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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汗-第3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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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苏晋应该是摸准了薛崇训的脾性,薛崇训根本就不是那种把野心藏藏掖掖生怕别人知道的人。
  片刻之后薛崇训便哈哈大笑,好像遇到了什么特别开心的事。与之形成反差的是苏晋的铁青表情,他躬身垂手立在案前,一句话也不再说了,或许仍然心有余悸。
  薛崇训大笑道:“看来我是真没看错人。我能识出一个书吏,多少是有点眼光吧。”
  苏晋躬身道:“王爷明察秋毫目光如炬,实乃人中之龙。”他这时已经感觉到自己已飞快地滑入了一个深渊,抑或是云霄之地?
  薛崇训站起身来,背对着门口,从借景窗看出去,他背着手昂着头从背影看去是一副胸有大志的模样,不过脸转过去之后对着窗子却一瞬间消失了笑容。





  第七十章 交情
  黄昏时分,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大街上骑马的坐车的抑或是贩夫走卒都走得慢吞吞的悠闲起来,比早上那会儿的光景大不相同。但苏晋看起来却有点急,他下马将马匹栓在院子里就一瘸一拐地往里急走,身上依然穿着青色的官服,这衣裳刚穿几日。
  两个儿女见着他便奔过来叫父亲,苏晋摸了摸他们的脑袋也不停留,问道:“你们的娘在家里吧?”孩子答道:“娘亲在厨房做饭。”
  苏晋便丢下两个孩子径直往厨房里走,果见一个身姿端正的妇人正在灶头旁忙碌。妇人听得脚步声便回头看了一眼说道:“夫君回来了啊,你先去更衣洗手,等一会儿就能吃晚饭了。”
  “你看这是什么?”苏晋笑眯眯地从袖袋里摸出一包东西出来递过去。林氏接过来听得里面哗哗一阵响,便顺手放在灶边:“发俸禄的日子不是还有半月么?”
  苏晋道:“你瞧瞧,不只是俸禄,最重要的是房契和地契。晋王真是待人甚厚,宅子选的安邑坊那边,靠近东市那可是寸土寸金啊!以后你要购置什么东西就很方便了,我上值也近。这张地契是永业田,我入了官籍名册在吏部,按律有田有饷,不仅有产业而且有个什么事儿,有官身的人就方便多了谁也不敢为难。另外这些钱是亲王国官署预拨的俸禄,咱们这两日就能搬到新宅,正好用这些钱先雇几个奴仆,一则有人侍候马匹文书,二则也可以帮你干些活儿,等过段日子你就能重新过那让人侍候着的锦衣玉食日子了”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脸色带着红光,兴致很高的样子。人们的心境总是会在生活发生剧烈变化的时候动摇着,苏晋回到家里也不能免俗。相比之下林氏倒显得比他还有涵养而淡定。只见她舀了一盆凉水搁下,随口说道:“把水拿出去,让孩子们先洗干净手,成日在周围嬉闹都不知脏成什么样了。”说罢自己端起一盘子烙饼便走出厨房,而放在灶边的一袋子钱财物十,好像已经被她忘记了。
  苏晋只得拿起那包东西,望着她的背影叹了一气,又低头沉思起来。
  过得一会儿,林氏一手拉着一个孩子进来了,见苏晋还傻站在那里,她便说道:“君子远庖厨,你还呆在这里作甚?”
  “嗯。”苏晋本来很高的兴致遇到老婆这么一个态度也冷却了下来,“过段时间得给老大找间私塾读书习字,我平日|比较忙也没空教他,再不读书就迟了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五言诗都可以随口作上几首。”
  林氏笑道:“要不是你从小就有名气,我爹怎会让我跟你?”
  “那倒也是”苏晋只得悄悄把东西又塞进了衣服收起来。
  林氏不动声色道:“晋王对你优厚,你就得出力,但凡事仍不能丢了善本。〃
  “夫人说得是。”苏晋的脸色有些沉重,一本正经地抱拳行了一礼。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外面有人喊道:“苏贤弟在家么?”
  林氏道:“有人拜访你,你赶紧出去看看是谁。”
  苏晋便转身走出去,出了院子只见一俩马车正靠在路边,旁边还有两个骑马的奴仆,一个白发红脸的老头正站在马车旁边。苏晋愣了一愣,很快认出来原来是贺知章。以前大家都在京师做官时,两人的交情还算不错,很谈得来;不过后来时局动荡,人情凋零,苏晋估摸着怕有几年没见过贺知章了。上次听说他从洛阳调回了京师,苏晋也并不好以当时的身份去拜访,现在贺知章倒主动拜上门来。
  贺知章大笑道:“难得重逢,真没想到贤弟还在京城!”
  “总得养家糊口啊。”苏晋也笑起来,“贺兄请里面走,哈!家里比较简陋,勿见笑便是。”
  贺知章道:“贤弟不是要乔迁新居了么,我也是刚刚听说。”两人一面走,贺知章又一面叹道,“几年前大伙颠沛流离,我被贬洛阳,许多故交都不通书信了。前不久才回到京城,也不知贤弟近在咫尺,不然也该早来拜访的。”
  苏晋不以为意,他是经历过相逢与离散的人,不必去怪罪别人势利,只要在身份相当时是友非敌,也是难得相识一场所谓交心之谊,世间又能奢求几个?苏晋便道:“我倒早听说贺兄回了京城,只是原先打定主意隐居于市苟且残生,遂不便拜望。但晋王亲临茅舍诚意想请,言辞诚挚,我难以回绝不如顺其自然,方复出入仕。既入官场,本想搬家妥当之后登门拜访贺兄把烛叙旧,倒不想贺兄反而先来了,失礼之至。”
  “咱们不提这些,这几年都不容易,过去就过去啦,咱们等会儿言聚不言散。”
  苏晋指着桌子上的食物道:“我刚要用膳,贺兄不如一块吃?”
  贺知章看了一眼那盘子里的烙饼,爽朗笑道:“年纪大了,咬不动那么硬的饼。喝几杯酒倒也胜任。”
  “没什么好酒招待,贺兄暂时只好凑合饮几杯了,过得几日再宴请你补上。”苏晋做了个请。
  贺知章坐下来问道:“新宅在安邑坊那边?”
  苏晋不动声色地说道:“本来我觉得未立寸功不便接受王爷的厚恩,但是王爷说当初王少伯也没地方住,就送了一宅,今日不能厚此薄彼。我便找不到理由回绝,只得汗颜受之。”
  贺知章一听这口话,心道那王昌龄可是晋王府门下的心腹谋士,苏晋的对待竟然与之比较,以后的前程那还了得?他便干笑了两声,端起递过来的酒喝了一口,“酒不在好坏之分,在于和谁喝,人对了酒就好。”
  二人相视一笑,关系看起来十分融洽。林氏上了酒又回身去厨房再烧菜去了,起先没料到来了客人,饭菜却是太随便了些。
  贺知章放下酒杯说道:“重回长安发现这朝里的人都换得差不多了,熟悉的没几个。咱们老兄弟这么久的交情,以后得相互帮衬着才是。人在官场呐不能不靠好友,这次要不是故交张九龄言语,我恐怕是回不来的。”
  苏晋忙客气道:“贺兄官居工部侍郎,瞧我穿的这身,以后还得你多多提携才是。”
  “哈!”贺知章笑道,“眼下这时局可不能光看衣裳颜色咱们说句交心的话,贤弟与王少伯等共事谈的事儿,可都是政事堂商量的那些东西,老夫一个工部侍郎,连边都摸不到。”
  两个官儿在饭厅里喝酒,林氏连饭桌都不便上了,摆好了酒菜就带着两个儿女弄了一点食物到里屋去凑合晚饭。
  饭厅里虽然常常传出笑声,但是二人都感觉出来生疏了几年就仿佛隔了一层,总不如以前那么实在。他们相互恭维说着场面话,天还没黑完,就仿佛感觉话都说完,没有什么可罗嗦的了。什么秉烛夜谈,无话可说的人怎能做到?
  过了一个时辰,贺知章便起身告辞,苏晋留了几句也就送他出门去了,临别时又提到改日登门造访云云。
  送走了人,苏晋回屋马上就放下了姿态,与刚才对妻子不问不理的态度大为不同,他关切地问道:“你吃饱了么?”林氏点了点头。
  苏晋拉了一把旧凳子坐下来,翘首沉吟片刻说道:“贺季真你也认识,以前常常来往的人,几年光阴便成这样了,唉。”
  林氏道:“咱们家落难的时候他没出手,现在又同朝为官,咱们虽然不计较,他心里却也会有点芥蒂。”
  “算了不必计较,总之贺家人也是故交,却比很多逢场认识的人靠得住,苏某也非心胸狭窄之辈,处事能做到的也不含糊。”苏晋坦然道。
  林氏轻声道:“夫君的为人处事自是让人放心的。贺季真先来,以后还会有很多人来吧,咱们确实应该搬个像样的地方房契我看看在哪条街上。”
  苏晋忙把东西掏了出来,看向月光幽幽的破落院子,从鼻子里发出一个笑声:“门可罗雀,到时候又门庭若市,冷热之间便是人世沉浮。”他说话的时候不是在感叹,口气里带着踌躇,新的气象已在预见之中。
  只见那庭院里堆着一堆草,淡淡的光辉洒在上面泛着蓝蓝的颜色,简单的景色透出很不合时宜的宁静。





  第七十一章 水车
  自从苏晋给薛崇训出了那么一个主意,便很快得到了器重,薛崇训要与幕僚商量什么事如果发现他没到总是会问一句“苏晋呢”。哪怕他大部分时候只是平平无奇,甚至脚还是跛的影响印象,但只要有一处闪光便在薛崇训心里有了价值。薛崇训希望在某种僵局之时能偶尔听到一些意外的想法,妙手偶得的东西总是能让人振奋。
  长安城依旧平静得沉闷,不过暴风雨之前总是有这么一段准备酝酿时期,没有风也没有动静,要静静地等待时机。这样的安宁有时候会让人麻痹,就如身处温暖的港湾一般,只是薛崇训偶尔沉下心细想,才隐隐感到惶恐他一个人常常会琢磨王莽霍光甚至董卓等人的感受,在他们掌权之时大约也没什么不安稳的,但世间的规律玄乎,最直接的解读就是以史为鉴,靠前人的经验来判断安危。
  所以薛崇训在目前对手败北无甚威胁的情况下,也常常会在一瞬间感到直觉的不安。人们总是在敬畏未知,古人敬畏举头三尺有神灵,薛崇训敬畏充满变数的未来。
  于是太平公主这时成了薛崇训的心理寄托。在当前的二元政治下,实际上有决策权的人是两个,俗言“一山不容二虎”在皇室连父子都会有矛盾,恰恰薛崇训从来没想要夺太平公主的权一家自大;他细思缘故,便是出于这样的心理寄托。虽说人生都是独行者,君子崇尚“慎”、“独”,独立思考是成熟的象征,也是内心强大的表现,但是薛崇训总是期望着母亲能给一些庇护,依赖感难以抛却。或许他的内心本就不够强大。
  他常常要去大明宫,大权在握但日常政务一概不问,主要就是见太平公主。
  连通太液池的永安渠上最近多了一架水车,薛崇训在承香殿天桥上往北一看就注意到了,远远看去就像一个摩天轮一般,倒也是一道风景。不过他毫无预料之下脑中就出现了一个灵感,眼前仿佛看见了一架水力机械,下面正在锻打一幅幅盔甲这完全是不经意间的灵感,兴许这段时间对战争想得比较多的缘故。
  一旁的太平公主见他盯着那水车,便笑道:“那日回忆旧事,忽然想起了这架水车,便叫人从旧府(镇国太平公主府)搬到宫里来了。”
  “哦!原来是那事儿。”薛崇训恍然道。几年前太平公主在权力场上退避,成日就干些无聊事,强夺了一个庙子的水车,还被告到官府,这架水车就是强夺的。如今回头一看,这物十倒多了几分意思。
  他又随口问道:“用水力可以做动力舂米吧?”
  旁边一个名士趁机露面说道:“宓牺之制杵臼,万民以济,及后世加巧,因延力借身重以践碓,而利十倍杵舂,又复设机关,用驴、骡、牛、马及役水而舂,其利乃且百倍也。”
  另一个官员没好气地说了两个字:“水排。”
  薛崇训便转头问道:“你说详细一些,如何用水力做动力?”
  官员道:“用水排传动机关,可以鼓风冶铁,也可以舂米杵研。”
  薛崇训心道舂米鼓风那点冲力显然不够用来锻打,不然米早成米粉了,正想多问几句,但又想起那晚在家中的尴尬,有些话不合时宜不便马上就说。今天是陪着太平公主看景散心的,一门心思说什么盔甲刀兵怕她不愉快。想到这里薛崇训便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只待回去再细究。
  要是有现代的技术,机械动力早就不用畜力和水力了,无奈薛崇训明知有那东西要弄出来却比登天还难,说不定自己那点水平还不如唐朝某些巧手的工匠,到头来也只能从古人身上寻求办法。
  他回到亲王国之后就向幕僚提及这事,大伙儿都很诧异,薛崇训硬是说了许多话才讲明白自己的意思。幕僚们平常议的都是计谋和策略,确实很少这样一本正经地说什么水车。
  “用水力锻造盔甲,最好能做出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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