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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洛靠在墙上,没有挽留封祈,他轻轻合上门,站在门口站了几分钟后,才慢慢转身,走进了厨房。厨房中,还有一股牛肉汤的味道,只不过昨夜煮着牛肉的锅子已经变空,被刷得干干净净,旁边,还有一张纸条:就不说再见了。
再见,再度相见。不说再见,是不要和自己再见面吗?严洛握住纸条,手逐渐攥紧,把那纸条揉成一团。他几步走回房间,从窗户看楼下的林荫道。林荫道上,封祈拎着饭盒步行,在晚风中,发丝有些散乱,但脊背却很挺拔。
会回头吗?如果封祈回头,自己会怎么做?严洛盯住封祈的背影,看封祈在林荫道上走,他的心也越来越烦躁。转头坐在了地板上,他把窗帘狠狠拉上。而在这瞬间,封祈却站下,回头。
“真是冷酷的人啊。即使不追出来,到窗口送我也好。”封祈笑笑,拎起手上的饭盒闻着。晚风吹拂中,牛肉香气更加浓郁,让他意识到肚子在咕咕叫。努力埋葬掉内心深处的一点失望,他转身继续走了下去,离严洛的家,越来越远。
第八章
天越来越热了。封祈从种子创意公司出来,立刻被扑面而来热浪呛到,满口都是闷闷的热气,吸进肺里难受至极。
“小祈。”裘泽早早就开车等在公司门口,见封祈出来,便替封祈打开车门。
“抱歉,等我一下。”封祈朝裘泽摆手,自己跑到公司旁的便利店买了份商业周刊。
“早说要看这个,我就给你带来了,我那里也有。”裘泽看封祈目不转睛地盯着周刊上的广告瞧,就握住封祈的手问:“怎么,你们揽到了这个版面?”
“呵呵,参考而已。”封祈状似随意地翻看着杂志,目光很快锁定在里面的一条连载上:恒建集团内部矛盾,岳氏家族分崩在即。
这个不长不短的连载已经刊登了四期,也就是整一个月。一个月前,也不知道是谁跟杂志偷拍到了岳家大少爷跟三少爷互殴的场景,捅破了恒建集团岳家的分裂状况,结果各大媒体马上就锁定了岳家,挖掘岳家这个商界豪门的种种,甚至猜测恒建是否会被分拆,而这个猜测直接导致了股市的波动,害得恒建不得不拨出流动资金来救市。
是不是因为这点,所以岳家无暇顾及岳小姐的婚期?
封祈说不准自己是不是庆幸,但每次打开商业周刊时的那种忐忑,会在看到岳家没有喜讯传出后消失。
“还没有结婚。本来婚期是三个礼拜前,结果岳老大跟岳老三的照片卷起轩然大波,所以岳家上下都拼命忙着压制媒体,哪里顾得上我跟岳桑的婚事?”
一周前,突然而至的深夜电话中,严洛如是说。他顾左右而言他了半天,才讲出了婚期会后延,而他希望可以跟封祈再见一面。
“抱歉,结束了,所以不想再见。”因为再次碰到,或许好不容易下的决心便会松动,随之而来的,则是漫无止近的痛苦,封祈听完严洛讲话,便毫不犹豫地将电话切断了。但听筒挨上座机的瞬间,一种痛楚却从指尖开始,蔓延至整个手臂,并沿着血管,直达内心深处。
控制不了颤抖的手,封祈颓然躺在床上。他扭头,看到床头的相片框中,两个年轻的男人拥抱在一起,背后的海与天都瓦蓝瓦蓝。一个笑脸是自己,另一个脸却已经模糊了。被刀割得乱七八糟,看不出本来的模样。但划得再乱,那个人的笑脸也依然在存在于记忆中,那划下去的每一刀,也都像割在心上。
相片蒙了尘,认识严洛后,就很少去擦拭,也不再每天强迫症一样回忆自己跟那个人的种种,到最后,甚至让它被遗忘在床头柜的一角。
遗忘竟然是这样的容易吗?那为什么当初会那样地深陷,以至完全地迷失了自我?又或者,那个位置上的人已经在悄无声息中产生了变化,不再是那个人,而是另外一个,有些骄傲的、有点自私的,但某些时候又很细心温柔的男人。
拿过电话,想要按下回拨键,可手指又万分沉重。眼前像是有道墙壁阻碍,把两人隔开,不能靠近。
人造的墙壁可以打通,那么内心产生的墙壁,又该用什么推倒?
封祈终究没有按下回拨健,反而,拔掉了电话线。
“小祈,在想什么?”裘泽把车停在了酒吧“蓝雨”的门前。半个月前,封祈找到他,答应跟他交往,但他从封祈的举止中感觉出:封祈并没有完全投入。
“在想手头的企划案怎么做。”封祈指着商业周刊上的广告,愁眉苦脸地说:“上个房地产广告成功推后,老板似乎就认定我适合做这种,就让我们工作室的头把活儿派给我。”
“我相信你能做好。”裘泽笑了,他不想深入讨论这个问题,毕竟封祈第一个房地产的广告是跟严洛合作的,这种藕断丝连的感觉他避而不及。
“谢谢。”封祈点头,跟裘泽一起走进酒吧。
大多数时候,酒吧里少年居多,但每个月,蓝雨的老板都会挑出一天,专门用来接待年纪较大的熟客。封祈跟裘泽原本也是这天的常客,他们不确定现在还有没有这样的规矩,打了电话问老板阿穆确定,才敢开车来重温昔日的美好时光。
“封祈,裘泽。”阿穆正站在门口擦拭画框,看到两人进门,就给了他们一人一个“熊”抱。
“你总擦这个画框也不嫌麻烦,改天我送你一个新的。”裘泽冲阿穆点头,拉着封祈往里走。
“喜欢,所以,即使它破旧了,还是喜欢。”阿穆打了个响指,让服务生给两人端去今天的特色鸡尾酒“愉快星期六”。
“小祈,还是老味道。”裘泽尝了口,点点头。他拉着封祈坐在了角落处,他记得封祈不喜欢喧闹的中心场所。
“嗯。”封祈也笑了。跟裘泽在一起,别的还好,但有些时候,他会不适应。因为裘泽会以从前的他为标准,无论是食物、酒、车还是绘画的风格,但裘泽并没有考虑到,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
人长大了,就连爱好都会变。从喜欢喝可乐变成喜欢喝咖啡,从喜欢喝能灼烧喉咙的烈酒变成喜欢喝淡而弥久的茶。点点滴滴、潜移默化,人变得内敛,心变得坚硬,连爱都变得冰冷,无法点燃。封祈知道不是裘泽的错,但这种细微处的忽略,让他无法敞开心胸接受裘泽。虽然裘泽还是当年的那个,但现在拉着手,不由自主地陌生起来。
“小祈,你……是不是不喜欢喝这个?我叫酒保给你换。”裘泽察觉到封祈的沉默,想了想,发现自己可能忽略了某些事情,就把封祈手中的酒拿走,要给封祈换另外一种酒。封祈连声说不必,但手上却被另外一个男人塞了杯温热的茶。
“他的胃不好,不能喝这种东西。”那男人无视裘泽的愤怒,坐在了封祈的另一边。他用黝黑的眸子看着封祈和裘泽,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
“严洛,你在这里干什么?”裘泽见封祈没有否认胃病的事,心中的不快越发明显。
“哦,就你是熟客,我不能是熟客?”严洛打了个响指,酒保问都不问便送上一杯酒。
“……”裘泽也察觉自己失态了。他想叫封祈跟自己走,可如果那样做,似乎是想严洛示弱。捏着酒杯,裘泽愤恨地举杯杯,而封祈的手则放在了他的手上。
“阿穆在忙,等下跟阿穆打完招呼,我们就走吧。”封祈阻止了裘泽。
“干嘛这么冷淡?分手后不能是朋友吗?何况,我们又没有在恋爱,不过是普通的性伴侣。”严洛听了封祈的话,心中不快。
“所以,更没有做朋友的必要。”封祈笑了笑,不再理严洛,转头跟裘泽谈起了美术展的事情。最近裘泽在忙大学的联合美术展,还想让他以校友的身份拿出作品参展。
“这次有很多老学长参加展出,你也送一幅油画过去吧。很久没看到你的画了。”裘泽见封祈不理严洛,心里舒服了些。他握住封祈的手,故意在严洛面前表现得很亲昵,而严洛则不动声色地喝干了杯中酒,露出一丝讥讽,慢慢说:“裘泽,艺术界的名人。很受十几岁少年的欢迎,本人也很喜欢玩弄十几岁的少年。”
“严先生,这种谈论他人隐私的行为不好吧。”虽然封祈知道所有的过往,但被人当面指出,裘泽还是十分不快。
“我不过是提醒你。你看看背后。”严洛笑得更高深莫测。都是圈子中的人,只要刻意打听一下,谁曾经跟谁交往过,都会有风声传出来,何况裘泽也是圈子的名人,被那些少年视之为上等的货色。
裘泽回头,看到几个楚楚可怜的美少年望着自己,都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该死的,都是从前甩掉的。裘泽在心里骂了句,就拉起封祈起身。他刚要走,结果被几个少年拦住了。
“你好狠心哦,干嘛丢下我?”
“是啊,如果对方是美少年也没什么。不过为什么是大叔呢?”
“看你新泡了一个,还以为是让人嫉妒的人,怎么是这样的?”
三个少年七嘴八舌数落裘泽,裘泽进退维谷,偷眼看看封祈,似乎并不生气,才解释说:“这都是从前认识的,我们交往后,我就没有再碰过别人了。”
“那谁知道呢?”严洛在旁边,唯恐天下不乱,添油加醋地说了句。
“严先生。”裘泽恨不得马上打电话把严洛的底细揭露给岳夏,可是他知道封祈看不起背后使坏的人,就忍了又忍,把一肚子骂人话收回。
“老人有老人的好处,譬如床上功夫。你们是不是因为床技太烂,所以他才把你们甩了呢?”封祈当年也是圈子里的红人,对付几个小毛头还是绰绰有余的。
“小祈。”见封祈不介意,裘泽才放心。他瞪了严洛一眼,做出个邀请的手势。此时,酒吧的钢琴手弹着一只老爵士曲,那些很多客人已经纷纷下场跳舞。
“纽约纽约……”封祈听着音乐哼了几句,把手放在裘泽的手中,朝舞池走去。
“当年你很喜欢这首曲子,我记得为了讨好你,我特意从美国买了黑胶唱片送你。”裘泽很绅士地揽住了封祈的腰。
“一直留着呢。”封祈亲吻裘泽的面颊表示谢意,又借把手搭上裘泽肩膀的机会,看了眼还在吧台的严洛。
严洛也看着他,见他亲吻裘泽,就把杯子重重砸在吧台上,吓了酒保一跳。
“你干什么?”裘泽跟封祈跳舞,正高兴,却被一个人从后面拽住领子,推向一旁。他看是严洛,心中的气愤就很难压制了。
“和我跳舞吧。”严洛站在舞池中,暗哑了嗓子。
“我有舞伴了。”封祈拉过裘泽。
“没有谁规定舞伴是固定的……岳家还在乱,我怀疑,冬天前都不能结婚……我们再交往几个月吧。”严洛略显烦躁地盯着封祈的眼睛,可他话音刚落,下巴就裘泽挨了一拳。
“你把小祈当成什么?你婚前的玩物吗?”裘泽拎起严洛,又补了一拳。旁边跳舞的客人见打起来了,忙让出场地。争风吃醋在这家酒吧是寻常事,但争夺的对象是中年男人,未免有些稀奇。他们虽然想看好戏,但碍于礼貌,就都各自回座,而钢琴师则在老板阿穆的示意下弹起了西班牙斗牛曲。
“阿穆?”封祈又好气又好笑,他指着钢琴师,问阿穆怎么不阻止,反而火上浇油。
“有些事情,不打是不明白的。”阿穆经历很多风雨,心态淡然,无论是严洛、封祈,甚至是裘泽,在他面前都不过是小儿科。
“可打明白又能怎么样?人生,难得糊涂。”封祈看着严洛跟裘泽打得不可开交,也没有上前拦的兴趣了。
“如果你真的是那么想,他们根本就打不起来了。”阿穆看得透彻。
“……算了,我去拦一下吧。不然你的吧台就完了。”封祈看着那两个人从舞池打到了吧台处,赶紧过去。
打了两三分钟,胜负有了趋势。裘泽家境好,练习过空手道,不过段数不高,所以打到严洛身上的次数不少,但都不致命。严洛正好相反,虽然招式不成章法,但看得出是读书时打架的常客,拳头狠,顶着裘泽的拳头上,还能反击,加上他二十出头,体力充沛,打来打去,把裘泽逼得无路可退,背部都顶上了吧台。严洛的嘴角破了,眼角青了,裘泽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被严洛一拳打在了腹部,疼得弯下腰去,手也反射性抓了一个被子敲碎,朝严洛划过去。
“学长。”封祈看到这一幕,吓得赶紧跑了一步,拽住裘泽。可他还是迟了些,玻璃片已经割破了严洛的手掌,从小指根部到拇指掌丘,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血立刻就那分开的皮肉中涌出,溅湿了地板。
旁边的客人见到,有些坐不住了。老板阿穆忙让钢琴师换个曲子,然后请客人们去跳舞,然后又冲裘泽伸手,指了指破碎的杯子:“损坏就赔偿,老规矩。”
“阿穆,抱歉,我们先走了。”封祈看着脸色灰败的裘泽,也没有责备他。他跟阿穆告辞,没看严洛一眼,而严洛则在他推开酒吧门的瞬间,踹倒了一张椅子。
“对不起。”裘泽被封祈推进汽车,用手捂住额头,额头上都是汗水,“他眼里有杀意,我不由自主就……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