喜欢单独行动,不肯添个累赘,元凰也便死了心。偏生他是答应了大皇叔去护着仲远,而且接连两年都是如此,元凰思及此处,就是平不下这口气。
他越想越恼,没了小心谨慎先求自保的心思,只想着要猎些凶猛野兽给众人瞧瞧。眼下既然没有老虎,就只能拿山猪勉强充数,好歹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