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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心问月-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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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淡道:“火离,你想怎样?”
  晨光微茫中;只见身畔男人龙形虎步,豪迈意态里夹著些许落寞,锦衣旧迹,赫然正是与帝乙木齐名的南方火离。见月天心相问,火离挽在他腰间的手臂轻轻一颤,言语也有些涩然:“天心,害你成这样的人是我。生生死死,我陪著你。”
  又是这等深情无限,却透满横蛮无礼的说辞。月天心想笑,却又笑不出来,最後终化成惘然一叹:“火离,这便是你对我的情麽?你……你还是杀了我吧。这麽重的爱,我承不起,也没法回报。”
  眼前这流水淙淙,说不出地自然可爱,月天心只叹为何人世间却偏有如许的烦扰,如许的执拗,一个情字,生生地将所有人都害惨。
  心上人面白似雪,山茶花般无力地倚在自已的臂弯里,神情却是清冷坚拒,一派漠然,虽料知结果大抵如此,火离仍是心中一阵紧一阵的揪痛。
  莫非自已真的错了麽?他素来行事明决果断,出道这二十年来,脑中从未有过犹豫二字,想要的就去拿,拿不到便暂时隐忍,等待时机。这般的进退有据、稳准狠辣,方创下了这南方一片的大好基业,江湖上谁人不侧目惊羡!及至遇见月天心,那却是遇见了平生最大的狂热和渴望,不想退,也不能退,伊人如玉,绝不容他从身侧错过,是以明知他不愿,却仍是毫不犹豫布下了种种局,想将他困住,将他拢到自已的怀抱──此刻,他果真落了进来,如愿地被自已拉下了凡尘,疲惫地、浑身是伤地俯伏在世事里,任由著自已怜爱──
  只是这时的自已,为甚麽没有一丝胜利的快感,得到的喜悦?相反,涌上心头的,却是无尽的凄苦和悲凉──心上人明明便在怀里,却仿佛远在天涯,遥不可及,那般冷落漠视的神色,便如一把锐刃,狠狠地插入了自已的心底。
  要怎麽做,他才能温柔地看一下自已,展露出真心的、只为自已一个人而呈放的笑意?火离苦笑了一下。他知道月天心要什麽,可是,他……委实是放不下,给不起啊!自已已象是飞蛾扑了火,只管本能地、纵死无悔地循著那光、那热而去,要它收了翅膀,不再蹈火,他,他怎能做得到……
  “我……知道你厌我,但你一个人去那极险之地,我不放心。天心,我可以不碰你,甚至可以离开你很远,只求你让我陪在你身边……”
  如此低声下气地哀求,对火离来说还是第一次。换作以前,他就算打死也不会向人示弱,可是……顾不得那麽多了……天心,他象是就要……
  不敢去想那个死字,火离这瞬间才恍悟,自已究竟作了些什麽,从头至尾,分明是将天心一步步推向绝地啊!莫怪天心对自已冷淡,若换作自已,只怕是要刀兵相见,不死不休了罢?天心,他究竟还是慈心的──
  主意已定,见月天心仍冷冷地不予理睬,火离唇边挂了苦涩的笑,祭出了最後一招:“天心,如果你还不放心,那麽,让珈儿来陪你可好?”
  月天心霍然睁开双眼:“你将珈儿怎样了?”
  “珈儿很好。”如若他待自已有待珈儿的十分之一,那自已也便心满意足了,可惜──火离心中黯然,面上却很是平静,“我无意中遇见了她,跟她说了你现在的状况,她很著急,又怕赶不上,缠著要我带了她来──你若想见她,我发道消息出去,她立即便能到了。”
  月天心知他所说无意中遇见珈儿云云,定然是假。火门十数日前与天道盟在南北交界处的火拼,分明是火门占了上风,天道盟的分舵也被他们挑掉不少。珈儿当时正在天道盟养伤,焉有遇不上之理,火离何等人物,这般上好的棋子怎肯不多加利用,定是想了不少的法子笼络住了直率善良的珈儿。想至此处,月天心冷哼了一声,直截了当地道:“你要怎样才肯放人?”心中打定主意,若他说要的是自已,那就干脆给他一具死尸。
  火离似是看透了他的想法,勉强一笑:“让我陪著你们,直到看你服下玉芝──可以麽?”
  月天心皱了皱眉,终究还是对珈儿的关切占了上风,长叹一声,无声默许。
  火离面上虽无表情,眼色中却露出狂喜,当即松手放开对月天心的挟制,退後了几步,自怀里摸出一支特殊的小箭,手一甩,那箭便带著呼啸直冲上云宵,在空中绽发出即使在阳光下也无限灿亮的烟花来。 



37



火离纵有千般不是,说过的话却从未有过不算。
  不多时,珈儿便在一群火门弟子的簇拥下急驰而来,遥遥望见久别的主人,珈儿一声欢呼,身形冲天而起,向月天心直扑了过来。
  穷途坎坷中得以重遇故人,淡漠如月天心也忍不住眼中一热,脸上带了笑,张开双臂迎接这个可爱小婢的到来。珈儿对身後的吃人眼光毫无所觉,只管紧紧地抱住月天心,眼眶已是红了,哽咽道:“主人,主人,你还好吗?珈儿不在你身边,可有人给你端茶倒水,研墨奉剑?主人,你当真扔下珈儿了不管了麽?”
  “珈儿傻丫头,我什麽时候说要扔下你了?”月天心忍住心中激动,笑著轻拍她的柔肩,“快别哭,都是大姑娘了啊,再哭成这样多惹人笑话,你看我这不是很好麽?”
  珈儿听闻此言哭得更凶:“主人你还瞒我,你的旧伤发了,当我不知道麽?我不在你身边,你为什麽这样不小心?”
  月天心叹了口气,责怪地看向火离,知道定是他为了骗取珈儿一同上路,将真相说了出来。原本月天心打算见过珈儿就将她送走,万一自已真有个三长两短也不用她负疚担心,现在这一来,他怎麽才能令珈儿离开?
  火离却是转过头装作不见,他也知珈儿与天心之间只是亦主亦仆,亦友亦伴的亲情,可眼见他们这麽亲近,天心居然还抱她抱得这般紧,心里老大不舒服,但也只能隐忍。
  “主人,你休想打发我走,珈儿这回跟定你了。”珈儿不愧跟了天心十余年,一眼便看穿他心中所思,柳眉一竖,坚定道,“还有,主人别再说那些生啊死啊的鬼话,珈儿相信主人一定可以拿到玉芝,恢复到以前的原样。”
  以前的原样……月天心眸子黯淡了一下,可能麽,那个无嗔无欲,淡心冷情的月天心?正想开口,却听得一个声音笑吟吟地在不远处道:“小女孩,开弓没有回头箭,这句话你都没听说过麽?你家主人,这一辈子都别想再回复成原来的忘情月啦!”
  声音清朗中带有几分甜蜜,如银铃般煞是动人,但听在月天心耳中,只觉说不出的生厌,抬眼冷冷一看,果然是少年形容的红孩儿秦商,俊美面容上微带苍白,右臂竟不知用什麽方法驳到了肩上,上下以白绫裹得严实,僵硬地悬在胸前,貌美如花,纤腰一折,看起来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
  月天心厌恶地一皱眉,口蜜腹剑,这句话用来形容秦商再恰当不过。他极少对别人如此反感,但这阴狠反覆的少年心地行事便跟毒蛇一般,实在令人憎厌。不悦地转眼看向火离,月天心愠道:“莫非他也要同我们一起去麽?”
  火离苦笑,他怎麽能直说,他是为了得知血衣的相貌特征,才答应秦商订下的这个交换条件?只得陪笑道:“这人花样太多,不放在身边看著我不放心──天心你莫生气,我决不会让他再来烦到你。”
  “你是操掌生杀大权的火门主,你想要怎样便怎样罢!”月天心冷哼一声,不想再看到火离脸色,翻身跳上青花骢,缰绳一收,便待向前驰去,临行却又停了一停,喟叹道,“天下之大,边关狼烟,黎民疾苦,你们难道都没有正事可做了麽?只管缠著……缠著这些无谓之物,何苦来著?”
  言罢,再也不回头,一点白衣如雪飘飘,已在风里随著良驹奔驰而去远,珈儿想也不想,第二个催马跟了上去,火离品味著月天心临去之言,面上渐渐露出惨笑,天心,你不懂情,自然不懂为情所困的痛苦,老天想必是见我杀孽太重,有意要派你前来折磨我──罢了,既如此,夫复何言,你不懂便不懂罢!默然策马,追了上去,火门弟子自是以首领为瞻,连同秦商,马蹄纷飞,更不犹豫,一齐跟上前去。
  霜道清冷,蹄声踢踏,空谷余音犹自嫋嫋,那一行人却已是去得远了。他们中的几个高手俱是各怀心事,竟是谁也没有注意到远处山林间的异动。
  
  帝乙木缓缓地自石後立起身,双拳紧握,指甲已刺破了掌心,血珠滴滴垂落,他却犹自不觉。
  身後的司空璃担忧地看著他,轻声道:“大哥你没事吗?”话一出口便知自已问得愚蠢,大哥此时的心情,岂是没事这两个字可以形容的?没有激愤成狂,已是极克制的容耐功夫了。
  帝乙木完全没有听到司空璃在说什麽。那晚月天心前面刚走,他後面就带人追了上去,月天心自以为已将他们甩开──他其实是不愿去想,事实上,论武功,月天心此时的功力不及帝乙木的三分之一;论骑术,蜀山长大的他又岂能比得上纵横江湖十余年的天道盟;论到对道路的熟悉,那更是不用再说,俗话道强龙不压地头蛇,月天心再智慧无双,怎及得帝乙木之轻车熟路,操控自如?时间相差无几,帝乙木又怎会追不上他?只是,不敢上前相认罢了!
  听司空璃转述过月天心决绝无情的分手之语後,帝乙木上一刻还沈浸在柔情蜜意里的心,下一刻便有如雷亟,变成了粉碎。下意识地带人追了上去,及至追及,帝乙木却反而松了缰绳,不敢真个与之相见。不见他,还能抱有万分之一的幻想,装作月天心没有说过绝情的话,若是见了,他当真再将那些话,当面复述一遍──自已,自已又要怎麽办?帝乙木完全不敢猜想下去,一颗心浮浮沈沈,每日只在痛苦和疑惑中挣扎:天心究竟有没有爱过自已?他为什麽要突然离开自已,绝情如斯?曾经轻怜蜜爱的记忆更时不时地浮现在眼前,每一幅就是一次利刃穿心──衣香犹在,发温犹存,那无情的人儿却已飘然远去,再不回头!
  不敢相见,却又不忍相离,帝乙木便只是带人这麽遥遥地缀著。几日来见天心不要命地赶路,帝乙木又是愤怒又是痛心,天心,你便这麽想避开我麽?我究竟做错了什麽事令你要这样残忍地对我?及到了今日清晨,他痴望著天心临水沈思,心中扑扑乱跳,再也忍耐不住,正待不顾一切与他相见,问个明白,却惊见平生最大的对手火离出现在天心身侧,一出手,便将天心挽入了怀中,而天心──天心他虽象是不悦,却并没有发怒,更没有反抗!
  之後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麽,只见到火离将天心的婢女带了出来,天心笑靥如花,甚是欢悦,而後更是一起上路──帝乙木只觉一颗心慢慢地沈到了水底,全身的血液都象是要结成了冰,天心拒绝了他跟随,可是却允许了火离!此情此景,还需要有别的解释麽?
  “大哥,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司空璃忍不住插言道。他是局外人,自是看得清楚些,月天心对火离的眼神,绝非是看向大哥的那种情思惘然,其间有何内情也未可知。
  帝乙木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制止了他的说话。司空璃知趣地打住,转而恭敬地问道:“那麽,现下我们怎麽办?回去麽?”
  “不。”帝乙木的话象是从齿缝里迸出,带著无尽的阴沈与森冷,连跟久他的司空璃也不禁背上一寒,“这倒底还是我们雪山的地盘,我们跟上去,瞧瞧他们究竟要干什麽。”
  是这样麽?司空璃暗叹一声,也不再说话。
  风又起,呼啸不绝。


38



按司空璃所赠地图所示,出现在面前的便是进山之路。自那日与火离相遇后,一行人急如风电奔驰,终于比预料中还早上几分来到禁山入口。
  现下是第四日黄昏。残阳泛着苍黄的冷芒,照在这座不算高的,他们即将要闯入的山上,道旁一块显目石碑中,黑底硃笔镌了几个大字:临山禁地,私入者诛!——却也不知是用什么颜料写成,经历了恁久风雨仍鲜红如血,触目惊心。
  帝乙,这是你的命令么?而今,我扔下你,自个来了,你还会允我进入么?月天心凝望了一眼碑文,想到那人现在不知怎样,不由有一瞬的黯然。火离一路虽守诺不去近他,目光却须臾不离他身影,月天心这细微的表情自也落在了眼里,心中伤苦,自不待言。
  便在这二人各有所思之际,其余人的注意力却全被面前这座禁山吸引了去。远看这座山也无甚出奇,到了跟前才发现,这座山竟是通体赤褐,色如凝结之血块,看得人心中极不是滋味,山体上更有无数黑沉沉深不可测的洞口,或大或小,大者可纳狮虎,小者能容虫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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