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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都十里春-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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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
  她有些意外,自己似乎只说过名字,却未解释过到底怎么写。
  九郎垂着眼睫,在之前自己写下的字迹边,仍是以食指慢慢写下了“燕双澄”三字。
  “嗳?”双澄微感诧异,忽想到之前在汴梁府曾被审问,大概是那官员将自己的姓名告知了端王与九郎。正思索之时,端王已从院外回来,身后还跟着冯勉等内侍随从。九郎见状,便起身往月洞门那侧走去。
  双澄一见他往外走,也不知怎的,就身不由己地跟在后面。他却回过头来:“今日你暂且留在这里,五哥会安排你住处,明天一早再出发。”
  “住在这儿?!”双澄惊诧,“那你呢?”
  缓步而来的端王笑起来:“九哥自然要回大内,他又不能随意在外留住。”
  她不由问道:“那为什么端王你可以在这儿住着?”
  “我比他年长几岁,早就出宫开府,唯有他因受到太后宠爱而独留在大内,倒是与兄弟们都不同。”端王说着,有意无意地望了望九郎。一旁的冯勉躬身道:“太后定是要替九殿下精心择选家世样貌都属上乘的佳人,才能放心九殿下离宫。”
  九郎微微蹙了蹙眉,低声道:“准备车马,我要回去了。”
  “早就备好了,只等九哥发话呢。”冯勉见他一听到此事就回避,不由又抿着唇笑。
  九郎与端王告辞,抬眼间望到双澄,却是孤零零站在玲珑剔透的假山边,倒拧着双手,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他心中涌起一簇星浪,想要与她告别一下,可见冯勉与其余随从都在近旁,便只能止息了这念头,转身便出了院门。
  双澄本以为他还会跟自己打个招呼,但见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离去,身边内侍随从众多,倒显得自己落落寡欢,不由得翘翘嘴巴,也背转了身子。?


☆、第十七章  银蹄踏烟去帝京
?  九郎走后,双澄只能待在了这个幽静小院。端王待她倒是客气,甚至还与她闲谈了一阵,问起她在山间的生活。
  “师傅平时话很少,只说跟我爹有过一段交情,我想大概他们都是江湖人吧。”双澄坐在池上小亭中,面对端王,倒比在九郎面前略显轻松。因他虽也玉冠锦衣,眉目间却有着自然天成的暖融韵致,让人见了就觉亲近。
  “你这次离山外出,他是否知晓?”端王从石桌上取过盘盏,手指一拂,糕点碎屑便纷纷扬扬飘向水面。池中的金鲤赤鲤自四面八方聚集到亭下,池面上有晶莹水泡时隐时现,碧波间金红交错,好似一幅斑斓的绣品。
  双澄看着那些抢食的鱼儿,出了一会儿神,才省了省,赧然道:“如果对师傅说了,他定是不准的,所以我是留了封信,自己溜下山来了。不过我在信中说,三个月之后如果还是找不到爹爹的下落,就会回山去,不会一直飘在外面。”
  “你的身手倒是不错。按理说,尊师应该也是在江湖上有些名声的人,莫非是也同令尊一样遭遇了坎坷,故此隐居山林?”
  双澄面露尴尬,“这倒是不清楚,师傅几乎不提过去,我也没好意思缠着他打听。”
  端王笑了笑,将盘盏放回桌上,起身道:“以后有机会,可以请你师傅来汴梁做客。我素来仰慕英雄豪杰,愿与他们结交为友。”
  “……师傅很少与外人交谈……”双澄说了一半,觉得似乎不太礼貌,端王倒是很随意地拍了拍她的肩头,“无碍,越是有本事的人越是有些脾气,这我也是知晓的。”
  双澄有些不安,端王却神色自然地站起身,“我还有琐事要处理,你留在此处,要吃些什么用些什么,只管唤来丫鬟小厮吩咐。明晨早些起来,九哥辰时便要启程。”
  她点头,忽而又想到九郎离开时的样子,便问道:“他的腿还伤着呢,不是应该养好伤之后再上路吗?”
  端王看着她,意味深长地道:“不是受伤。”
  双澄皱起眉,他略显无奈地背过手去,“他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可明白了?”
  “啊……”她一惊,过了许久才道,“他的腿……是生来就这样?”
  “那倒不是,幼时还能走能跑,可惜五岁时得了病,此后右腿便残疾了。”
  端王说得平静,双澄心里却笼上一层阴霾。“大内不是有御医吗?难道也没法子?”
  “整个大内的御医都治不好,官家与太后也心灰意冷。再过了两年他母后去世,自然也就没人再管。”端王叹了一声,“我比他年长几岁,还记得他未曾残疾前是很爱笑的,常跑来跑去追着人玩闹,但后来便少言寡语了。”
  她心绪低落,想再问些什么,可是话在嘴边却又滞了回去。
  ******
  这一夜双澄在端王府中留宿,尽管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待的地方必定不是正屋,可不说别的,单是那张月洞门罩架子床便让她端详了好几番。也不知是用何等木料雕凿而成,通体澄黄如琥珀,如意云头纹攒成透棂,格内镶板上浮雕着荷花牡丹,睡在其间,左右仰望皆是花团锦簇,让她暗中赞叹。
  可还是清楚此处并非自己久留之地,她这样一个生长于山野的无名小卒,与九郎、端王之间如同隔了千万道鸿沟。此次来到汴梁,也算是开了眼界,最好是能够找到父亲,然后再一同回山,过好自己的日子即可。
  她拘谨地睡在床上,甚至不敢展开手脚,唯恐又弄坏了什么,惹来更多麻烦。
  就这样蜷缩睡了一夜,天色刚有些发白,便有人敲门送来又一套衣衫。双澄讶异,取起一瞧,却是赭黄色圆领衣衫,还配以玄色软巾帽,竟与端王府中的那些内侍穿着一模一样。
  “怎么让我穿这个?”她叫苦不迭,两名仆妇却手脚麻利地硬是替她换上了这身衣服。双澄被摆弄地如同陀螺,待等换好一看,俨然就是个稚嫩的小黄门了。
  院外呼声又起,她只得随着仆妇匆匆出门。赶到府前时,端王早已穿戴整齐临阶站立,她还未及询问,已有恢弘马队自御街方向踏尘而来,近百面朱旗飞展如云,数百仪仗武士持画戟长矛,银亮透目,耀动星芒。其后当先一人金甲铁骑,剑眉星目,正是之前见过的季元昌,在他的率领下,众多神武禁卫护送着由四匹骏马驾着的玄黑马车迤逦行近。
  端王疾步走下长阶去与九郎道别,身后随从亦全数跟上,双澄紧随其中,朝远处一看,冯勉正在马队中向自己递着眼色。她连忙趁此机会混了进去,过不多时,呼喇喇仪仗又起,端王退至一边,马队重新启程,转眼间便远离了府门。
  马车前后左右皆是神武禁卫,再其后便是两列随从内侍。马队驱驰,车轮滚滚,初晨的御街异常肃穆,一轮朝阳在云间时隐时现,而远处,巍峨壮观的朱雀门已伫立于漠漠寒烟之中。
  ******
  沿着御街一径往南,出汴梁城,过护城河,骏马疾驰,队伍中肃穆得听不到半点杂音。
  未出发前,双澄觉得跟着跑一趟鹿邑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九郎有什么吩咐,她尽力去完成便是。可离开汴梁城还不到一天,她就知道自己大大地想错了。
  车队最前面是骑着高头大马的禁卫,中间是九郎的华贵马车,她作为内侍小黄门跟在后方,遥遥地望不到前路,只能迈着小步不断疾行。清早出发,除了午间短暂休息,其余时间都在快步前行,着实让人双腿发沉。
  休息时,她远离众人坐在树下,远远望到马车窗子开了半扇,冯勉躬身上前,似乎在与九郎说话。过了片刻,他又满脸堆笑地迈着小碎步来到近前,俯身小声道:“要是走得累了,下午给你弄匹马来骑。”
  双澄谨慎地看看四周,见其他人都累得没空注意这边,才压低声音道:“我不是扮成内侍吗?别人都走路,我哪能骑马?”
  他挠挠光滑的下巴,“……要不,就说九郎身边要人伺候,你坐到车头去?”
  她想了想,还是摇头,“那样不好,没得更引人怀疑。再说我是练武之人,这点苦还能吃的。”
  冯勉神情尴尬,咳了一声,又匆匆回去复命。她独自捶着双腿,偶然间一抬头,前方马车却忽地关了窗户。
  又半日奔波,天色渐暗时分,车队行至雍丘城。这古城因邻近汴梁,时常有皇族贵胄往来其间,官员早就安排妥当。雍丘驿馆不事华美,倒也因山起楼,临水植竹。因是冬季,唯有青松傲然,想来若是春夏之际,此中定然葱茏幽静,更有一番风味。
  进驿馆大门后,冯勉悄声叫住双澄,说是九郎让她用过晚饭后去他房中。双澄尴尬道:“他有什么事要吩咐吗?天都黑了,我去不大合适吧?”
  “你去了他自会说。”冯勉笑道,“你现在扮作小黄门了,谁会说三道四?”
  ——别人不会说,可我自己心里觉得不妥当啊,哪有天黑了还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的?
  双澄心里嘀咕着,脸上没有显露出来,只是点了点头,便跟着其他内侍往偏院走。
  能跟随九郎出宫的内侍都有一定的品级,在大内早已不再辛劳。这整整一天的疾行,令他们累得人仰马翻,待到忙完杂事进入偏院,一个个捶着腰唉声叹气,娇声喊着早知这样,还不如留在宫中来得轻松。双澄与这些人一路上也没说过话,此刻眼光朝四下里一扫,发现屋中唯有一长溜的火炕,想到今夜要跟莫非众人躺在一起,心间就是一急。
  她站在门口发愣,边上躺着的一个黄门却早就注意到了她。“咳,这是哪位?杵在那儿吓我一跳!”
  “听说是端王府里的小黄门,叫什么双成的,端王怕九殿下路上孤单,便让这小子跟着去鹿邑。”从门外踱进一个矮胖内侍,脸圆如满月,目光往边上一划,便提高了尖细的嗓门,“我说,别站在门口不动啊!听说你最能逗人开心,所以端王才让你随着九殿下走,可这一天下来怎么跟个泥胎塑像似的连声都不出呐?”
  双澄尴尬地抬手,想拢一拢鬓发,可触及脸颊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改变了打扮,只得整了整冠帽,道:“小的也知道自己不过是端王府里的小黄门,从没进过大内,因此也不敢跟诸位轻易搭话,生怕自己不懂规矩,冲撞了大家。”
  她本就长相柔美,穿上内侍衣服也不减姿容,自从进入内侍队伍后,就有不少人心存嫉妒,怕这俊俏小黄门巴结上广宁郡王后,进宫抢占了他们的风光。如今双澄作低服软,倒也让那些人扬起下颔,自以为这小黄门还懂得身份尊卑之分。
  矮胖内侍皮笑肉不笑地哼了几声,近旁较为年轻的内侍连忙替他捶肩,对双澄道:“这位可是宝慈宫里侍奉太后的钱殿头,就是九殿下身边的冯高品见了他,也得笑脸相迎。你可警醒着点!”
  周围一圈内侍纷纷点头,脸上谄媚异常,双澄也挤出一丝微笑连连称是。钱高品大喇喇往炕上一坐,粗腰往后一靠,翘起腿来就喊道:“今儿真是足足走了一天,我这双脚呀,现在都不是自己的了!”
  “您也是为了给太后祈福才跟着九殿下出宫,等回去之后,太后一定重重赏您!”年轻内侍捂住嘴笑了笑,抬肘一捅双澄,“还不赶紧给殿头捶捶腿?”
  双澄愣了愣,眼见钱殿头背倚着垫子,两眼已经盯向自己,只能慢慢腾腾挪到炕边。那矮胖子有意要煞煞新来的人的威风,便叉着腿往她面前一摆,示意她跪下给他脱靴。
  她本不甘,可周围全是不认识的内侍,自己要是跟他们闹起来,只怕使端王的一番心思都落了空。于是咬了咬牙将他的靴子给扒拉下来,顿时间一股子汗嗖嗖的臭脚味直冲鼻腔,熏得双澄几乎要呕出来。
  “怎么哭丧着脸?不会给殿头捏捏脚让他舒坦点儿吗?”边上的内侍故意说着,将她往钱殿头身前推。双澄心头如火燎,实在是没法继续忍下去,忽地将那双臭脚一推,弹跳起来大喊一声:“糟糕,忘记给九殿下沏茶了!”
  趁着众内侍愣神之际,她已旋风似的卷出门口,顷刻间就没了踪迹。
  
  钱殿头被她推得倒在炕上,攀着窗户连声骂道:“小兔崽子呀!以后有你好受的!”
  ?


☆、第十八章  梅花影下一窗灯
?  冬日天黑得尤其早,双澄跑出来之后,才发现驿馆内已点起了无数灯笼。她掖着双手一溜小跑到了前院朱楼下,仰脸望去,楼中却是黑黢黢的,九郎竟不在。她在寒风中踟蹰了一阵,见远处长廊下有人走来,怕是钱殿头派人来带她回去,急忙转身就往门口走。
  驿馆内布局特别,马厩就建在临近门口的地方。她在进来时曾注意过这点,如今无处可去,便寻摸到马厩边的草料棚里,找了个干净点的角落躲了进去。门口冷风呼呼直刮,她裹紧了衣袍坐了许久,觉得身子发虚,才想起被内侍们一闹腾,自己竟连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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