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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公事,但皇后亲自写信确实让他有些意外。
正好在一旁的王昌龄问道:“皇后所言何事?”
薛崇训本想把信递给他看,但一瞧那字体瘦而清隽,好像是高皇后的亲笔,沉吟片刻也就作罢,只说道:“催我们早日开战。”
王昌龄道:“她是相信主公能够取胜方才如此。大凡催战无非两种缘由,一是战胜心切,二是怕将在外拥兵自重尾大不掉。”
薛崇训摇头笑了笑,不置可否。他现在当然不会乱来,否则是自寻死路,李隆基那样正的血统名分成功的可能都很小,别说他姓薛的人了。手里的几万兵马能不能跟着造反还两说,要是敢称帝肯定是众矢之的,到时候拿什么去打败仍旧归心唐朝的几十万边军、京畿地区的禁军、南衙控制的番上府兵?
王昌龄见薛崇训面露笑意,也跟着笑道:“所以皇后是战胜心切,想让主公早日除掉心头之患。”
就在这时,张五郎等人从营地外面策马进来,走到薛崇训面前下马,说道:“薛郎,这天气忽变,将士们已经列阵训练,是否要撤回来?”
薛崇训听罢爬上旁边的一处高地去看营外的场面。只见雪花之中的旷野上站满了人,就像一大片乌云一般,这两万多人的规模竟然摆得这么宽,就像黑压压的一片人海一般。天气阴霾视线也不太好,人海的左右都看不到头。
他在高地上没有避风的地方,被寒风一吹身上起了一层鸡皮,寒冷难耐。却见外头那些将士站得一动不动的,任凭雪花飘落寒风呼啸也保持着肃静。薛崇训顿时意识到这是在古代,军队有这样的纪律当真不易。
薛崇训不由得叹道:“唐军耐战,观此阵营可见一斑。”
张五郎等将帅好言道:“薛郎身为主将与将士同甘共苦,事无巨细都常常过问,关切之心大伙深有体会,又严明军纪从未徇私,方有今日之士气。”
薛崇训笑道:“这么说,我这主将的当得还算合格?可别光捡好听的说,说实话。”
众将纷纷说好话,什么不骄不躁、治军严谨、善于纳谏云云。薛崇训道:“昨儿还有人进言让我出兵北邙山,我没有听从。”
大伙听罢面面相觑,一时无言以对,对于薛崇训的说话方式很多人都不太适应,只有王昌龄张五郎等熟人笑而不语。
虽然薛崇训不太信那些马|屁|话,但此时信心已经到达了巅峰,当下便说道:“传令各军回营休息,从今日起三天不用出|操,三天之后四更造饭,五更出发,直取慈涧!”
因为这个决定太过突然,众将愕然,有人劝道:“我为攻敌为守,敌军为合兵防我锋芒,粮道等处多有薄弱,王爷何不出奇制胜?”
薛崇训收住笑意,指着营外铁盘一般的庞大队列断然道:“我强敌弱,谁和他们玩奇谋诡计?先正面灭了敌军主力,一战定乾坤,打完了再慢慢计较。吾意已决,多说无益!”
大伙相处了个多月,多少了解了薛崇训的性子,有时候挺谦虚的对别人言听计从,有时候却刚愎自用,一旦决定了把头驴都拉不回来,说得再多也是白费口水,要是把他惹急了说不定还得挨罚。
于是将令传达下去,各军收兵回营修整三日。但这三天时间也不是呆在帐篷里睡大觉,要开战有诸多准备,每人最少有三样兵器,弓箭、短兵人人配备,主战兵器或拿长枪双刃大刀或持盾牌。大伙便忙着拾掇各种军械,清点箭矢,箭壶三十支箭,射生还背着箭囊一百支箭,缺了就申报支取,将领们临战前须得检查。
初八日,军需专门发了红豆、胡桃、松子、柿、粟、黄米、糯米、小米、菱角米、枣等物,让大伙煮腊八粥吃,晚上还有肉吃,一时其乐融融。薛崇训对众人言,打了胜仗正好过个好年。
好伙食之后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便拔营行动了,营地上号角阵阵鼓声擂擂,场面分外壮阔,一片热闹繁忙的景象。
薛崇训吃得饱饱的之后才开始收拾衣甲物品,出征前他从军械府领了一身大将军穿的盔甲,今日还是第一回穿。身上的各部位构造差不多,只是头盔有点奇怪,居然有三个角,戴上之后他在铜镜里一照有种是曾相识的感觉忽然想起来,这头盔和电视里那些扶桑武士戴的有点相像,这让薛崇训有点纳闷,但转念一想肯定是东岛人从唐朝学去了,心里才舒坦了一些。
穿戴好之后,他又挂了一把障刀和一把横刀配上,然后取了一柄两刃陌刀拿在手里,全副武装这才从大帐里出来。众将及飞虎团卫队已在外头等待,马夫牵马过来,薛崇训翻身上马,喊了一声:“出发!”
实际上各军各营的协调都是部将们分别指挥,薛崇训根本没管,人太多了,他看都看不过来,别说一一指挥了,只管带着卫队走便是。
走了好一阵,东边的曙光才刚刚破开夜幕,有点光线之后,薛崇训回顾前后,只见中军旗帜飘扬,队伍衡平竖直十分整齐,步骑都穿了盔甲,极目望去满眼都是铁货,就如一大股钢铁洪流一般。各营一边走一边敲牛皮鼓,众军便听鼓声协调步伐,沉重的脚步声踏得大地仿佛都在颤抖。
从新安到慈涧相去不远,路上就有斥候来报,慈涧敌军已闻得风声,已有所准备,倾巢出动在营外列阵以逸待劳。
薛崇训回顾众人道:“李三郎倒是有点胆气,如此正好摆开了一决高下。”
卯时过后,唐军全军到达慈涧,以轻骑及弓弩手为前锋,用箭矢稳住前线,中军陆续摆开整队。
这地方早已视探过了,方圆二三十里的空旷地势北边是谷水河,南面有些小山,正适合大军布阵。
薛崇训下令张五郎指挥左军一万二千余众在前布阵,右军部署在后方作为预备队。
分派了指挥权之后,正当他右顾盼想找个高点的地方看大场面时,忽然听得马蹄轰鸣,前面全是人马旗帜完全看不清楚状况,他便问道:“发生了何事?”前面来了将领报道:“敌军骑兵趁我立足未稳,前驱冲阵,前锋将军已准备迎战。”
张五郎说道:“洛阳战马数目有限,马队定然不多,光凭骑兵冲阵多半吃够了箭矢就回去了;而敌军主力并不敢浪战奔袭,否则相聚太远,自乱阵脚而已。所以薛郎不必担忧。”
薛崇训点点头道:“左军继续整队,如何打全听五郎,只管放开手脚便是。”
张五郎抱拳一礼,便策马来到一架两层高的战车前面,翻身下马从木梯上往上爬。那便是一架指挥车,上层有各色旗帜,底层有大鼓、金、锣、号等等物什,并有一些将士在里面防御。
薛崇训见状心道:这平原地区左右找不到山,一会打将起来老子什么也看不到,这不有辆大车不是。于是他也骑马过去,跟着上了指挥车,飞虎团骑兵只得护卫在战车左右。
站在高处果然是看得真切了,这车子当真是造得实用,虽然在高处显眼但位于大军中央,远远在普通弓弩的射程之外,并无危险,如果有重型兵器能打这么远的射程,还能正好命中目标那应该导弹,不是冷兵器应该拥有的精度。
薛崇训极目望去,只见前面马匹奔腾,箭矢乱飞,已经打将起来。今日倒是个好天气,天色放晴,但地上的雪还没化完,不然这种土地被万马一踏非得烟尘弥散影响视线。
第三十章 人海
朝阳红艳,照射着斑驳的旷野。大地上留着前夜未化的积雪,加上神色的土地和一望无际的人群,变得斑斑点点。
薛崇训站在高处俯视战场,成片的的人群以团为方阵面对前方陆续排开,骑马的将领在阵营前方来回奔走,鼓声、号声、吆喝声,还有各营团的喊声响成一片,非常热闹,随着迎面吹来的寒风四处飘散。
此时的环境对长安军不太有利,太阳在东边影响视线,而且是逆风;不过地势西高东低,居高临下俯攻显然更省马力人力。这世道很公平,哪能啥好处都占尽的?
第一线部队一万余人,约有步骑战阵六十个团,成长方阵摆开之后横宽几里地。最角落那边的战阵,位于中军的薛崇训看都不太看得清楚,远处的人就像蚂蚁一般小。一线兵力后方又成列着右军一万二千余众,后方还有辎重部队薛崇训这回是倾巢出动,没有布置任何兵力袭扰其他地方,他的考虑便是集中全部力量对洛阳军主力进行一击明目张胆的重拳。
铁甲如云浩浩荡荡,对面的人数并不比这边少,双方相聚半里多地。薛崇训第一回亲眼看到几万部队在一个战场上,没想到也能摆这么大的地儿。他心道史书上记载的战争动辄数十万人马,那得占多大的地方?那样的大战估计边角那边溃败了,中军半天都还不知道,根本不可能一眼看得见。
也许这场战争完全可以作为历史的转折点,薛崇训以为亲临大事件时会有厚重的深沉的感想,实际上他此刻竟然毫无感觉,不过见到这么大的场面有些情绪上兴奋罢了。
他以前又觉得大战之前应该策马奔腾于大军之间喊点什么激动人心的口号,诸如“保家卫国”“为XX而战”之类的,但这是内战毫无意义的同族厮杀,为了权力为了富贵和生存,喊什么好呢?况且这么多人,要是一面骑马一面喊话,奔走一个来回得喊多少遍,费多少时间?
这时站在右边的张五郎遥指东面说道:“薛郎请看,敌军前方人人披甲阵法整齐,定是把洛阳守备精锐布置在前;后方人马却衣甲不全,连长兵器都不够,或是临时招募的丁壮及世家胁从人马。这种布置前重权轻、虎头蛇尾。请集中右军骑兵布置在南,如稍后正面作战进展缓慢,便以马队从南侧绕道攻击敌军侧后乱其阵脚。”
薛崇训抬起手道:“这次由五郎全权指挥,你放开了手干就是,不必和我多言。”说罢对下面大声喊道,“此战众将皆听金吾卫将军张五郎调遣,不得有违!”
张五郎听罢面有欣慰之色,也有些紧张,授以兵权也是授以责任。他长吸了一口气,片刻之后便取下一面黑旗丢了下去,然后对下方的卫队喊道:“传令,右军将军殷辞,集结右军骑兵于南侧,等候调令。”
一个骑士下马把令旗捡了起来,大声复述了一遍,然后抓着黑旗快马而去。
过得稍许,阵营渐渐稳住,前锋轻骑陆续撤退。战阵变得安静了许多,就像一架架巨大的铁甲装备一样稳稳地立在大地上一动不动,只有骑马的将领在阵营之间来回穿梭,一切准备妥当了。
张五郎转头看了一眼薛崇训,薛崇训道:“你只管下令罢。”
张五郎呼了一口气,抬起右手喊道:“全军前行!”
“咚咚咚”指挥大车下方敲起七声长五声短的大鼓声,顿时四周皮鼓捶动,黑海一般的人群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对面的人海依然一动不动的,布置和这边差不多,两边都是唐军战法如出一辙,不过洛阳军缺马,一眼看去尽是步兵。
大军向前走了一两百步,很快前面就见箭羽飞舞,两边的轻步兵都开始以弓箭攻击,但距离仍远,箭矢多半落在中间的雪地上。过得一会,钢铁洪流重新停了下来,箭矢也停止了。
短暂的停歇之后,张五郎见对方没有攻击的意思,遂下令中军率先发动攻击。
一骑铁甲手舞红色令旗,从团营间隙中奔走,高喊道:“将令,左军中卫,进攻!将令”
各校尉纷纷拔出佩刀,指着前方高呼道:“前进!”营队中爆发出一声声的呐喊,人海潮声此起彼伏,仿佛瞬息之间沸腾起来了。
每一营的横面是五十个人,最前面的都是轻步兵,一面随着人群高喊壮胆,一面踏着本部鼓点麻起胆子向前走。
前面的各营前进时勉强保持着一字线,但横面太宽无法整齐划一,各营略显参差不齐。众军搭箭上弩,距敌一百五十步时,锣鼓一响前军便以弩齐射,只听得“砰砰“弦响,无数箭矢破空而去,数百上千枝箭羽一起飞向空中犹如雨点一般。
轻兵发弩之后一面走一面埋头上弦,有的手指都在颤抖,只顾低着头都不敢抬头去看,他们在害怕。因为对面也是装备相当的洛阳守备军,装备的弩射程也是一百五十余步,战法相当,这边射箭,那边也会还击用脚指头都可以想到一会就有箭矢飞过来了,他们身上连一片甲都没有,会不会中箭只有天知道。
果然瞬息之间,就听见箭矢的风声逼近,霹雳啪啦地像冰雹一般打来。惨叫声四处响起,陆续有人倒下,阵线愈发不整齐了,但并未阻挡前进的步伐。过得一阵,前锋又一轮齐射,这回射完之后大伙便往回走,从刀盾手的间隙之间穿回队伍,眼见箭雨飞来,刀盾手急忙举起盾牌遮住上侧。
那箭矢没长眼睛,胡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